郭業獨自一人在偏廳呆了一小會兒,餘管事便匆匆領着污衣幫幫主馬千里和十二連環塢總瓢把子鷹眼老七進了門中。
餘管事將偏廳的門窗悄然關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后,請兩位當家坐了下來。
馬千里和鷹眼老七坐下之後打量着郭業的同時,郭業也粗粗看了兩人一番。
鷹眼老七,人如其名,一雙精芒閃爍的眼眸如蒼鷹環視,至始至終透着戒備之色。
而馬千里則是其貌不揚,蓬頭垢面鬍子拉碴,身上穿着邋里邋遢的破衣服,手裡拿着一根碧綠的竹杖,跟街邊普通要飯的乞丐沒什麼兩樣兒。
郭業見着兩人一直打量自己卻不發一言,只得率先打破沉靜,面色和善地拱手衝二人說道:“本官與雷老虎乃是生前摯交,兩位當家遠道而來揚州爲雷兄奔喪,實乃高義之輩。本官替風雷堂上下兩千弟子,在此謝過兩位當家的了。”
“桀桀桀桀~~”
鷹眼老七的口中發出一陣夜梟般的叫鳴,陰惻惻地笑道:“郭刺史無需這般客氣。嘿嘿,咱們三山五嶽好漢聚此的目的很清楚,根本不必遮遮掩掩。咱們名爲奔喪,實爲風雷堂解散之後的地盤而來。郭刺史讓餘管事請我們二人前來到底所爲何事,你還是直截了當爽快點說吧!”
對坐的馬千里擤了一把鼻涕,醃臢的手掌在破衣服擦拭蹭了蹭,嚷嚷道:“鷹眼老七說得不錯,咱們江湖人生不入官門,死不如地獄,從來不跟官府中人打交道。郭刺史如果想仗着揚州父母官的身份來勸咱們打消爭搶地盤的念頭,嘿嘿,您還是省省吧。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誰也不能斷了咱們的飯碗,對不?”
“爽快!”
郭業見着兩人直來直去,雙手擊節讚了一句,點頭說道:“既然你們直截了當,那本官也就開門見山不兜圈子了。兩位,實話跟你們說吧,此次你們來揚州搶地盤是不假,但是你們如今不僅被人當了槍使,還要被人包了餃子下鍋燉,興許最後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全部折戟在我揚州城中喲!”
話音一落,馬千里剎然起身,狠狠用碧綠竹杖頓在地上,怒斥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爺們吃着江湖飯,早就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少拿大話嚇唬咱!”
鷹眼老七不像馬千里那般激動,仍舊坐在交椅上,陰惻惻地冷笑道:“郭刺史,你真當我們這些江湖人沒腦子嗎?你僅憑揚州一千五百員府兵,就想將咱們包了餃子打出揚州城,你墳頭燒紙書——糊弄鬼呢?”
郭業看着兩人的反應,嘴角微微揚起,風輕雲淡地擺擺手,笑道:“兩位當家莫要激動,稍安勿躁,你們曲解了本官的話。餘管事,還是由你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兩位當家聽吧。”
餘管事嗯了一聲,便顫顫巍巍從交椅上站了起來,衝着馬千里和鷹眼老七頷首致意了一番,解釋道:“兩位當家的,郭刺史並未扒瞎說謊,事情是這樣的……”
隨後,餘管事便將揚州張家和金陵淨衣幫、宿遷馬幫之間的關係說了出來,並將淨衣幫、馬幫在張家的撮合下暗中勾結,準備在今天聯合發難的陰謀一一道了出來。
最後,餘管事苦笑道:“污衣幫、十二連環塢跟咱們風雷堂一樣,都是江湖中人。正所謂江湖事江湖了,如果三山五嶽的朋友來揚州是衝着瘦西湖的地盤而來,那風雷堂絕對無話可說。因爲風雷堂縱是要解散,也不能擋了其他江湖兄弟的財路。可偏偏宿遷馬幫和金陵淨衣幫不守江湖規矩,要在今天我們堂主出殯之日發難,藉機要挾奪取我們堂主留下來的火藥之術,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兩位若不信老漢所言,現在大可以讓你們的弟子前往渡口碼頭,看看運河江面上現在是不是帆影重重,停靠的江船是不是如過江之鯽那般多?呵呵,淨衣幫與宿遷馬幫早已傾巢出動,先奪下我們雷堂主留下的火藥之術,然後再借此霸佔瘦西湖的地盤,將揚州城中齊聚的其他江湖勢力統統誅除。一石三鳥之計,可憐諸位被他人算計矇在鼓裡,還在這兒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渾然不知爲他人作嫁衣裳啊!”
馬千里按耐着性子聽完餘管事的述說之後,頓時火爆脾氣被一點就着,狂怒咆哮道:“狗日的裘萬尺!這個數典忘祖的狗東西,放着好好的丐幫不去做,非要投靠官府,真是丟了咱們丐幫歷代祖宗的臉面。狗東西,作得一手好死,老子一定要將他這個勞什子的淨衣幫給連根拔掉,不能再讓他們辱沒了丐幫的名頭。”
一番痛罵之下,馬千里氣得渾身直打哆嗦,連連用竹杖頓地,差點沒將手中的碧綠竹杖給敲斷。
郭業看着馬千里的表現,心中暗暗訝異,莫非張九斤說得淨衣幫和污衣幫彼此交惡有矛盾,根子在這裡啊?敢情兒淨衣幫和污衣幫原本是一家,都是丐幫一脈相承下來的。只不過到了馬千里和裘萬尺這一代,就鬧了分裂,一幫變兩派。一個繼續維持原狀身穿破衣穢服乞討爲生,改名污衣幫;而另外一個則是投靠了官府,雖然繼續招攬丐幫子弟,但卻是衣着光鮮大魚大肉,摒棄了丐幫的老一套,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淨衣幫。
不過馬千里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是竊喜,至少看這情形,大勢已成一半。
就在這時,陰沉着臉的鷹眼老七突然出聲阻止道:“馬當家,稍安勿躁,生氣容易讓人失去理智,更容易讓人鑽了空子有機可乘!”
說話間,他已經將犀利的眼神轉向郭業,死死盯在郭業的臉上好一陣子,不陰不陽地問道:“郭刺史,你讓餘管事長篇大論跟我們說這麼多,不單單是想提醒我們中了揚州張家的詭計吧?”
郭業從與兩人的交鋒中可以看出來,鷹眼老七絕對比馬千里城府要深,此人心機很重很難對付。
隨即,他聳聳肩,直言不諱道:“總瓢把子,難道你們不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再一門心思撲在爭搶地盤上,是一件多麼愚蠢之事嗎?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我們大家聯起手來,對付揚州張家、淨衣幫、馬幫,破除他們的陰謀進行自救。你說呢?”
“自救?”
鷹眼老七冷笑一聲,繼續逼視着郭業,說道:“有啥好自救的?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這有啥大不了?郭刺史恐怕也跟張家打得一樣心思,也想拿咱們當槍使吧?”
郭業被鷹眼老七的話一堵,差點沒嗆出聲兒來,奶奶的,這鷹眼老七還真不好對付。
鷹眼老七見着郭業無話可說,臉上稍稍得意,繼續說道:“郭刺史,咱們這些混江湖的從來不跟官府打交道,正所謂生不入官門,死不下地獄。就算淨衣幫和馬幫暗中勾結,早有部署妄圖趁機剿滅我們,稱霸淮揚一帶,那也是我們江湖中人的事情,跟你們官府有何干系?我就不信了,搶不到地盤,難不成我們兩幫拼着元氣大傷,我和馬幫助還不能全身而退?只要能夠安然退出揚州,我們就有捲土重來,報仇雪恨的機會。”
我草,郭業心裡一陣鬱悶,真是橫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敢情兒這鷹眼老七寧可拼着全軍覆沒也不願跟自己合作啊。
頓時,他也再懶得遊說兩人,賭氣道:“哼,好心當成驢肝肺,既然總瓢把子決意尋死,決意白白葬送你們兩幫幫衆的性命,那本官還說個什麼勁?”
“當然,事情也不都是絕對的!”
誰知,鷹眼老七突然話鋒一轉,陰惻惻地看着郭業問道:“如果郭刺史有足夠的理由來說服咱們不爭搶地盤,不讓咱們白來揚州一趟,嘿嘿,我想咱們還是可以考慮考慮,聯手合作一番的。您說是不是,馬幫主?”
說罷,鷹眼老七扭頭衝還在氣頭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的馬千里打着眼色。
馬千里立馬會意過來,連連點頭附和道:“沒錯沒錯,要咱們出力總得有些好處才行,不能白跑揚州一趟。”
鷹眼老七一副得意之色地笑罵道:“馬幫主,你這人說話太直接了,低調一點,含蓄一些嘛!”
臥槽兒!
郭業差點又要衝鷹眼老七罵髒話了,狗日的,說話居然來個大喘氣,在這兒等着老子呢?
郭業心中暗暗冷笑,呵呵,要想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些草,江湖人把自己說得那般灑脫,始終還是脫離不了“利益”二字。
好在,老子早有準備!
旋即,他衝餘管事說道:“餘管事,麻煩您今天做個見證。”
隨後,他大搖大擺地坐回了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衝鷹眼老七和馬千里問道:“你們不就是要好處嗎?放心,只要你們答應不再爭搶地盤,肯與本官合作聯手渡過眼前一劫,好處絕對不會少了你們的。而且,本官許諾你們兩幫的好處,絕對比風雷堂原先在瘦西湖一帶抽頭納稅的盈利要大,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營生。”
“真的?”
馬千里眼睛頓時大亮,臉有喜色,不斷摩拳擦掌,大聲問道:“到底是啥子好處,快說啊,郭刺史!”
鷹眼老七再次拉了拉馬千里的衣袖,低聲提醒道:“含蓄,淡定。”
隨後他收起那副陰惻惻的口吻,催問着郭業:“郭刺史,在下洗耳恭聽,你且將你的好處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