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啊,名師出高徒,弟子們都考上了進士,這下子在朝中的人馬又多了不少,以後對付朱允炆,也就更容易了。”
藍新月喜滋滋的,陰雨天過去了,天空放晴,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奈何柳淳卻沒有這麼樂觀,“天子就是全天下,古往今來,最大的流氓,當道理講不過的時候,就會耍流氓……其實先帝就是老流氓!他搶了我的銀行,搶了我的學生,搶了我好多東西……”提到了老朱,柳淳又咬牙切齒起來,他現在真想跑去孝陵,對着老朱的墳頭大罵一頓,最好能把老頭氣活過來纔好!
藍新月還是頭一次見丈夫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忍不住啞然失笑。
“我知道你想念先帝,這些天,我們在民間行走,先帝的確是最好的皇帝,老百姓都感念先帝的恩德,先帝真的很了不起!”
“但不是每個皇帝都是先帝!假如有人偏要不講道理,偏要耍弄流氓手段,推翻棋盤,那又該怎麼樣?”柳淳反問,藍新月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難不成還能不要皇帝嗎?”
柳淳輕笑,“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皇帝和皇帝,也是不同的,我相信還會出現一個更先帝一樣的好皇帝,即便他做得不好,我也要有力量,逼着他改變!”
“你要改變皇帝?”藍新月真的嚇到了,丈夫的腦子裡到底裝得什麼啊?
“準確說是約束皇帝……只不過要等到朱允炆衆叛親離,徹底被人拋棄,到了那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討伐他了。”
柳淳也承認,如果還像歷史上,走上靖難的老路,那麼朱棣身上就會永遠揹負篡奪皇位的污點。
這是柳淳不希望看到的。
可現在的情況有很大不同……第一,朱元璋已經把變法寫入了皇明祖訓,朝中也存在着強大的變法力量,民間百姓支持。
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朱允炆還一意孤行,背棄變法,那麼就可以登高一呼,號召天下人,共同討伐,改天換地。
而且可以藉着討伐作戰,徹底掃清阻礙變法的力量,尤其是在這個過程中,還可以重新塑造權力結構。
哪怕柳淳對朱棣有信心,可朱棣之後的皇帝呢,那就不一定了……所以戰爭還能帶來新的權力劃分。
未來的永樂大帝肯定會受到極大的制約,別想爲所欲爲,只能老老實實開疆拓土,勵精圖治,讓他給億萬百姓爲僕……柳淳欣欣然想着,他對未來的走勢,漸漸有了推測,只不過事情還要一步一步來。
尤其是朝臣這邊,他們還沒有徹底臣服,跟朱允炆的戰鬥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激烈……柳淳甚至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知道這很殘酷,需要犧牲掉無數的生命。
可柳淳依舊覺得是值得的。
朱允炆絕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着兩千年的皇權,代表着士紳地主集團,他們樹大根深,力量強悍無比,在任何角落裡,都可能藏着對皇帝愚忠愚孝的人,朱允炆也不會缺少爪牙……這注定是一場遠遠勝過叔侄之爭的超級大戰。
新舊之爭,工商集團和土地集團,勳貴武人和傳統士大夫,科學與理學,孔子和墨子……從不同的角度,就能得出不同的結論。
但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肯定的,再去糾結什麼正統啊,篡位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讓我們化身披堅執銳的勇士,向着兩千年的傳統,發起最強烈的衝鋒吧!
而此刻,站在第一線的,是一位年近九十的老戰士。
劉三吾一身蟒袍,這是先帝特賜給碩儒老臣的,此刻的老爺子,滿臉紅潤,充滿了鬥志。
“啓奏陛下,恩科結果已經上呈,卻遲遲不見批覆,莫非有什麼不妥之處?”
當然不妥,大大的不妥!
朱允炆繃着臉沒說話,而是右副都御史景清開口了,此人是東宮在言路的主要支持者,地位僅次於練子寧。
他橫眉道:“劉老大人,前番北方士子鬧事,說恩科沒有錄取北方士子,如今重新考試,錄取的盡是柳學門下,你又作何解釋?難不成,也有弊端嗎?”
劉三吾哈哈一笑,“景御史,老夫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你能先說說,什麼是柳學嗎?”
“這個……人盡皆知,又有什麼可說的?”
“當然該說!你承認有柳學,那就是承認,當世之上,有聖賢在世,能開創一家之言了?”
“劉老大人!”景清怒斥道:“柳淳所謂的學問,皆是不值一提,胡言亂語,禍亂人心。他以楊朱門徒自居,就是當世最大的奸邪,如何到了老大人的嘴裡,變成了聖賢?簡直豈有此理!”
景清毫不客氣,茹瑺等人生怕老爺子招架不住,想替他說話,可今天的劉三吾,戰意高昂,誰也不用,就憑他,一樣可以橫掃八方!
“景御史,首先,柳學之說,只是民間的說法,身爲朝廷大臣,拿到金殿上講,十分不合適!其次,陛下也是柳淳的弟子,也算是柳學門下,你想說陛下什麼嗎?”
老爺子一句話,堵住了景清的嘴巴,他卻沒有繼續追打,而是話鋒一轉,“啓奏陛下,先帝推崇柳淳的學問,人盡皆知。老臣就聽聞先帝曾經徹夜通讀算學,還曾經刊印一批算學書籍,交給戶部,命令戶部官吏盡數研讀。”
“還有,陛下身體力行,鑽研金融貨幣之道,如今皇家銀行,就是依照柳淳提議建立的。如今每年給皇家提供幾百萬貫的收益。所謂飲水思源,柳淳之功,人盡皆知,只是有些奸邪小人,詆譭中傷。陛下身爲柳淳的弟子,應該主持公道,以免讓人誤以爲陛下不敬師長……畢竟柳淳是先帝爲陛下挑選的師父,和其他人,還是不同的!”
劉三吾真是老爾彌辣,他幾乎是用老前輩教訓後輩子侄的語氣,在教訓朱允炆,
偏偏老頭處處都打着先帝的旗號,讓朱允炆只能徒呼奈何。
本來錄取了一大堆柳淳的弟子,就夠朱允炆糟心的了,現在還逼着他認師父,這個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可不管怎麼難受,他也不敢否認。
“景清,柳先生曾指點學問,朕獲益良多,你不許胡言亂語!”
景清也不是吃素的,他故意繃着臉,“陛下既然是柳淳的弟子,那就更應該避嫌纔是!如今取中的進士,有數十人出自柳淳門下,讓世人怎麼看?他們會不會說,是陛下包庇縱容,故意取中自己的同門師兄弟?假如是這樣,豈不是有損陛下的聖明!”
“哈哈哈!”
劉三吾笑得更開心了,“景御史,老夫剛剛指點了你柳學的錯誤,現在你又錯了!什麼是柳淳門下?雞鳴山學堂乃是先帝下令設立,先帝曾經多次以師長自居,是這些學子爲門人弟子。而且在設立學堂之初,先帝就曾有言,創辦學堂的初衷是爲了推行變法培養人才。”劉三吾轉頭,對着朱允炆道:“陛下,老臣很想請教,這變法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先帝在皇明祖訓當中的規定,還要不要奉行?”
“這個……皇祖父所言,自然是金科玉律!”
劉三吾笑道:“陛下聖明,既然如此,多錄取能爲變法所用的人才,又有什麼錯誤?更何況恩科名單,還有一些舊派讀書人,能給他們機會,就是不忍十年寒窗,化作一場夢……不過老臣以爲,以後的科舉,更要以科學人才爲主,科舉考科學,這纔是正辦!”
劉三吾隨後又拋出一個炸雷,“陛下,老臣還提議,應該立刻召柳淳進京,輔佐陛下,推行新政!”
“柳公不出,天下難安!”
吏部尚書茹瑺簡直大喜過望,老爺子,您可真是神了!
他慌忙道:“陛下,臣以爲柳淳的確是當世奇才,臣願意以吏部尚書之位,虛位以待,等柳大人進京,主持大局。”
這下子好玩了,光有學生還不夠,就連正主都要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