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牛三斤,家中薄有家財,平日素愛流連於城北煙花之地,其中尤以滿月樓爲最。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上月月中,牛某人夜間睡覺之時覺着渾身發癢略有刺痛,起身查探發現竟然全身長滿紅腫水泡,痛癢難當。”
“隔日去藥鋪請得郎中診治,郎中搖頭不語似有難言之隱,在本人再三追問之下,才被告知,原來牛某竟然得了花柳病。一時間郎中束手無策,牛某心頭泣血。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牛某在此以自身血的教訓告誡諸位隴西同鄉,青樓娼妓骯髒不堪,一朝得病,必能要你命!牛某人悔不當初,不該整日流連於滿月樓之中啊……”
嘶……
嗬……
呼……
某個識文斷字之人唸誦完之後,人羣中之中相繼爆發出陣陣嘆氣哀呼和抽冷氣的聲音,更有甚者不滯搖頭表示對牛三斤的同情。
當然,大多數人的臉上也流露出倉惶之色,因爲這些人在城北那邊通宵達旦玩了一宿。
其中有一個人猛然倒地,嚇得雙眼你翻白口吐白沫,用盡渾身的力氣呻吟道:“老子,老子昨晚就在滿月樓玩了,完了一宿啊,*的。”
轟~~
整個人羣譁然散開,離那倒地男子遠遠的,生怕這廝也得了花柳病,一個不小心會被對方傳染了一樣。
花柳病在這個時代還是令人談虎色變的疾病,這種病不僅一時很難治癒,病入膏肓者更有生命之威脅。大唐不比後世,這年頭人的生命比果仁還要脆,一個小小的風寒感冒備不住也能要了人的性命,更別說花柳病了
。
最爲關鍵的是,得了花柳病是極爲不光彩的事情,因爲花柳病就是性病,這得了性病還能體面到哪裡去?
別說在大唐年間了,就是在後世誰得個梅毒不也得戴着鴨舌帽遮着墨鏡,然後偷摸去電線杆那兒扒拉小廣告找大夫啊?
這年頭得了花柳病,一經傳揚出去,嗨,有傷風化啊,出門都會被戳破脊樑骨。
雖然得了花柳病者肯定會名聲臭出二里大街,但是真正被千夫所指的肯定是花柳病的源頭妓院。
一時間,圍觀人羣們開始對小廣告上牛三斤所講的始作俑者滿月樓開始指指點點了起來,一衆嫖客們更是同仇敵愾,聲聲開始討伐起禍害人不淺的滿月樓。
“草他姥姥的,滿月樓竟然還有花柳病?幸虧老子沒去光顧過。”
“作孽啊,真是作孽,刁德貴那混賬真該被拉去浸豬籠,這個黑了心的畜生。”
“不行,咱們不能讓滿月樓這麼恣意妄爲下去,必須報官,不然下一個倒黴蛋可就不知道是誰了。”
“是啊,要說這牛三斤可真夠仗義的,竟然如此大公無私的將此事公佈於衆。賜龍哥,你認識這牛三斤不?”
“放你奶奶的屁,我王賜龍從沒去過滿月樓,哪裡認識什麼牛三斤?我告訴你小子啊,我王賜龍身體好着呢,從來沒得過什麼花柳病,別瞎說八道。”
……
……
隨着時間推移,碧空緩緩洗白,隴西縣城逐漸開始繁鬧起來
。
一時間,大街小巷鋪天蓋地的小廣告進入了人們的視線,此事開始廣泛流傳,滿月樓的名聲越傳越大,花柳病威脅論也愈演愈烈。
當然,這個名聲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而是臭名昭著的爛名聲。
妓院之中有花柳病,就等同於禽畜店中潛藏着禽流感,這不是要人命嗎?
城南,城西,城東,城北,討伐滿月樓的聲勢趨於擴大,無處不聲討滿月樓,無處不譴責刁德貴這個黑心狗商人。
特別是時常去城北煙花青樓地的那些尋歡問柳客們更是慌了神,人人自危,誰讓滿月樓的名頭那麼大,誰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光顧過滿月樓。
萬一稀裡糊塗光顧過,中了招,那不是玩大了嗎?
同樣,整個隴西縣城的各大藥鋪頓時人滿爲患,不少消熱去毒的草藥更是賣到了斷貨,好是讓藥鋪掌櫃們狠狠賺了一筆橫財。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已是日上竿頭到了大中午,正是一天之內最爲忙碌的時候。
城北,滿月樓後院的某個房間裡頭,刁德貴因爲昨晚生意實在太忙,玩得太過盡興,此時依然呼呼酣睡。
砰砰砰!
一陣慌亂急促的拍門聲將睡在牀榻上的刁德貴震醒,險些滾到地上來。
睡眼惺忪的他下了牀走到門口,想要拉開房門破口大罵一頓這擾人清夢的王八蛋。
誰知,嘎吱一聲!
房門一打開,老鴇子香姨就滿臉驚駭地將他一把拽了出來,噼裡啪啦一陣喊道:“東家啊東家,不好了,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外頭有人抹黑咱們滿月樓,張貼告示說咱們滿月樓裡頭的姑娘有花柳病。”
“喔~~”
刁德貴打了個哈欠抻了下懶腰,一見是香姨這個老鴇子,再聽着她的喊話,當即不以爲意地搖搖頭哼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呢,原來是這個啊
。八成是哪家青樓生意不如咱們滿月樓,又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來詆譭咱們唄,怕啥,隨他去吧。”
“不是,東家,這次不同往日,這,這,整個縣城中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小廣告啊,小巷牆上,茅房壁上,大街的木杆上,告示牌上,還有各處酒肆茶館的門板上,嘖嘖,肉眼所到之處,都能看見啊。”
香姨連連搖頭,驚慌繼續喊道:“而且,而且整個縣城此時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聲討東家您,揚言讓滿月樓關門歇業的聲音哩。”
噌,蹭蹭!
刁德貴聽完香姨簡短的複述,嚇得連退數步,就差一屁股重新坐回牀上了。
這,這怎麼會這樣?
難道不是同行暗中詆譭滿月了嗎?
看這架勢,絕對是有組織有預謀的中傷自己的滿月樓啊。
草,刁德貴脫口喊道:“怎麼不上報衙門,這明顯是有心之人在暗中作祟啊。”
香姨急得胸口此起彼伏,乾癟的老奶子一個勁兒地顫動,抹了一把脖頸間的汗漬後,說道:“報了,奴家早就去了衙門,找到皁班班頭龐飛虎,他說此事不歸他管,讓奴家去找捕班的捕快。可奴家去了捕班,那個朱胖子又說他們郭捕頭下鄉去看老丈人去了,他做不了主,讓奴家過幾天再來衙門。”
“放屁,此事怎麼能等?一等還要等上幾天,再過幾天,老子的滿月樓非被那些不明真相的客人砸了不可!”
刁德貴一聽香姨報官後的遭遇,急得咬牙怒罵。
突然,他貌似想起了什麼,猛然一抓腦袋,將頭髮抓得凌亂,瞪大了眼珠子喊道:“是他,一定是他在暗中搗鬼。這個姓郭的曾揚言,要讓老子的滿月樓關門歇業。”
就在這時,刁德貴的腦海中浮現出郭業當日臨走時猙獰面目下甩出的一句話:“你敢齜牙,小哥就整死你!”
砰!
刁德貴一屁股坐到了牀上,苦澀着臉喃喃自語道:“他,他這是要整死我啊
!”
香姨聽着刁德貴的自言自語,立即明白了東家所說之人,指的便是捕班捕頭郭業。
原來是這個小雛兒捕頭?
這,這年紀輕輕,背後竟然下如此黑手?
嘶……
一時間,香姨不禁打了個冷顫,如此陰招,是要將東家趕盡殺絕啊。
當即,香姨跑到房中將刁德貴攙扶起來,急促喊道:“東家,趕緊想想辦法啊,不然,滿月樓可真就完了。這可是您辛苦打下來的招牌,不能這麼輕易毀了哩。”
話中之意雖然是爲了刁德貴全盤考慮,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因爲滿月樓這顆大樹一倒,她們這些猢猻可就遭殃了。
特別是香姨和她手下的一干姑娘,因爲花柳病的傳聞,哼,以後甭想在隴西縣城的青樓行業再混到一口飯吃。
試問,誰敢接受這麼一批疑似患有花柳病的妓女?
被香姨這麼一催促,刁德貴立刻醒覺,是啊,現在在這裡自怨自艾有個屁用,趕緊行動起來纔是。
當即,他胡亂梳攏了一下頭髮,急速奪門而出。
香姨追在他的屁股後面,喊問道:“東家,解鈴還需繫鈴人,您還是備點銀子去找一趟郭捕頭吧。他千里做捕頭,使得這麼一個狠毒招數,無非就是求財罷了。”
突兀
刁德貴駐足腳步,滿臉怨毒地轉頭對着香姨吼道:“放屁,老子豈會向這個黃口小兒低頭認輸?老子的銀子就是扔進水裡,也不會便宜那個姓郭的王八蛋。”
說到這兒,他轉頭擡腿朝着後門跑去,邊跑邊仰天長嘯喊道:“姓郭的,老子也是有靠山,有後臺的,偌大一個隴西縣城,豈能容你小小捕頭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