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當涅謝爾羅迭宣佈進入自由彙報程序之後。緬什科夫來了個先聲奪人,這讓尼古拉一世既有些驚訝又有些好奇。
因爲在尼古拉一世看來,更可能先聲奪人的應該是他家的老二。那個孩子從小到大做事就是風風火火,就是雷厲風行。只要讓他佔據了先手那一套套的組合拳會連綿不絕,他會一直進攻再進攻直到彈盡糧絕檣櫓之末。
可今天首先出招的竟然是一貫“沉穩”的緬什科夫,尼古拉一世真的奇怪了:【難道老二真的成長到這種地步,不光讓亞歷山大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還能讓一貫沉穩的緬什科夫亂了方寸嗎?很好,很好,老二,你再加把勁,當好磨刀石吧!】
緬什科夫並不知道尼古拉一世的想法,但他確實壓力山大,這一段時間在尼古拉一世的默許之下,康斯坦丁大公明裡暗裡不斷地製造各種輿論攻勢。他真的有點扛不住了。
“陛下,作爲海軍大臣,我很遺憾地看到最近一兩個月,在海軍內部發生了一系列讓人遺憾的案件……作爲海軍大臣,對這些發生在底層的案件,我沒有做到明察秋毫,沒能防微杜漸,實感辜負您的信任。”
緬什科夫用滄桑的語氣緩緩地說道:“深感責任重大,深感有負於您的信任,我懇請您追查到底,給我一個公正公開洗刷恥辱的機會。我將會承擔相關責任,肩負起自己的義務,義不容辭地爲您服務到底!”
這番話講得真有點杜鵑啼血的意思。彷彿緬什科夫是那種任勞任怨苦也好累也好不計得失不計名聲只爲奉獻的賢臣。更好似他遭受了莫大的委屈承受了潑天之冤一般。
好吧,這就是以退爲進,就是試探尼古拉一世對他的真實態度。如果尼古拉一世溫言挽留,那麼緬什科夫就知道自己絕沒有丟官之慮。接下來就可以考慮奮起反擊,讓康斯坦丁大公也嚐嚐他的厲害。如果尼古拉一世態度冷淡,那麼他就趕緊壁虎斷尾藉此求生。
不得不說,像緬什科夫這樣的老油條老混混,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幾十年,都成精了。在最不利的態勢下找到了對自己最有利的策略,一舉就將主動權拿到了手裡。
在這方面初出茅廬的康斯坦丁大公就差了不止一籌,幾乎是一上來就陷入了被動。等會兒不管尼古拉一世怎麼表態,他最初設計的那種狂風暴雨摧古拉朽的攻勢都不可能發起了。否則,那就是壞了規矩。
爲什麼這麼說呢?
道理很簡單,俄國這年頭的官場還是貴族們的遊戲場,入場遊玩就得將貴族的規矩。比如打人不打臉,比如罵街不吐髒字。哪怕是勝利者也不能欺人太,至少給對方體面謝幕下臺的機會。
決不能擊倒對手了還衝上去掄圓了抽大嘴巴,那太粗魯太殘暴太不堪入目。有失體面沒有貴族風度。咱們貴族就得優雅地欺負人,打完了敵人的臉,還得讓圍觀衆覺得你風度翩翩器宇軒昂。
所以,如今緬什科夫都像是跪地求饒乞骸骨準備告老還鄉種地了。那你康斯坦丁大公就別整得太過分,別再報以老拳痛打南山敬老院了,適可而止別咄咄逼人了。
康斯坦丁大公立刻就發現了,他原本的計劃全都不管用了。要是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狂抽緬什科夫,搞不好那堆“同病相憐”的老臣就會抱團取暖,聯合起來拉緬什科夫一把。
那時候他反倒是千夫所指了,哪怕他氣勢再盛、再狂妄也沒傻到跟絕大部分老臣當庭叫板,那是作死好不好!
可讓康斯坦丁大公見好就收,放過這個機會,他也實在不願意。一時間他是進退兩難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康斯坦丁大公的進退失據被衆人看在了眼裡,緬什科夫臉上雖然依然是悲慼戚地慘淡樣,但心裡頭卻差點樂出了聲,不禁暗自得意起來:
【小屁孩,任你奸似鬼到頭也得喝本大爺的洗腳水。你再牛逼啊!再得意啊!最近你不是挺爽麼,再爽一個給本大爺看看!】
是的,這其實也是康斯坦丁大公的失誤,固然他釋放出的各種流言蜚語沉重地打擊了緬什科夫的聲望,讓人以爲緬什科夫完蛋在即。
但同時也給了緬什科夫死中求活的機會。老太監正好利用這些給自己加苦情戲和悲情戲,讓自己的苦和悲深入人心。然後今天上來就以退爲進狠狠地將康斯坦丁大公一軍,果然一擊得手。
康斯坦丁大公坐蠟了,打落水狗吃相太難看有點犯衆怒。但是不打落水狗,適才緬什科夫的發言他也聽見了,其實很含糊。
這個老油條只說海軍有問題他有責任請求處罰,可他並沒有說究竟海軍的問題有多嚴重以及他要承擔多嚴重的責任,甚至都沒有提出自動辭職,根本就是糊弄事情好不好!
康斯坦丁大公很懷疑,他如果高擡貴手,那老東西就會順坡下驢,含含糊糊地就把事情對付過去。到時候老太監不過是罰酒三杯下不爲例然後事情就過去了。
康斯坦丁大公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那他費了這麼大勁調動了這麼多資源不是全打了水漂!
康斯坦丁大公看了看緬什科夫,又瞅了瞅尼古拉一世,然後掃視了衆人一眼,他多麼希望有個人能站出來幫他說句話,他真心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了!
康斯坦丁大公糾結的表情被尼古拉一世、亞歷山大皇儲和緬什科夫看在了眼裡,三人的心情是天差地別:
緬什科夫就不說了,那是洋洋得意。亞歷山大皇儲則是快意,他很高興這個討厭的弟弟吃癟,巴不得他更倒黴纔好。至於尼古拉一世,此刻這位至尊的心情是相當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