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縱不敢誇口,自己能在萬馬軍中奪上將首級,但在麗競門的百來殺手中抓王大中這個廢物,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這次麗競門派出的這批殺手,這幫人的精悍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嗖嗖嗖~~
不等他飛身靠近王大中,數十點寒芒驟然疾射而至,直撲他的面門。
無奈之下,爲保全性命他只得就地打滾,勉強躲過了箭矢穿心的下場!
緊接着,十六名殺手越衆而出,將王大中擋在身後。八人手持巨盾,另外八人則手持一柄一人之高的長刀。
周興見多識廣,趕緊出聲提醒道:“封兄弟,快退!弩是伏遠弩,專門用來守城的。刀是陌刀,專門用來對付騎兵的,非你一人之力可與之相匹敵的。速退!”
“狗孃養的王弘義,爲這個小畜生還真捨得下本啊!!”
封常清儘管心有不甘,還是施展地躺翻滾,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箭矢覆蓋之地。
儘管他身披重甲,儘管他見機得快,但退出了弩箭的射程之後,崔耕還是發現這猛漢已經掛了幾處彩,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王大中見己方初戰告捷,霎時戰氣凌然,大力一揮手,高喝道:“都別停,上!記住,那兩個小娘們,本公子要活的,我要讓盧若蘭這個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喏!”
有伏遠弩射住陣腳,衆黑衣人一擁而上!
崔耕這邊除了封常清、周興幾人外,只有宋根海隨行的二十來個衙役。王大中一方不僅人數佔優,而且還是個個強悍,顯然都是王弘義花了重本招募來的好手。最關鍵的,對方還有強弩壓陣。眼下,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快,退回小隱寺,死守山門!”崔耕只得以退而避其鋒芒了。
衆人且戰且退,又回到了小隱寺內據守。
一時間,麗競門的黑衣殺手將小隱寺團團圍住。
之後,王大中圍而不攻,在外面喊話道:“姓崔的,你以爲撤進這破廟就萬事無憂了?嘿嘿,半個時辰之後,本公子就放上一把火,火燒小隱寺,將你們活活燒成焦炭!盧若蘭,本公子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若現在後悔,乖乖投入本公子的懷抱,還爲時未晚!”
小隱寺窄而小,寺內也是清一色的木製結構,最怕火攻。
王大中這一招,可算是打到了崔耕的七寸上。
既無救兵,又突圍不了,眼下死守又守不住,王大中只需一把火,就能將他們燒得皮焦肉爛。
還真成了死局!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眼看着半個時辰要到了,封常清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之後,豁然而起,拔刀出鞘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死一搏!某家頭一個衝出去,其他弟兄跟在我後邊,保護好大人。拼一個夠本,拼便能賺一個!”
“對,拼一個夠本,拼倆就賺上一個!”
徐徐逼近的死亡,激發了人拼死一搏的血性,一衆衙役紛紛高聲應和。
就連平日裡貪生怕死,慫包一枚的宋根海,也不知從哪兒抱來的一罈子的葡萄酒,咕咚咕咚猛灌幾口之後,抹嘴罵道:“幹他孃的,怕他個卵!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霎時間,大雄寶殿內,瀰漫着激勇而又悲烈之氣。
適時,盧若蘭衝崔耕微微一福,道:“妾身乃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若是強行突圍,勢必會拖累二郎你們。”
說罷,她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橫在了自己白皙如雪的脖頸上,苦笑道:“這匕首本來是妾身揣在袖中用來防身的,沒想到最後卻成了保留清白之軀的最後倚仗。妾身先行一步,祝二郎與諸君突圍成功。”
盧若蘭心裡很清楚,強行突圍成功的機率幾乎爲零,一旦自己被俘,必受盡王大中的蹂~躪侮辱。
崔耕面色一驚,衆人暗歎紅顏薄命,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有些驕橫的小娘子,竟也有如此剛烈的一面。
崔耕自知這個時候已成死局,也絕了勸說盧若蘭不要尋短見的念頭。難道明知盧若蘭不願被俘受辱,自己還要勸她苟活下來,任王大中蹂~躪糟蹋?最後不也是難逃一死嗎?
到了這一刻,他倒是坦然了許多,淡淡說道:“盧小娘子還有什麼遺願,可以告訴在場諸人。如果我們其中有一人能僥倖突圍成功,逃出生天,必將你的遺願通知你的家人至親。”
“遺願倒是沒有,現成的願望倒是有一個。”盧若蘭繼續握緊着手中的匕首,不敢放下半分,生怕自己沒了自刎的勇氣,道:“平日裡,妾身向二郎求詩數次而不得,今日臨死之前,不知二郎能否破例?”
“……”
崔耕無語,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這妮子怎麼還盯着這事兒不放?
至於盧若蘭身後的曹月嬋,這次也不再唱反調,不過是雙睫微微一顫,低下頭去不知在尋思着什麼。
“好吧!”
崔耕此時此刻哪裡還有矯情的心思,腦海中暗篩一番,說道:“不過一首詩罷了,這有何難?若蘭,你且聽好了……呼!!”
倏地,崔耕話說一半,突然狠狠地鬆下一口大氣,眉宇漸漸飛揚,伸臂往遠方一指,吃吃笑道:“恐怕這首詩,又註定與你無緣了!哈哈,大傢伙快看,估摸着咱們這次又被老天爺青睞了一回!”
衆人循着他收指的方向望去,但見遠方紅光一片,緊跟着有陣陣喊殺之聲傳來隱隱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衝啊,殺啊,別讓王大中跑了啊!”
“奉張長史手令,降者免死,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揚州大都督府的大軍已至,爾等還不快快投降?”
……
……
援……援兵到了?
聽聲音,好像是揚州大都督府的援兵!
他們哪裡來的消息啊?
縱是心有疑竇,但能逃死劫,誰能不慶幸?
衆人激動地紛紛爬到屋頂上遠眺,但見從正西方向,鐵蹄隆隆,聲勢浩浩,貌似正有一隊騎兵奔來。
漸奔漸近,近得他們屋頂上已然能辨清騎兵的人數。雖然只有一百來騎,但卻是人人頂盔摜甲罩袍束帶,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不是朝廷經制之兵,不是揚州大都督府的騎兵,遍數整個揚州境內,又有誰焉有如此威勢?
這一刻,崔耕示意了封常清一眼,封常清會意,極爲敏銳地抓住了戰機。
他高聲衝小隱寺外的王大中陣營,遙遙喊話道:“喂,你們既有伏遠弩又有陌刀,寺外的兄弟們,你們應該不是麗競門的人吧?某家若是猜的不錯,你們當中大部分人,應該是揚州大都督府的府兵吧?你們也不用不承認,哼,待張潛張長史明日查點軍營,一切都將真相大白。堂堂揚州大都督府的制兵,卻淪爲王家的殺手,圍殺堂堂江都縣令朝廷命官,論罪殺你們一百次都不足以抵罪。你們若不想白白替王家父子枉送活命的話,便趕緊抓了王大中,戴罪立功!”
也不知是漸漸逼近的騎兵援軍,起了威懾的作用。
還是封常清的高聲喊話,打到了七寸,戳中了外面那幫殺手的軟肋。
突然間,外面亂了起來……
“捉王大中,戴罪立功!”
寺外黑衣殺手的陣營中,也不知誰發了一聲喊,倏地,大批黑衣人紛紛抽出兵刃,倒戈相向,衝王大中的方向殺來。
功夫不大,王大中身邊他爹特意安排的幾十個心腹,被斬殺殆盡。
王大中還沒整明白大都督府的騎兵援軍怎麼來了?自己的陣營就突然發水了。
頃刻,他已經被反水的黑衣殺手圍攏而起。他嚇尿歸嚇尿,但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再說出了禍事還有自己老爹頂着呢,眼下先保命要緊,當即跪倒在地,高呼:“我投降!我要投降!別殺我,千萬別殺我啊!”
黑衣人中上來兩人,抹肩頭,攏二臂,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接着,寺外的黑衣殺手紛紛將蒙面巾摘掉,逐一齊齊跪倒在地,衝寺內大喊:“我等偏聽蠱惑,罪大惡極,還請崔縣令治罪。”
崔耕見外面反水,騎兵驟至,危機已然接觸,便在封常清、宋根海等人的陪伴下出了小隱寺。
站在山門前,他對反水的衆殺手溫言撫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官定當在張刺史面前,爲爾等美言幾句。多了不敢說,保你們一條命還是沒問題的。”
這話說得實在,他一個小小的江都縣令,有啥權力處置揚州大都督府的兵馬?能做到這步,已經難能可貴了。
衆黑衣人叩頭謝恩,軍心漸穩。
這時候騎兵援軍已然殺至,翻身下馬,第一時間將反水的那些殺手繳了械,最後又紛紛解下腰間懸掛的繩索,將這些人暫時綁縛起來,方便控制。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波瀾不驚,這等軍事素養絕對不是宋根海手底下那些衙役可比的。
崔耕見此,心中微微一凜,抱拳拱手道:“敢問是大都督府的哪位校尉帶隊,得虧你們及時趕來,不然本縣此番危矣!”
“好說,好說。”
騎兵隊伍中,一位身形高大的鐵面人越衆而出,道:“崔縣令,此地並非講話之所,咱們去小隱寺裡面敘話,如何?”
“呃……好吧”
崔耕暗覺奇怪,爲何此人乃大都督府的領兵校尉,卻要戴着一個鐵面示人?再者他們分屬揚州官場同僚,雖說救了自己,但怎麼連名號都不願意報?委實有些不懂禮數。
而且,彼此不相熟,竟還邀約自己避過衆人,去寺內談話,這真是讓崔耕一頭霧水。
不過好歹是危難之刻救了自己,不好意思拒絕,於是隨鐵面人進了小隱寺。
入了寺內之後,崔耕跟着對方,他發現,這鐵面人竟然對小隱寺內的情況熟門熟路,居然將他引進了一間禪房。
咣噹~~
直到把門關上,鐵面人才把頭盔一摘,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崔縣令,事急從權,某家實有難言之隱,無奈之下只得以鐵面示人,委實失禮,對不住了!”
“咦?你剛纔不是……”崔耕一見對方面目,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