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甲士們紛紛上涌,將崔耕和韋湊圍護在當中。
崔耕卻聽出了那聲音有些耳熟,高聲叫道:“且慢動手!”
他將目光落在蒙面黑衣人身上,聲音顫抖激動道:“秀芳,是你嗎?”
那黑衣人陡然把臉上的蒙面巾一揭,不是崔秀芳又是何人?
她似乎沒有崔耕那麼激動,微微一福,淡然道:“有勞崔縣令掛心,妾身愧不敢當。”
頓了頓,又道:“方丈鏡就在護城河上的一條烏篷船上,事不宜遲,崔縣令趕緊派人去取吧。”
崔耕暗暗納悶,一段時日不見,這妮子怎麼和我生分起來了呢?
但現在顯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韋湊帶人去揚州大都督府找張潛要手令,夜裡打開城門,率隊前往護城河,果然在一條烏篷船上搜出了方丈鏡。
而崔耕則是領着一隊甲士,就地看押着孟神爽,防止這廝再次逃跑。
趁着這個空檔,崔秀芳在崔耕的關心詢問下,緩緩交代了她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
原來當日在江南花魁大會的江船上,崔秀芳撒謊了。她不是不會水,相反她水性極好。那日沉船之後,孟神爽安排的刺客就是被她殺的。
待她親眼看到有人將崔耕救起後,她便飄然遠去。
最近這些日子,她遲遲沒有露面,並非失蹤也非離去,而是一直潛伏在如意樓左近,其間遇到的危險不可勝數。
當然了,她主要顧忌的還是丘奉雲。
今夜丘奉雲離開後,崔秀芳忽然發現,有幾個黑衣蒙面的人鬼鬼祟祟,把一個大箱子擡上了一輛特製的馬車。
她使了個小手段,將其中一人打暈,並換上了他的衣裳,混在那夥黑衣人中。
馬車出了如意樓往南走,這次南門的城門官兒正是姚天德。
姚天德似乎和這些如意樓的人非常相熟,見面之後互相點頭,一句話都沒說。
因爲沒刺史張潛的手令,夜裡宵禁時間,肯定是不能開城門的。
所以幾個黑衣蒙面人一起上了城樓,姚天德用繩子將幾人緩緩捶下,連同他們下來的還有那口大箱子。
幾人加一口大箱子,趁夜就這麼出了城。
崔秀芳混在黑衣蒙面人中,到了護城河的一條烏篷船上,猛地一出手,打了個出其不意,第一時間將他們全部制住。
經過一番審訊,她才知道,這口大箱子中裝着的就是方丈鏡!
另外,通過審訊得知,這夥黑衣人也不是都要跟着方丈鏡走的,當中還得有一個人回來給孟神爽送信。
於是乎,崔秀芳再次黑衣蒙面,返回城門下被姚天德用繩子接進了揚州城。
在回江都縣衙的路上,崔秀芳見如意樓被大隊的甲士圍困,心中生疑,翻牆而入,正好見着崔耕落了下風,被孟神爽所拿捏逼迫,這才現身相見。
……
“原來如此!”
崔耕連連頷首,暗生感慨道,今晚若沒有秀芳的出現,恐怕這虧是吃定了!
隨即,他上前握住崔秀芳的柔荑,嘆道:“秀芳,這回真是多虧了你。這些日子既然你沒事兒,爲何不回縣衙與我重聚呢?你知道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真擔心你……”
孰料,佳人倏地抽回小手,面色不鹹不淡,略帶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吻,迴應道:“崔縣令莫要自作多情哩,妾身要殺孟神爽,主要不是爲了你,而是……”
“崔縣令,某家已回,大功告成矣!”
正在這時,隨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韋湊滿面紅光的走了進來。
他身後一隊甲士押解捆綁着幾名黑衣人,外帶一口大箱子。
方丈鏡正在此箱中!
韋湊指了指那口箱子,衝孟神爽道:“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說?”
孟神爽見着箱子和黑衣手下後,頓知大事不妙,但仍耍起光棍來:“陛下有旨,只有左肅政臺才能處置本總管,其餘有司不得擅自捉拿刑訊。”
說着話,他打了個哈欠,搖擺着雙臂,撇撇嘴:“這大晚上的不睡覺,擾人清夢,懶得和你們磨牙。行了,崔縣令,韋參軍,你們想查什麼案就查什麼案,想抓什麼人就抓什麼人,本總管不伺候了!”
說罷,他竟然堂而皇之地轉身就要走。
人證物證俱在,孟神爽又擡出那道免死聖旨來,韋湊和崔耕見到如此耍無賴,一時真沒了招兒。
二人心裡都明白,若是不趁現在拿下孟神爽,將其關押起來。而是依照聖旨所言,走正常流程,行文至長安的左肅政臺,至少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孟神爽又他媽跑了的話,到時候可就天地任逍遙了。藏匿一段時間等着風頭過去了,再有來俊臣這個酷吏寵臣在武則天面前斡旋美言,這廝興許又能重新復出了。
難道眼睜睜地看他離去,這麼多天白忙活了?
真是不甘心啊!
正在崔耕懊惱無比之時,崔秀芳倏地淺笑一聲,開口問道:“聖旨?孟神爽,你張口聖旨,閉口聖旨的,本姑娘的耳朵裡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我很好奇,聖上真的給你賜過這道聖旨麼?莫不是扯大旗在這兒誆人,妄圖逃避律法制裁吧?”
孟神爽哈哈得意大笑,伸手指向了那間佛堂,道:“崔小娘子你不信?淨光天女像前供奉的便是,你們自己去看吧。”
“哼,看就看!”
儘管韋湊和崔耕都覺得沒啥必要借給孟神爽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假傳聖旨啊。
但既然崔秀芳堅持要看,二人也不阻攔。
只見崔秀芳搶步上前,將淨光天女像前的一個檀香木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卷黃色的卷軸。
孟神爽見狀,越發得意了,”看到了吧?這就是陛下給賜給某家的聖旨!”
“崔縣令,韋參軍,奴家見識短淺,不知聖旨長啥樣。不過,既然是聖旨,總得寫點東西吧?怎麼這上面什麼也沒有啊?”崔秀芳笑意吟吟地衝二人招招手。
“空的?”
韋湊湊上前去,劈手就把那聖旨奪了過來,聲色俱厲道:“孟神爽,你敢矯詔?”
崔耕也湊前一看,瞬間樂了,揶揄道:“姓孟的,這天底下還有你什麼不敢幹的?你真是壽星老吃砒霜嫌命長啊!”
啪!
韋湊把孟神爽口中所謂的聖旨往前一,陰惻惻道:“哼哼,你自己看!”
“我…這怎麼可能?”
孟神爽撿起來一看,黃色卷軸的確還是黃色卷軸,但展開卷軸之後,黏在卷軸之內的白紙黑字已然不翼而飛了。
唐代的聖旨,並非是一張紙,而是由一副黃帛卷軸,內裡黏裹一張硃砂御筆白紙黑字的敕書所組成。天子崇黃,故用黃帛卷軸體現皇家至尊。卷軸內黏裹的那層薄薄敕書,纔是真正的聖旨。
如今沒了那張敕書,又算得哪門子的聖旨?
饒是他犯下無數條人命,饒是他擔任麗競門江南總管多年,也慌了手腳了。
瞬間,他面色慘白,不迭大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陛下確實是給我聖旨了啊,怎麼會變成一副空卷軸?對了……我明白了……”
突然,孟神爽眼前一亮,道:“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聖旨了!韋參軍……”
噗通!
孟神爽突然跪倒在地,膝行向前,哀呼道:“你若不信,儘可向陛下求證啊?”
“哈哈哈~~”
韋湊直笑的前仰後合,道:“孟總管,丟了聖旨的罪過也不小,你確定要認?”
孟神爽連連點頭,道:“丟了聖旨這事兒,我認!我認啊!”
“那好,給他畫供!”
待孟神爽簽好了姓名之後,崔耕一把搶過畫供,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墨跡,嘴角抽笑道:“也不知丟聖旨這事兒是真的假的,韋參軍,要不先打他五十板子?”
“我看行!”韋湊很耿直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招招手,兩個虎背熊腰的甲士走上前來,一左一右架起孟神爽就往外走。
孟神爽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道:“韋參軍,陛下的聖旨上說了,非左肅政臺不能處置本總管,你要抗旨?”
韋湊笑吟吟地道:“一副空卷軸也叫聖旨?本官沒見到聖旨,也不知真假。既然你簽字畫押認了此罪,那五十板子少不得。”
“對嘛,反正孟大總管皮糙肉厚,打不死人的!”崔耕道。
啪!
啪!
啪!
他話音剛落,外面已經開始行刑。
除了板子落於皮肉上的聲音外,還夾雜着孟神爽的呻~吟聲,和陣陣痛罵聲。
“崔二郎,你不得好死!”
“姓韋的,你要是真敢殺我,陛下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變成厲鬼也不會……”
砰!
突然,一個沉悶的響聲之後,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兩個甲士走上前來,微微一躬身,齊聲道:“卑職等一時手滑,不慎將人犯打死,還請韋參軍治罪。”
“誒,也怪不得你們!”
韋湊嘆了口氣,一字一頓道:“你等乃大都督府親衛,本就不善行刑。所用非人乃本官之過,與爾等無關,退下吧。”
“謝韋參軍。”
隨後,韋湊冷冷地掃了大廳中那些官員一圈,道:“爾等都看到了什麼?”
這年頭能當官的,哪個不是長了顆七巧玲瓏心?很明顯,這是韋湊和崔縣令藉故把孟神爽陰死了。但是,誰敢這麼說?難道就不怕今晚步了孟神爽的後塵?
他們第一時間紛紛表示,韋湊毫無過錯,只是孟神爽運氣不好,加上平日裡酒色過度垮了身子不禁打,纔有此一劫。
韋湊聞言,與崔耕對視一眼,各有滿意。
隨即,韋湊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都看到了,那就替本參軍和崔縣令做個見證吧,在場官員皆來畫供!”
一時間無人敢做仗馬之鳴,紛紛簽好了自己的名字。有了這麼多人見證,孟神爽之死至少明面兒上,張潛能對朝廷有個交代了。
作爲投桃報李,韋湊大手一揮,將這些識時務的官員全部放走。
……
待這大廳裡沒外人了,韋湊俯下身子撿起地上的聖旨,看向崔秀芳,讚道:“崔小娘子好手段。”
崔耕也早就明白,問道:“秀芳,你啥時候調的包?”
崔秀芳理崔耕,而是衝韋湊微微欠身,道:“雕蟲小技,韋參軍過譽了。”
說這話,她從袖兜裡徐徐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道:“所謂聖旨,無非就是一副黃帛卷軸黏裹着一張御筆硃砂批示的白紙黑字。撕了這薄薄一層紙,還算什麼聖旨?”
原來是崔秀芳在背對着孟神爽與崔耕等人,打開檀香木盒,取出卷軸徐徐展開之際,直接將黏裹在卷軸內的聖旨給撕了。
韋湊難得笑了笑,道:“既然此間事了,那某家也該回去給張大人覆命了。”
崔耕也道:“也好,孟神爽屍首便由我江都縣衙來料理吧!”
“且慢,先別急着走!”
這時,崔秀芳說道:“奴家這些日子潛伏如意樓左近,發現如意樓後面還有一個地方,防守特別嚴密,估計是麗競門極爲重要的地方。裡面若是能找到麗競門的罪證,興許對你們有用處。”
“在哪?”崔耕問道。
韋湊一聽,比崔耕還急:“勞煩崔小娘子帶路!”
麗競門家大業大,總部當然不能只有如意樓這麼一棟樓。事實上,如意樓的周圍大片區域都是麗競門的產業。
崔秀芳說得地方就在如意樓後面有一座兩層小樓,灰不溜秋,乍看還真是毫不起眼。
很快,崔秀芳領着崔耕一行人上了二樓,邊走邊說道:“據我這些時日的觀察,這裡平時進進出出至少有三十多個身手不錯的護院,不過如今孟神爽一死,八成都跑光了。”
“不奇怪!”
崔耕聳聳肩道:“這就叫樹倒猢猻散啊!”
說着話,他伸手推開了跟前的一道門。
門一推開……
嗖!
倏地,一道寒芒直襲崔耕的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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