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將杜荷請入坐後,俯身替他斟滿酒杯,隨後兩人無聲勝有聲般彼此碰了一下杯盞,滿飲一杯酒。
隨後,郭業纔開始打量起杜荷來,這小子臉色黝黑一副飽經風雨的模樣,整個人看着穩重了好多,不過眉宇間似有一股子鬱結,從進門伊始就一直存在,揮之不去。
郭業暗暗揣測,看來他在太子府當得這個六率旅帥,越發地不順心了。
不過他還是關心問道:“杜荷,算起來自打我赴任揚州之後,咱倆就沒見過面了。你這小一年過得還好嗎?”
杜荷沒有立馬回話,而是從郭業手中搶過酒壺,起身替郭業斟了一杯酒,然後再替自己斟滿,隨後舉杯向郭業邀酒道:“二哥,這杯我敬你,謝謝你還記掛着我。”
說完,也不待郭業迴應,自己自顧仰起脖子咕咚一口,一飲而盡。
看得郭業怔怔傻眼,看來這小子有好多苦水要跟我吐啊。
隨即,他也飲盡了杯中酒,放下杯盞問道:“杜荷,莫非李少植那三胖子還是一直在太子面前給你穿小鞋進讒言?”
“他?”
杜荷冷笑一聲,不屑道:“他爹李綱因爲年邁致仕,回家休養身子之後,也辭去了太子府詹事一職,所以太子承乾也對李少植這死胖子不怎麼看重了。呵呵,這小子現在雖然還在太子府謀着差事,但是頗受太子冷落。再加上這小子吃喝玩樂在行,辦正事兒一塌糊塗,之前又侍寵驕橫得罪了府裡好多人,因此在太子府上成了邊緣人物,誰也不願待見他。”
說到這兒,杜荷搖了搖頭,唾棄道:“呵呵,他現在在太子府裡過得比我還要慘,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人看人厭狗看狗嫌。”
“哈哈……”
郭業一想起李少植之前的小人得志和仗勢欺人,不由一陣幸災樂禍道:“這小子咎由自取,應有此報,那是他活該,不值得讓人同情。倒是你,我怎麼聽着你也過得很是不順心呢?說來聽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能怎麼着,唉,真是剛驅了虎又來了狼!”
杜荷喟然一嘆道:“我本以爲李少植這麼一歇菜,太子殿下總該對我多少有些倚仗,甚至重用了吧?可誰曾想,自從上次紅樓山莊之事鬧得朝廷顏面盡失後,太子便被皇上重重訓斥懲戒了一番。正因爲如此,之後太子殿下便縱情於聲色犬馬之中,而且最近還迷戀上了突厥文化,唉,總之,總之就是……”
郭業蹙着眉頭,疑惑道:“太子殿下聲色犬馬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值得你這麼犯愁嗎?再說了,他一直都不怎麼重用你,你至於這麼愁上心頭嗎?”
杜荷蠕動着嘴脣想說,突然又忍住了沒說,然後扭頭看了眼門口,確定房門緊閉之後,這才輕輕說道:“二哥,太子殿下聲色犬馬是不假,可是他如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喜歡女色,只喜歡美男子。您現在不知道太子府裡的狀況,整個就烏煙瘴氣,令人作嘔啊。尤其是太子殿下寵幸的那個美男面首,此人野心勃勃,居然仗着太子殿下的寵幸,對我麾下的六率親兵開始指手劃腳了。唉,你說我這日子能好過到哪裡去啊?”
“噗……搞基?”
郭業乍聞之下驚得一口酒水噴濺出來,噴得杜荷一臉酒漬,很是無辜。
杜荷沒有聽清搞基二字,而是一邊擦拭着臉,一邊嘆道:“二哥,你也被嚇一跳了吧?”
郭業不僅被嚇了一跳,也勾起了他好多的記憶,關於史料上對李承乾的記憶,傳聞李承乾有一段低迷時期,不愛女色愛男色,在府內蓄養了好多孌童供自己淫樂,而且這小子還跟發了瘋的精神病人一樣,時常會出現幻覺,睡夢中會突然起來從牀頭上拔下刀劍來,學三國曹操一樣夢遊殺人。
郭業沉默不語,暗暗想道,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時候的李承乾非常崇尚突厥文化,經常會讓太子府中的人身穿胡服扮作突厥人,供他使喚,甚至讓府中的下人扮作突厥是從,然後用突厥禮儀將他假葬。
沒錯,人還沒死,就讓府中的人將他學着突厥人的葬禮將他假葬。
在郭業看來,這跟神經病還有什麼區別?比精神病還要精神病了。
也許是李承乾在太子府的荒唐事被他爹李二陛下知道了,將他狠狠訓斥了一番,甚至一度以削掉他的太子之位來威脅他,李承乾纔有所收斂。
爲了證實自己的記憶是否正確,郭業向杜荷求證問道:“最近太子殿下除了喜好男風胡作非爲之外,還幹了好些個荒唐事?比如穿胡服學突厥人,更是在府中搞突厥殯葬,還有脾氣暴躁喜怒無常,對否?”
“啊?二哥你咋知道的?”
杜荷舉着杯盞,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放不下了,格外詫異地問道:“二哥,莫非太子府中有你的耳目?”
郭業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因爲這種事情真不知道如何跟杜荷解釋,只得諱莫如深地說道:“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啊。我記得太子不是已經娶了太子妃了嗎?好像是秘書中丞蘇檀的女兒。難道太子殿下搞基,不,就是蓄養孌童面首,這種顛倒陰陽違反人倫綱常的醜事,她也不干涉嗎?”
杜荷苦笑道:“太子殿下在府中獨斷專行,太子妃又不是什麼世族豪門,哪裡敢吵鬧指責啊?不然的話,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迫於太子淫威,她只得忍氣吞聲了下來。不過她倒是不恨太子,要恨也只恨迷惑太子那個男面首——趙節。”
“趙節?面首?”
郭業記得歷史上好像沒這號人,應該也是曇花一現的人物,隨即問道:“這個趙節就是在太子府仗着李承乾寵幸,搶你手中兵權的那個人?就是你說的剛驅了虎又來了狼的那條惡狼?”
杜荷點點頭,嗯了一聲。
郭業暗道一聲,有戲了,看來魏王李泰和楊勇這件事的突破點,就在這個面首趙節身上了。
旋即,他將前隋太子楊勇未死,混進長安躲進魏王府之事一一道了出來,聽得對面的杜荷驚得嘴巴都成了o型,半天合不攏嘴。
最後,郭業說道:“杜荷,想不想弄死趙節這個狗孃養的?”
一想起趙節在太子府的胡作非爲和對自己的欺壓,杜荷就氣不打一處來,重重說道:“二哥,我早就想弄死這個王八蛋了,可惜有太子殿下護着,我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郭業笑道:“這事兒好辦,只要你將前隋太子楊勇化名金成澤,然後藏身在魏王府之事,無意中說漏嘴一樣說給趙節這個玻璃,哦不,說給這個面首聽。此人肯定立功心切,會第一時間告訴李承乾。而李承乾呢?早就恨透了魏王李泰。他肯定想趁着這件事,給李泰折騰一個窩藏前隋太子,意圖謀反的罪名,打壓打壓李泰。這麼一來,李承乾必定會率着太子府六率親兵殺進魏王府,直接將楊勇拿下,坐實李泰的罪名,然後向皇上邀功,重新得到皇上的青睞與寵信。”
杜荷聽完之後疑惑道:“二哥,那這樣的話,不就是將天大的功勞送給趙節嗎?這哪裡能弄死這個賤人面首,而是給他送一個榮華富貴的機會啊。”
郭業搖了搖頭,神秘兮兮地看着杜荷,笑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面吧。這事兒只要引來皇帝注意,功勞不功勞是兩說,但是趙節這個面首必死無疑,榮華富貴?呵呵,燒些元寶蠟燭和冥錢給他,他到了下面也許真的能榮華富貴了。”
杜荷這下更加糊塗了,一頭霧水道:“二哥,這怎麼回事?趙節揭發有功,怎麼還會必死無疑?我若是聖上,能將隱藏在魏王府的前隋太子抓獲,趙節當居首功纔是啊。”
郭業沒有去多做解釋,而是笑道:“杜荷,你見過二哥辦過糊塗事嗎?就因爲你不是聖上,所以你不知道聖意難解,天威難測。陛下行事,豈能按照常理去揣測?反正趙節只有把這事兒傳進太子耳中,最終鼓動太子帶兵殺入魏王府,那麼趙節就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說到這兒,郭業稍稍停頓了一下,道:“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兒。”
杜荷見着郭業沒有細細解釋,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選擇無條件信任,然後問道:“二哥,你需要我做什麼?”
郭業道:“屆時太子率你們六率親兵殺入魏王府時,我和我的人會喬裝打扮成你手下的士卒。殺進魏王府中時,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助我將前隋太子楊勇誅殺在魏王府中,絕對不能讓他活着逃出魏王府,更不能讓太子將他生擒到皇上跟前。”
“啊?這是爲什麼呀?二哥!”
杜荷見着郭業不僅要喬裝打扮參與此事,而且還要當場擊殺楊勇,不禁納悶道:“生擒楊勇的價值不是更大嗎?也許陛下將他交到刑部,然後嚴刑拷打一番,能問出好多前朝餘孽的線索來呢。”
郭業微微搖了搖頭,又舉起酒壺替杜荷斟了一杯酒,緩緩說道:“這件事兒就當是二哥欠你一份人情吧。反正,楊勇必須死,因爲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杜荷聽着一知半解,又繞得稀裡糊塗,剛想開口問詢,卻被郭業搶了先。
只見郭業舉起酒杯,衝杜荷遙遙一祝,說道:“兄弟,別問了,反正二哥不會害你。來,喝酒,喝完這杯酒,二哥就回侯府等你的好消息!”
杜荷最終忍住了開口,舉杯衝郭業示意了一下,朗聲道:“好,我信二哥的,自從二哥替我父親治了喪,杜荷就已經發誓唯二哥之命是從。二哥,乾杯!”
咕咚一口,滿飲!
嘩啦~
杜荷起身一腳踢開屁股下的胡凳,拱手道:“二哥,你等我好消息,我這就回太子府將魏王府的消息泄露給趙節這廝!”
說罷,人也乾脆,徑直走到門口,將房門拉開拔腿就走,蹬蹬蹬……下了二樓,匆匆下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