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芳園應賜大觀名(下)

大觀園正殿外的廂房中,賈家的男子齊聚,近十張八仙桌擺開。賈府的管家、長隨來回送着酒菜。

賈元春的詩句傳進來,自是引得賈府衆人一陣叫好聲。貴妃作的詩,誰會說不好?

鑑賞點評貴妃的詩,沒有人會在公開場合去做。賈政便問小太監和鴛鴦裡面的情況。

小太監是個機靈人,笑道:“貴妃興致正高,命府中的姑娘們作詩。一人一首。獨獨要貴府的寶二爺做四首。貴妃說:如此方不負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賈政聽的捻鬚而笑。這一定是當剛纔在賈母正房和元妃說話時,說明寶玉題匾額的事,引得元妃歡心。

儒家的禮法,講究的是父子不同席。隔壁桌上,賈璉、賈薔就看着賈環。賈府裡多半都是些“大老粗”。和士林沒什麼接觸。只聽過賈環的名聲,具體怎麼回事都不清楚。真要論詩詞,這裡環兄弟纔是大拿。

賈璉感受最深的是,他去教坊司裡找樂子,不管哪家當紅的姑娘,只要提到賈環的名字,絕對沒有誰會說不知道的。都是一臉的仰慕、敬仰。

賈薔現在偶爾跟着族學的駱先生混一混京城宛平縣的文化圈。他有志於博取個秀才功名。當然不是靠自己考,而是靠環叔幫忙運作。環叔詩詞名家的地位,他自是清楚的很。去年江南一行時,街頭巷尾唱賈詞,盛況空前。

賈環到沒什麼想法,安然而坐,喝着清冽的米酒。他今晚可沒打算出風頭。抄詩也要看場合的。他剛纔給陳太監說,他想要獻詩給賈元春博取賞識,只是個說法而已,他另有打算。

鴛鴦和小太監重新進去。小太監小黎子臨走時還看了賈環一眼。他收到消息說賈府的三爺要獻詩,他這會出來,怎麼對方毫無反應呢?

熱鬧的酒宴繼續。一杯酒後,鴛鴦手錄的詩稿傳到賈環這桌上。

賈環拿着手稿裝模作樣的品味。其實只是在做樣子。貴妃的詩,你不看不行,看快了也不行。要認認真真走形式。他腦子裡在想別的事。

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

這倒不是賈元春在吹噓大觀園的景緻,確實當得起。小小的幾裡方圓內,匯聚園林、河流、荷塘、道觀、農家、幽竹,清幽,富貴,種種氣象、景點。

金門玉戶神仙府,桂殿蘭宮妃子家。

錫,就是“賞賜”的意思。要是按照賈環的用字習慣,會直接用“賜”字。

賈元春自敘:“我素乏捷才,且不長於吟詠,妹輩素所深知…”賈環從這句話思維發散,倒是想起件趣聞來:四春都擅長些什麼?這要看她們各自的丫鬟名。

比如元春,她的大丫鬟名叫抱琴。她大約是擅長彈琴的。迎春的首席大丫鬟叫司棋。迎春在賈府中確實喜歡下圍棋。安安靜靜的女子。探春的大丫鬟是:侍書。探春日後在大觀園秋爽齋中的佈局,確實顯示出她愛好書法,碑帖。惜春的大丫鬟叫入畫。惜春喜歡畫畫,人皆盡知。畫得也還不錯。

賈環裝過樣子後,便將詩稿遞給賈璉。

大觀園正殿外觥籌交錯,酣暢宴飲之時,正殿之中,亦是一陣歡聲笑語。

外廂宴席用的是八仙桌,而正殿內,則是用的分餐制。一人一席,分列兩側。元春居高而坐,四個小太監侍奉着。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在下相陪。

再往下則是釵、黛、玉、迎、探、惜幾人的席位。尤氏、李紈、鳳姐、秦可卿則是親自捧羹把盞。秦可卿本來是想照例請假不來,被尤氏勸說:釵、黛都非賈府血脈,不是一樣的露面,她即便不是賈家的媳婦,參加又如何?

唯有寶玉愁眉苦臉的在咬筆頭。賈元春最愛瀟湘館、怡紅院、蘅蕪苑、浣葛山莊(稻香村)四處,命他作詩題詠。奈何,一氣寫四首詩,實在太考驗詩才。

所以曹子建七步成詩,人稱才高八斗,李太白斗酒詩百篇,謂之詩仙。這都不是普通人能幹的活。

賈府有體面的丫鬟們亦得以在正殿中侍候。寶玉,姑娘們作詩之時,元春和賈母、王夫人等人的談笑也在繼續,時而有新鮮的熱菜、家常菜、風味菜送進來。

站在黛玉身邊的紫鵑就看得寶玉額頭上冒汗,偷偷的一笑,對黛玉道:“姑娘要不要幫寶二爺做一首?看他費神的…”她對黛玉的心思只是明白的。她家的姑娘想要在今晚寫詩時大展奇才,將衆人壓倒。但是,貴妃卻只給了一人寫一首詩的機會。

黛玉這時已經擱下筆,看了不遠處的寶玉一眼,細聲道:“你亂出什麼餿主意呢?”

這幾日和寶玉的關係略有改善,但她纔不想惹麻煩上身。拒絕做一個荷包就鬧出偌大的風波,幫着寫一首詩,她是出風頭了,天知道又鬧出什麼事來?

無故尋仇覓恨,有時似傻如狂。說的就寶玉。

賈寶玉沉思時,紈、釵、黛、迎、探、惜幾人的詩都呈上給賈元春品評。賈元春看了一遍,笑道:“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衆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

再看看坐下與賈府姐妹說笑的薛寶釵,林黛玉,越發顯得如花似玉,與衆不同。

賈元春心裡好笑。她的那位庶弟倒是好眼光,早早的就讓她做媒,和寶釵定下婚事。不然,以寶釵這端莊、穩重的性子,和寶玉倒是極配的。她在宮中也放心。

至於黛玉,似有嬌怯之症,並不在她考慮的之中。

寶玉愁思之時,寶釵、黛玉等人都是走過去看了看。回到座位邊,探春微笑着輕聲道:“二哥哥只怕是才思枯竭。寶姐姐要不要幫他看看?”長姐器重寶玉,她當然是看得出來的。若是寶玉寫不出來,未免掃興。但是,詩詞之道,她是比不過寶姐姐和林姐姐的。

相比較而言,自是寶姐姐更好說話一些。

寶釵穿着淺黃色的外衫,端莊秀雅,膚白貌美,明麗無端,與黛玉相比,是另外一種風情,輕笑着搖頭。

有些大局可以顧,有些大局不能顧。她當然是分的清楚的。她很清楚那個在寒風中幫她戴好帽子的少年與他嫡兄之間的“矛盾”。她的立場自是很清晰的。

寶釵和探春的關係處的很好,又知道探春爲人精明,也沒拿場面話糊弄她,指點道:“三妹妹要是有心,可以給寶兄弟列幾首樊川文集的詩句以供參考。”

探春笑着點頭。樊川文集就是杜牧的文集。詞藻清麗,英發俊爽。她自是讀過的。很應景。不會寫,難道還不會背麼?當下列了幾首杜牧的名詩給寶玉開闊思路。

寶玉正愁的不行,見探春送來參考詩文,喜道:“好妹妹,還是你靠的住。”

探春禁不住輕笑,道:“誰讓你素日得罪寶姐姐、林姐姐得罪很了。”她弟弟的成就、志向,不在於這賈府之內,也不在於和寶二哥爭寵之上。與嫡兄不和,對三弟弟而言,不是好名聲。

寶玉一邊叫屈,一邊提筆刷刷的寫,“我何曾有?”得罪林妹妹是有的。得罪寶姐姐從何說起?

大臉寶有點沒搞清楚狀況。

正殿內詩詞寫完後,賈元春命探春另外用彩箋謄錄出方纔一共十數首詩,讓太監傳與外廂。

賈政、賈赦等人自是稱頌不已。賈政時機的進獻《歸省頌》,讓太監傳到裡面給賈元春。

賈環在座位上就是微微一笑,這《歸省頌》怎麼出來的,他和賈政的心腹幕僚白師爺聊過,自是清楚的很。內容大致有數:歌功頌德的文章。話說政老爹的三觀還是很正的:忠君愛國。

讀書人敬文字。就算賈環如今有詩詞名家的身份,但是賈政的文字,斷然沒有讓他修改的道理。

至於捉刀代筆之事,賈政是交給門客的,沒找他。以他如今的古文水準,寫一篇拍馬屁的八股還是沒難度的。八股文,本來就是訓練讀書人的應用文水平。

賈環瀏覽着抄錄出來的詩詞。李紈和三春的詩詞都是普通、平常。寶釵和黛玉的較爲出色。

寶釵寫的:“睿藻仙才盈彩筆,自慚何敢再爲辭。”這是恭維元春的話了。與寶姐姐素日端莊、安分隨時的性情極爲貼合。十五歲的姑娘,寫這樣的句子就顯得老成了些。

當然,要理解寶姐姐家裡的情況:父親早亡,哥哥薛霸王是不靠譜的貨色,時常鬧點事,比如殺個人什麼的。有這個哥哥比沒有還糟心,她要是不成熟、人情練達,日子都沒法過。

黛玉寫的:“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這是側面描寫賈府之興盛,風采飄逸,字句怡人,很符合林妹妹的文風…

賈環正在品讀,還沒來得及看大臉寶的四首詩時,進去沒一會的小太監小黎子出來傳賈貴妃的賞賜給衆人:瓊酥金膾等物。

瓊酥金膾,這往往可以代指名貴的食品。實際上,是兩樣東西。瓊酥就是紅樓原書第十九回:賈寶玉留給襲人的糖蒸酥酪。至於,膾,則是切得精細的肉。

當然,貴妃賞賜,自然不會是兩樣食品,賞賜幾樣,什麼款式,都是有定製、規格的。

賈政等人謝恩過。

小黎子又道:“貴妃傳賈環、賈蘭覲見。”

外廂裡賈府衆人,刷刷的目光都看向賈環、賈蘭。目光羨慕,又覺得理所當然。這是賈府目前來說,最有前途的兩個讀書人。賈府是勳貴世家,但爵位、蔭官數量都是有限的。最終還是要靠科舉出身的正途。

好在這是國朝,若是在明朝,後族、外戚是沒有科舉資格的。許多詩書禮樂之家,便不願意嫁女兒給皇室。

賈蘭十多歲的年紀,坐在賈政身側,穿着深藍色的長衫,小大人的模樣,這時微微有些緊張的站起來,腿有點晃,看着賈環,“三叔…”到底還是小孩子。

賈環對賈蘭微微點頭,表情平靜的站起來,拱手一禮,和氣的對小太監道:“請這位公公帶路。”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前途、潛力,賈元春回府省親,不可能不見他。

大觀園的正殿,名曰大觀樓,東面飛樓叫:綴錦閣,西面斜樓叫:含芳閣。

賈薔在偏殿裡吃了幾杯酒,就到綴錦閣樓下等着。他管着大觀園裡的戲班子。十二個小旦女孩子、教習都是他從蘇州買回來的。等着今晚演戲給貴妃看。

臺下十年功,就等着今晚這一會子的表演。賈薔眼睛不斷瞄齡官,也給感染的有些焦躁。一個賈府的小廝過來樓下傳遞消息。賈薔在臺階上一把把他拉住,問道:“裡頭情況如何?”

小廝道:“貴妃傳三爺和蘭哥兒進去了。”

賈薔一聽,拍着大腿道:“嗨,我把這一曲給忘了。”對身後的女孩子們,“都緩緩,都緩口氣。我環叔進去見貴妃,肯定得一會。”

環叔,那實力,沒事也能搞出事來。絕對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正殿之中,絲竹悅耳。賈環、賈蘭再次步入。這一次,正殿中的排場就沒剛纔行國禮時那麼足了。

高居於月臺之上的賈元春身邊只有幾個小太監服侍着。往下是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尤氏、王熙鳳、李紈三個在月臺這邊照應着。秦可卿往下照顧着府裡的姑娘們:

寶釵、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寶玉都在。另有各自的大丫鬟跟着。言笑晏晏。氣氛和諧。

賈環帶着賈蘭步行上前行禮。心裡倒是想起晴雯來。這熱鬧的場合她肯定喜歡。可惜自己不在殿中,她是混不進來的。

“臣弟賈環見過貴妃…”賈環剛纔已經隨着賈府的衆人行過跪禮,這時算家宴,只是躬身作揖行禮。

賈蘭照貓畫虎,跟着賈環一起行禮。月臺下的李紈,看着自己半大孩子的兒子,心中涌起一陣柔情。

正在正殿中吃酒的賈府衆多女眷目光都落在賈環的身上。這享受的是明星、大角出場的待遇。但這沒辦法,以賈環如今的地位,他說話,你心裡不仔細的掂量?

月臺上,賈元春穿着貴妃服飾的黃袍,低頭看着身量微高,氣度沉穩,神情沉靜的少年,滿意的點點頭,這便是賈家之龍!

不管她如何的寵愛寶玉,但是心裡明白,寶玉日後的前途絕對比不上她這個庶弟。

不是才情,科舉的問題。而是賈環此刻在文官圈中的地位。他的老師都是些什麼人?禮部尚書、淮揚巡撫、南京禮部尚書。這樣的機遇,寶玉即便現在去科舉,又能遇到麼?

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年,享國日久,天下承平,文官治國啊!當今天子都能感受到文官集團的壓力。她這個貴妃的封號,就是幾經波折。因爲,按照儒家的禮儀,天子只允許有兩位貴妃,絕非現在的三位。這是正統的文官所不能接受的。

儒家禮法,約束的不僅僅是文官,還有天子。

賈環要是知道賈元春此刻的想法,就會明白正月初六的晚上王子騰爲什麼和他大談特談謝大學士與何大學士之間的矛盾。實在是兩邊的矛盾有點尖銳了。

賈元春伸手虛扶,溫聲道:“家宴之時,環弟無須多禮。”眼神溫潤,態度親切。

賈環起身,這算是第一次看清楚賈元春的真容:約二十歲的一個古裝美人,杏目桃腮、嫺雅沉靜,花容月貌,光采照人。一身黃袍,更添她身上的雍容華貴之氣。

這便是國朝的貴妃。天子後宮中唯三的存在!

官場上,不管什麼風,吹天子的枕頭風絕對是屬於頂級招數之一。縱觀歷史,明朝文官和太監集團鬥來鬥去,很多時候,就是因爲太監是皇帝面前的人。否則,以文官的厚黑、智商,都是些讀過書的老流氓,公公們抗得住?

而能力鬥文官的公公們,在得寵的后妃面前,那是弱雞一般的存在。

但,賈環現在心中其實並沒有多少面見“大佬”戰戰兢兢的感覺。倒不是他篤定賈元春不會“幹掉”他,而是因爲,他對賈元春性情的分析、解構。

賈元春能坐上貴妃之位,得到天子的寵幸,容貌、氣質、談吐、才華,俱是一流。後宮鬥爭的技能點,大約也是點了的。這不用想,天下最骯髒的地方只有兩個:妓院、皇宮。當然,元春最後還是政治鬥爭失敗而亡。

賈元春的紅樓夢曲《恨無常》中有一句,泄露了她的性情: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需要知道一點,玩政治,進了這個圈子,就絕對沒有抽身退步這種說法。想要在退下去之後還能安然無恙,不能天真的把希望寄託在政治對手的節操上。

要學前明首輔徐階,他退下去,扶上去的首輔是他的學生,張居正。這纔是最穩妥的做法。否則的話,有大把的例子:夏言老先生就是下臺後被幹掉的。高拱老先生晚景淒涼。

所以,面對不具備太多厚黑特性、鬥爭思維的元春,賈環其實並不畏懼她。

而是有一點面見熟知的美人,知道她結局不好時的傷感、感嘆、親近。他其實還是要承元妃的人情不是?他和寶姐姐的婚事,幸虧是元妃出面做媒。還有在金陵和陳家的鬥爭,是元春幫他出頭。

賈元春溫言勉勵賈環幾句,“今年恩科定於二月十八,環弟要多加溫習功課,不宜沉溺於嬉戲宴遊之樂。我知環弟有治事之能。少年英才。然而,家中諸事,亦不要理會,全力準備會試。”

說完這句,看着賈母、王夫人等人。

賈母、王夫人等人自是表態。賈環都一一應下來。

賈元春雍容的一笑,將目光落在賈蘭身上,和賈蘭說了幾句話。賈蘭一一對答。

按照正常的順序,接下來就該是賈環、賈蘭謝恩退出去了。賈環雖說是不畏懼元春,但這不代表元春一點手段都沒有。敲打賈環的招數,已經在無言中進行。

試問,賈環最出名的是什麼?首先可以吹噓的,他自身的,是他的詩詞才名。而今天寫詩的環節,元春獨獨中意、擡舉寶玉,卻不要賈環作詩,這不是敲打是什麼?

上位者的敲打,往往是這樣的點到即止。如果你自己不能體會,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賈環什麼人?他當然是能體會得到的。但是,賈元春不主動提起他和寶玉的定位問題,他也不能強行的去和元春解釋。人情世故如此。

賈環躬身行禮,道:“臣弟有詩一首,獻與貴妃品讀。”從袖袋中拿出一封早寫好的書箋。

瞬間,大觀樓的正殿之中就剩下元春從宮中帶來的班子在演奏樂曲。

賈母、王夫人等人都是臉色一變。環哥兒這是極爲不識趣的表現。破壞了今晚的省親,這是很大的罪過。他擔不起的。

賈元春臉色微變。

早就等候了多時的小黎子,立即明白過來,三兩步就將賈環的書箋拿過來,呈給賈元春。

賈環微微一笑。

賈元春要見他,是想看看賈府下一代的領軍人物是什麼樣的。而他也要見賈元春啊!他要避免賈府的權力根基被斷。這關係到他的博弈佈局。他要保住賈元春在宮中的地位。

後宮深幽。天知道,元春省親之後,他還有沒有與元春見面的機會。有些事,他不得不說。

賈元春目光死死的盯着案几上的書箋。心中泛起驚濤巨浪。

她不是在看賈環的詩。詩是佳句:“…明月多應在故鄉。欲向海天尋月去,五更飛夢渡鯤洋。”但是,詩下面那句話,才叫她震驚:

臣弟聞,甄家販運私鹽之利盡歸太子,天子不知。

但凡是要花錢的太子,多半都沒好事。賈元春在宮中很多年了,有些事情還是明白的。禁不住驚詫的看下賈環。賈環從容、平靜的對賈貴妃點一點頭。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江湖傳言,賈環公報私仇,帶隊將鄭家給抄了,要說甄家參與販運私鹽的秘密,他絕對是知道的。而天子向甄家索要虧空,就是以爲甄家有販運私鹽的利潤在手中。

賈元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提筆,將賈環的詩抄錄下來,壓着心中的情緒,露出一個笑容,遞給身邊的太監,“傳給衆人看看。吾弟之才,公卿之量也!”

原本,自是給賈元春收起來。這要是泄露出去,會產生一場極大的政治風波。廢太子,是動搖國本的事。

賈元春這句極高讚譽的話,讓賈母、王夫人等人驚訝莫名。怎麼局面又給賈環重新帶回來了?賈環的詩有這麼好?不過,她們整日宅鬥,養氣的功夫還是不錯的。喜怒不露於言表。

賈府的衆多女眷都是臉上一輕。關心賈環的人,亦是很多。氣氛又重新活過來。

賈環再行禮,帶着賈蘭拜別賈元春,步履輕快的離開正殿。

時,雍治十三年正月十六日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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