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納悶道:“什麼意思?”
崔耕抱拳拱手,道:“重新認識一下,某在剃這個光頭之前,有個俗名,叫崔耕。官封……嶺南王!”
“啥?你……你……你就是嶺南王!”饒是以哥舒翰的老辣,現在也說不利索了。
崔耕點頭道:“然也!哥舒先生,你仔細想想,自己在長安救了嶺南王,現在還能去安西投軍嗎?”
投個屁的安西都護府啊!
殺死官府的人,放跑了朝廷的大敵嶺南王崔耕。只要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哥舒翰就是立再大的功勞,也得死無葬身之地!
哥舒翰面色陰沉不定,最終沉聲道:“多謝嶺南王以實相告。但是……難道你就不怕我們兄弟十二人就此翻臉,綁了你投大唐朝廷麼?”
“怕,當然怕。但是,本王更怕與哥舒先生交臂而失之。所以,本王願意冒這個險。更何況……”
“什麼?”
崔耕誠懇地道:“本王相信,一個連對大唐朝廷都知恩圖報的人,是不會出賣自己救命恩人的。”
“嶺南王千歲!”
還是那句話,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分量就截然不同。崔耕是誰?人稱崔青天,無論治政之才,斷案之能,還是文學之事盡皆冠絕天下。現如今更是割據天下,官封嶺南王。論權勢,或許比李隆基差一些,但也絕對算得天下第二人了。
哥舒翰現在算什麼?張九皋都不帶正眼瞧他的,長安縣令隨隨便便就打了他四十板子。
就算哥舒翰再心高氣傲,此時也唯有一片感動之情縈繞心頭,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其他十一騎雖然沒他那麼細膩的情感,此時也眼前發亮。
“哥舒大哥還能等什麼?這可是嶺南王!”
“就算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也沒有嶺南王冒着生命危險誠意強吧?”
“良禽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大哥不可自誤啊!”
……
噗通!
哥舒翰終於雙膝跪倒,道:“微臣哥舒翰參見王上!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願爲王上效死!”
崔耕趕緊以手相攙,道:“能得哥舒先生之助,孤王如虎添翼矣!從今往後,咱們富貴共享之。”
然後,又轉身對衆人道:“俗話說得好,功高莫過救駕,諸位的救駕之功,回到泉州之後,本王定當重賞。”
那十一騎也跪倒在地,道:“謝王上!”
……
……
馬其實是非常嬌貴的一種動物,雖然傳說中,寶馬良駒能日行一千,夜走八百,但那也只是傳說罷了。所謂八百里加急傳遞緊急軍情,那也得換馬不換人。
所以,經過一天的狂奔之後,崔耕等人的大部分馬匹已經暴斃,僅僅剩下的十來匹馬也基本上廢了。
當天晚上,衆人找了間破廟休息。第二天,徒步往前繼續行進。爲了安全起見,衆人不敢入城,只能挑鄉間的小路走,自然也沒買到新的馬匹。他們只是把衣裳換了,扮作行腳的商人。
這一日,崔耕一行來到茅山附近。
安思順畢竟年輕,頗爲好奇地道:“聽聞茅山上有神仙,也不知是真是假。”
崔耕道:“當然是假的,世上若真有神仙,皇帝豈不是真的萬歲了?”
“您說世上沒有神仙?那道士們都是騙子了?”
“也不能這麼說。道士們尋求大道,雖然不能成仙,卻對世人大有裨益。”崔耕談性甚濃,道:“思順啊,你知道茅山第一個道士,姓字名誰嗎?”
“不知道。”
“此人叫陶弘景,生於三百年前,很有學問,人稱山中宰相。因爲厭倦了官場,就在茅山修道,發現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東西,對後世的醫藥、煉丹、文學都有很大的影響。”
“比如呢?”
“比如……呃,這麼說吧,《詩經》上有句話,叫做:“螟蛉有子,蜾蠃負之”。”
安思順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蜾蠃只有雌沒有雄,就把螟蛉當作自己的兒子。所以,世人又將乾兒子稱爲螟蛉子。”
崔耕搖頭道:“其實這個說法是錯的,而且這個錯誤是陶弘景首先發現的。他覺得這個說法太不靠譜,就在菜地上找到一窩蜾蠃,仔細觀察。最終,陶弘景發現,原來,是蜾蠃把螟蛉抓來放在自己的巢裡,刺個半死,再把自己的卵產進螟蛉身體中。待幼蜾蠃長大,螟蛉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因此,螟蛉其實並非蜾蠃的義子,只是蜾蠃爲自己孩子準備的食物而已。”
“啊?真的假的?末將只聽說過螟蛉子,這個說法卻從未聽說過。”
哥舒翰一向和安思順不對付,冷笑道:“嶺南王說得話,那還有假?你不信的話,可以找一窩蜾蠃,仔細觀察啊?”
安思順撓了撓腦袋,道:“不是不信……只是,陶弘景都發現此事三百年了,怎麼世上還流傳着螟蛉子的典故呢?”
崔耕道:“一是,看過陶弘景著作的人不多。二是,即便知道了此事,也覺得沒什麼用處,並未廣爲宣揚。三來,即便有人想要宣揚此事,也只能對自己的門人弟子說,只能影響一小部分人。其實,道家學問大抵如此,因爲短時間內看不到什麼實際用處,並未廣爲流傳。但這些東西繼續深研下去,真是功德無量。本王已經着張果老在嶺南道建了一所書院,研究這些道家物事……”
然後,崔耕又介紹了道家研究的火藥,乃至硫酸、硝酸,甚至溼法鍊銅乃至銀汞齊,都能從道家先人的研究上找到影子。
這些話若是崔耕對五姓七望,或者儒生士子來講,他們也只是把這當成一個不錯的談資罷了,並不會有多少觸動。
但安思順和哥舒翰都是胡人,實用第一。當聽說,道家之術不僅可以造成猛烈的爆炸殺人攻城無往不利,而且可以經世致用富國安民之時,對道家越發敬仰起來。連帶着,對如此有學問的崔耕,也越發的尊敬。
當然了,這事兒還有一個副作用,崔耕撕下了道家神秘的面紗,大家不會把他們跟神仙聯繫到一塊兒了。
說話間,衆人繼續前行,可越走越覺得不對。因爲,這裡並非通衢大道,只是鄉間小路而已,卻不斷地有山民百姓從大家身邊經過。
哥舒翰做賊心虛,猛地將一個路過鄉民的袖子扯住了,道:“這位仁兄,俺問你點兒事兒。”
“什麼事?”
“你們急急忙忙,這是去哪啊!”
那鄉民微微一愣,道:“怎麼?難道你這胡人,不是去聽黃仙師講道的?”
“黃仙師?哪個黃仙師?”
“黃師尊黃仙師啊!黃仙師可是馬上就要成仙了道的人,能聽他講一次道,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啊!”
“這樣啊……成,那你去吧。”
哥舒翰放了那鄉民,看向崔耕道:“我當是什麼呢,敢情是一個道士裝神弄鬼要騙錢。不管他,咱們繼續往前走吧。”
“慢!”
崔耕卻是心中一動,道:“黃師尊這個人挺有意思的,咱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