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事情很奇怪!”
三爺沉吟道,在旁邊坐着馮氏,對面是柳淳,還有一隻黑貓,四口整整齊齊。
“臭小子,你有點正事行不?”三爺責罵道。
柳淳慵懶地嘆口氣,不知怎麼滴,許是被貓傳染了,他現在也喜歡趴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曬一個下午的太陽,便是最好的享受了。
“事情沒什麼奇怪的,這就叫既得利益的反撲唄!”
馮氏不懂既得利益,但反撲還是明白的。
她輕聲道:“潭王是怎麼回事,我略有所知。外面有人傳言,說他是陳友諒的遺腹子,有心找陛下報仇哩!”
柳淳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京城人也是會胡編亂造,潭王是陛下的第八子,前面還有一位一母所生的兄長。若說是陳友諒的遺腹子,也該是七皇子纔對啊?”
馮氏笑道:“散播這些謠言的人當然清楚,可他們也知道,聽流言蜚語的老百姓,是分不清皇子之間的差別的,無非是噁心人唄。”
三爺好奇道:“既然早有關於潭王的流言,莫非早就被人盯上了?”
“那也不至於,畢竟陛下打算變法,也是最近一段時間的事情。”柳淳思量道:“我猜應該是有人把潭王當成暗子,現在到了使用的時候,就給拋了出來。”
“那誰有這個膽子,敢算計一國的藩王呢?”三爺還是不解。
馮氏畢竟在京城的年頭多,瞭解的事情也最清楚。
“潭王的王妃於氏,岳父叫於顯,現任大都督,此人打仗領兵的本事不怎麼樣,但是結交了不少朋友,據我所知,他跟李善長有些關係!”
“李善長!這個老東西,真是陰魂不散啊!”
柳淳摸着貓咪肥厚的肚皮,思路迅速打開……潭王本身不夠檢點,李善長引誘設計,拉朱梓下水。
你朱元璋敢辦我,就要牽連到你的兒子,看你如何下手?
或許李善長在定計之後,覺得老朱未必會在乎,所以呢,就又改辦銀行,結果剛剛開始,就被柳淳識破,然後迅速被抓,丟了性命。
朱梓這一枚暗子也就沒來得及發動。
現在朱梓的事情被捅出來,是誰幹的?莫非還有李善長的餘黨?
柳淳的頭有點大,京城的水,的確是太深了。
其實以他的小胳膊小腿,還真有點無可奈何,有太多的事情,他看不透,也無可奈何。幸運的是,老朱的態度堅決。這讓柳淳非常安慰。
畢竟朱元璋不會沒卸磨就殺驢。
“不管怎麼說,就看陛下能不能大義滅親了。”
柳淳無奈說道。
三爺大驚,“你說什麼?陛下會殺自己的兒子?不能吧?”三爺下意識瞧瞧柳淳,別說親生兒子,就算這個乾的,他也不捨得殺啊!
哪怕怎麼威逼利誘,虎毒還不食子呢!陛下能對自己兒子下手?我怎麼不信啊!
倒是馮氏,她輕笑道:“老爺還是太心善了,所謂孤家寡人,天子向來薄情,咱們這位陛下雖然待家人好一些,但該出手的時候,還是不會猶豫的。現在鬧得沸沸揚揚,那些文官咬住不放。陛下不處置潭王,又如何推行新法?只不過等陛下緩過來,現在上書的官員,一個也好不了!或許陛下已經擬好了陪葬的名單!”
聽馮氏談了幾次話,柳淳都頗受啓發,老爹能討到這麼個厲害的媳婦,實在是賺大了。
就在柳淳等着處置結果的時候,突然東宮來人了,請他過去!
朱標!
柳淳吃驚不小。
他心說這位不會又同情心氾濫,要救自己的弟弟吧?
柳淳還真猜對了,一見面,朱標就低聲道:“我要給八弟求情!”
柳淳悶聲不語,他很喜歡朱標的仁厚寬宏,可真正遇到了事情,他這個性子也讓人無語……“殿下關愛兄弟,理所當然,可臣想問一句,若是不追究潭王的事情,那如何改革財稅,如何爲大明打下千秋萬代的基業呢?”
朱標痛苦地握緊了拳頭,牙齒髮出咯咯的聲音。
半晌,他痛苦擡頭,“柳淳,你有兄弟嗎?”
柳淳搖頭,“目前還沒有。”
“那你如何體會當哥哥的心情!”朱標哀嘆連聲,“還不到一年的功夫,汝寧妹妹,臨安妹妹,現在又輪到了八弟!父皇有多少血脈骨肉,經得起如此摧殘!都是天家骨肉,金枝玉葉,爲什麼連安穩的日子都過不上?”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
正因爲身爲天家骨肉,金枝玉葉,才揹負了太多的責任。
你享受了那些,就難免被人算計。
信不信,上街上問問,用你的一條命,換一年的皇子生活,保證有一大堆人答應。而且作爲皇子,理當做出榜樣,只有擺平了天家,老百姓纔好服從號令。
就像孫武練兵,斬殺兩個美姬一樣,做大事,就要有祭旗的,朱梓平時就不知道約束自己,現在落到了他的身上,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這話不好跟朱標說,太傷人了!
這位太子殿下插着手,糾結的內心,就如不停撥動的手指一樣,雜亂無章,痛苦到了極點!
“柳淳,你說能不能饒過八弟一次,一個例外,不會影響大局吧?”
柳淳無奈苦笑,這位太子殿下真是太天真了。
“不管多大的漁網,只要漏一個洞,就撈不到魚了。”柳淳又頓了頓,“天下早晚是殿下的,陛下這也是爲了殿下日後鋪路,若是不然,陛下文治武功,已經年過花甲,又何必如此辛苦勤懇呢!臣以爲,殿下該從跟博大高遠的角度,來看這個事情!”
所謂疏不間親,柳淳說這些,已經很過分了。
如果不是他對朱標抱有強烈的希望,是斷然不會講的。
朱標沉吟良久,無奈道:“看起來,我是幫不上八弟了……”
從東宮出來,柳淳特別無奈。
他喜歡朱標的寬厚謙遜,相比起老朱,太平易近人,太好打交道了。可問題是,想要做事,跟着這個老闆,不容易成功啊!
但願老朱能有時間,把一切都安排好,到時候讓朱標按部就班,蕭規曹隨就是了。
轉過天,柳淳正在擬定有關新稅法的細則,正在忙活着,徐增壽突然來了。
“柳淳,昨夜殿下進宮,在陛下那裡,足足跪了一個晚上!”
“什麼?”柳淳不解,“殿下見我的時候,明明已經放棄了給潭王求情,可,可爲什麼又去宮裡了?”
徐增壽搖頭,“我也是今天早上纔得到消息,據說宮門剛剛開放,殿下就帶着三百人,徑直往長沙去了,要宣召潭王進京!”
“是宣召?不是捉拿?”柳淳追問道。
徐增壽搖頭,“的確是宣召。太子殿下給潭王苦苦求情,陛下應該是答應了,只是把潭王帶到京裡,讓陛下訓斥幾句就是了。”
柳淳苦惱地抱住了腦袋,不對勁兒啊,哪裡出了問題?
明明朱元璋已經下定決心改變財稅法度,怎麼會爲了一個庶出的兒子,輕易改變呢?這不合理啊!
朱標的舉動,那就更加奇怪了!
他連夜進宮求情,天不亮就趕快離京,他是在怕什麼?
柳淳覺得在他離開東宮之後,一定是出了事情,可究竟是什麼,他現在也沒有思路。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假如放過了潭王,整個變法,就會大打折扣!
朱標啊朱標,你要是能強悍果斷一點,那該多好啊!
就在柳淳的祈禱之中,朱標急匆匆趕到了長沙,來到了潭王府,旨意已經提前送來了,現在只需要朱梓跟着他,立刻回京面君就是了。
這是一件不需要費多少工夫的事情……可就在此刻,從潭王府的書房,升起一縷煙,緊接着,火光沖天,迅速瀰漫擴散到大半個王府!
潭王朱梓點火,帶着妻子於氏,一起跳入了火海之中……“八弟!”朱標雙眼通紅,一口血噴出,從馬背上直挺挺摔下去,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