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身邊,依舊聚集了一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文人。
之所以這麼說他們,是因爲這些人永遠把握不住大勢。
或者說,根本沒有勇氣,塑造對自己有利的條件。柳淳告訴朱允炆的話,既是敷衍,其實也是肺腑之言。
作爲儲君,你有太多的優勢,只要在變法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走出了成果,所有藩王都不在話下。
可惜的是,朱允炆,還有他身邊的那些人,不這麼想。他們永遠覺得。消滅那些看起來很強大的潛在對手,纔是最重要的。
不是強大自己,而是先削弱別人!
然後大傢伙一起爛下去,也就無所謂了,很典型的文人思維。
手握重兵的藩王是第一個,而握着錦衣衛,又主導變法的柳淳,沒準就是第二個……或許,在那些人看來,柳淳的威脅更大,只不過有老朱庇護,他們還不敢動罷了。
柳淳曾經猶豫過,是不是要拉朱允炆這個可憐的孩子。
現在他卻覺得,這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明知道柳淳跟朱棣的關係匪淺,連知會一聲都沒有,就迫不及待對朱棣下手,分化權力,這一招玩得真漂亮!
可朱允炆啊朱允炆!你把我放在哪裡?
柳淳感到了很強烈的挫敗感,這養不熟的就是養不熟,自己真的要做一些準備了。
而就在柳淳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有人前來拜訪了。
不是別人,正是朱元璋的十七子寧王朱權,陪着的還有徐家的老四徐增壽。
這倆人的到來,讓柳淳頗爲驚訝。
寧王朱權,就藩大寧,是要分朱棣的權力,作爲朱棣的小舅子,徐增壽怎麼跟朱權攪在了一起,而朱權又怎麼找到了自己?
“見過柳大人!”寧王朱權今年虛歲十六,比朱允炆還小哩。
他恭恭敬敬給柳淳行禮,一躬到地。
柳淳忙道:“殿下這是爲何,臣愧不敢當!”柳淳連忙讓朱權坐下,又對徐增壽道:“四公子,你陪着寧王殿下過來,一定有什麼事情了?”
徐增壽無奈道:“還能有什麼事情,大寧是你的地盤,王爺聽說要就藩大寧,就央求我,帶他上門拜訪,有什麼指點,還請柳大人不要客氣了。”
朱權忙道:“是啊,柳大人,我早就聽人說了,大寧城是柳大人築造的,我這是玄喧賓奪主,還請柳大人不要責怪纔是。”
朱權的客氣,讓柳淳頗爲驚訝,原來朱元璋的兒子裡也不都是奇葩,還有這麼老實的好孩子,真是難得!
朱權作爲老朱的十七子,在歷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就是他的朵顏三衛被朱棣拐走,藉着朵顏三衛的力量,打贏了靖難之役。
聽起來朱權似乎是個廢物,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朱權是楊妃所生,自幼聰明,他不但能讀書,還精通三教九流,琴棋書畫,論起愛好之廣泛,絕對超過了柳淳。
他跟徐增壽結實就是通過打獵認識的。
年幼的朱權竟然箭法高超,絲毫不弱於徐增壽。
朱權還喜歡道教,精通戲曲,他喜歡道教,卻不像魯王那樣,沉溺煉丹之道,追求什麼長生不老。朱權結識了一個很厲害的朋友,就是現任道教正一派天師張宇初。這位受皇命,在京城創醮神樂觀,並且準備興建大上清宮,弘揚道法。
朱權結交了張宇初,此次就藩,就詢問張宇初的意思。
這位天師給朱權卜了一卦。
“畢竟英雄起布衣,再看神龍向北飛。燕子南來又北往,不見大寧總不寧!”
四句話,擺在了朱權的面前,弄得這位寧王殿下,心緒不寧。
“天師,這,這英雄起布衣,說的是……父皇?”
張宇初大笑,“今世當得起英雄的,唯有聖天子了。”
“那,那神龍北飛是什麼意思?父皇自江南龍興,莫非,莫非又要北往?”朱權思索着,“這燕子南來北往,又是何意?還有,本王就藩大寧,卻說見不到大寧,總不寧……莫非是說,我接下來的命數不好,無緣留在大寧,會,會顛沛流離?”
朱權越想越害怕,小臉竟然變得慘白。
他連連拱手,“天師,你可以給我指點迷津啊!”
張宇初伸手取過紙條,把四句話付之一炬。
“殿下,這占卜卦象,只是讓人趨吉避凶,做不得真。大寧雄踞塞外,氣象雄渾,非一般之人,能夠鎮守。殿下年輕,身邊又沒有可用的人才,想要順利就藩,自然離不開地頭蛇。王爺莫非忘了,在京還有一位大寧都司的經歷官呢!”
朱權是恍然大悟,這才央求徐增壽,找到了柳淳。
說起來徐增壽也挺生氣的。
姐夫朱棣這些年辛辛苦苦,經營北方,費了多少心血,剛剛有所成就,立刻就派人去摘桃子。這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就算是父子家人,這麼做也不厚道。
“柳大人,小王對大寧一無所知,此次就藩,全賴大人指點,大人放心,小王一定謹遵大人的吩咐,絕不敢肆意胡來。”張宇初的卜卦,讓朱權心中忐忑,他也知道大寧是個凶地,生怕自己會陷進去。
“殿下,雖說臣進京有幾年了,但是大寧的情況,我還是熟悉的。大寧雖然地處塞外,但卻絲毫不荒涼。那裡有大淩河流過,在河邊有大片的鋼鐵廠,年產精鐵在千萬斤左右。另外那裡還有數之不盡的油坊,豆油,菜籽油,行銷江南。對了,最近在大寧,毛紡十分興旺,養羊的數量激增,至少在二百萬頭以上,也就是說,平均一個大寧百姓,有四頭羊,羊比人還多哩!”
“哎呦!”
朱權頗爲驚訝,繼而大喜過望。
“柳大人,照你所說,大寧非但不是蠻荒之地,簡直是塞上江南,富饒無比啊!”
柳淳輕笑,“大寧不過是發揮了區域優勢,揚長避短罷了。不過大寧缺糧,仰賴內地輸運,又面臨着蠻夷的入寇,寧王殿下若是想要站穩腳跟,不妨向燕王借兵,而且大寧,北平,遼東三鎮,以北平爲樞紐核心,物資出售,貨幣交割,全都在北平。殿下與燕王兄弟情深,其利斷金,只要攜手合作,就沒有什麼難的。”
跟柳淳一番交談,朱權總算有了底兒。
“小王多謝柳大人指點,什麼都不說了,回頭小王到了大寧,一定要重謝柳大人!”朱權乖乖離開。
徐增壽去而復返。
他見面就衝着柳淳笑,“你小子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你還勸寧王聽燕王的,我姐夫給了你多少好處,你怎麼願意幫他說話了?”
柳淳不愛聽了,“四公子,你的這張嘴巴,實在是討厭,我是實話實話,講的都是正理。難道非要建議寧王跟燕王內鬥,兄弟相爭不成?沒有道理啊!”
“哈哈哈!”
徐增壽大笑,“什麼沒道理,我跟你說,有人就是希望二王能夠鬥起來……不對,最好是三王相爭,還有個遼王呢!”
徐增壽的臉色漸漸陰沉,他低聲道:“柳淳,我現在想念先太子了,太孫處處自以爲學習懿文太子,可他只學了表面的功夫,懿文太子的仁慈友愛,他沒有學到半分。相反,他還小肚雞腸,剛剛坐穩儲君的位置,就迫不及待,慫恿天子,削弱叔父的勢力。若是他登基,姐夫只怕沒好日子過了。"
“慎言!”
柳淳敲着桌面,凝重道:“四公子,你要是聽我的,就不要隨便摻和,且讓那些人折騰去吧!”
徐增壽驚道:“莫非柳兄有辦法了?”這傢伙又一屁股坐在了柳淳的對面,賊兮兮道:“哥,你是我親哥!快給我說說吧!我真替姐夫着急啊!”
柳淳只能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你啊,這輩子就是個弟弟了!該怎麼樣,燕王會有數的。”
柳淳在心裡暗暗想道:“朱棣啊,你可別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