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眼前一亮,高興地道:“孫老仙長到底在哪?”
盧藏用苦笑一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崔耕愕然道:“啥?你?”
盧藏用點頭道:“不錯,孫老仙長現在是否還在人世,我不知道。但是,終南山上,所有的孫思邈老仙長,都是盧某人所扮。”
“爲……爲什麼?”崔耕目瞪口呆。
盧藏用沒正面回答,而是將桌上的香茗一飲而盡,道:“崔著作,你覺得在下這茶葉如何?”
“似乎並不如何出色。”
“唉,何止是不出色啊,山野之茶,湊合着喝罷了。”盧藏用面色發苦,道:“但即便是這等茶葉,不是崔著作到來,盧某人是絕計捨不得喝的。無它,要養這將近兩百張嘴,盧某人已經捉襟見肘,再也沒有多餘的錢喝茶了。”
崔耕模模糊糊地好像抓住了點什麼東西,道:“所以,你假扮孫思邈老仙長,是想給人治病,多收點診金?”
盧藏用微微搖頭,道:“當然不是,給人治病才能得幾個錢?再說了,在下既然假扮孫老仙師,總不好表現地太過貪財吧?”
“那你的意思是?”
盧藏用道:“在下是想吸引朝廷的注意。我盧藏用雖然名聲不彰,但孫老仙師有名望啊!朝廷使者一來終南山查訪到孫老仙師,就查訪到盧某人了。他報與陛下後,盧某人定能得朝廷賞識,升官發財。到了那時候,我養活那些孩子,還成問題嗎?”
敢情歷史上的“終南捷徑”,還有這番隱情!聞聽此言,崔耕忽然對盧藏用肅然起敬起來。
不過,還有件事他想不明白。
在歷史的記載中,盧藏用被武則天招入長安城,官封右拾遺。然後青雲直上。歷吏部、黃門侍郎、修文館學士、工部侍郎等職,最後官居尚書右丞。
在這些職司上,盧藏用大肆收受賄賂,仕林的風評很不好。
按說養兩百個孩子,用不着這麼費勁啊。是他後來性子變了,還是有什麼別的隱情?
“崔著作,你再看看這個。”正在崔耕胡思亂想之際,盧藏用的聲音,把他驚醒。
崔耕凝神一看,卻是盧藏用把一封信遞了過來。
這封信是崔耕的好朋友陳子昂寫的,信上說盧藏用文采出衆,善蓍龜九宮術,工草隸、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遠,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關鍵的是,盧藏用和自己多有詩詞唱和,交情甚好,所以,還請崔耕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對盧藏用多多照拂。
崔耕看完了,問道:“盧兄是想本官舉薦你爲官?”
“不錯,聽聞崔著作在上官舍人、狄相乃至陛下面前都說得上話。有朝一日,崔著作回京之後,他們問起。還請順嘴提上盧某人一句。”
說到最後,盧藏用已經面色尷尬無比。
最後,不待崔耕表態,他就趕緊轉移話題,道:“盧某人也略通岐黃之術,雖然比不上孫思邈老神仙,但自認不落當世任何人之後。令夫人的病,不如就讓在下診治一番?”
“如此也好。”
盧藏用已經娶妻,秦雨兒是由盧夫人接待。
崔耕吩咐了莫小星一聲,不消一會兒,秦雨兒就蹦蹦跳跳地來到了屋內,道:“夫君找妾身是有什麼事兒?是又要講故事嗎?”
“呃……當然不是。”崔耕指着盧藏用,道:“這位盧先生醫道高明,興許能治好雨兒你的病,你讓他給你號號脈。”
“又是看病,好吧!”秦雨兒不情不願地走上前來,擼起袖子,露出了潔白如玉的皓腕。
盧藏用面色鄭重,伸出三根手指,就往秦雨兒的手腕上搭去。
可是,就在似接觸還沒接觸的時候,秦雨兒猛地把手抽出來了,面色微沉,道:“你這人不好,開的藥肯定是苦的,我不要你看病了!”
崔耕對只有三四歲智力的秦雨兒毫無辦法,只得溫言勸道:“雨兒乖,盧先生是好大夫!”
“我不要,這個大夫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人家盧藏用風度翩翩,哪裡鬼鬼祟祟的了?崔耕簡直哭笑不得。
但是,小孩子是沒辦法講道理的,崔耕左勸右勸,秦雨兒就是不準盧藏用號脈。
最後,還是盧藏用善解人意,主動打圓場,道:“不號脈就不號脈吧,尊夫人身體無礙,病在腦中,號脈很可能也號不出什麼來。不如在下先開兩劑提神醒腦的方子,給尊夫人吃吃看?”
崔耕道:“那就多謝盧兄了。”
從那天開始,崔耕等人就在翠雲峰頂住了下來,讓盧藏用給秦雨兒治病。
至於結果嘛……似乎……好像……有點效果?
盧藏用總共是收攏了不到兩百孤兒,大的十一二,小的五六歲。秦雨兒別看對盧藏用很不感冒,但對這些孤兒很上心。
也不知是崔耕講的那些故事起了作用,也不知是秦雨兒太過漂亮,抑或是吃了盧藏用的那些藥之後,秦雨兒的智商真的有所恢復。
總而言之,秦雨兒成了那夥孩子的孩子王了,每天帶着孩子們追貓逗狗,玩了個不亦樂乎。
崔耕對秦雨兒的病也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也就聽之任之了。
直到兩個月後,崔耕才以治療效果不明顯爲由,宣佈要離開終南山,再訪名醫。
翠雲峰的老道們和盧藏用一起,擺下一桌好酒好菜,爲崔耕等人送行。
盧藏用手舉一杯酒,道:“崔著作,下官祝您早日查訪到孫老仙師,尊夫人早日康復!”
“借盧兄吉言!”說着話,崔耕就要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崔著作,等等!”忽然,盧藏用大叫一聲,道:“崔著作莫喝,這酒裡有問題!”
“嗯?”崔耕當時停住,疑惑道“這酒能有什麼問題?”
盧藏用道:“在下修習道家導引術以來,耳聰目明,鼻子靈敏,您的這杯酒,似乎有股怪味兒,恐怕酒裡有毒啊。”
“怪味兒?本官怎麼沒聞出來?”
盧藏用堅持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左右是一杯酒罷了,不如牽一條狗過來,試一試此酒到底有沒有毒?”
見盧藏用說得如此鄭重其事,崔耕總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兒不當回事兒吧,只得點頭應允。
老騙子韋什方接過崔耕的那杯酒,左瞅右瞧,甚至提鼻子聞了兩下,道:“這酒看起來,也沒什麼奇怪的啊……道家導引術有這麼神奇?我怎麼不知道。”
盧藏用也不爭辯,接過那杯酒道:“老仙長不信的話,咱們待會兒一試便知。”
韋什方嘿嘿一陣冷笑,道:“那貧道就拭目以待了!”
功夫不大,一隻膘肥體壯的大黃狗到了。盧藏用用幾個大饅頭浸了崔耕的那杯酒,讓那大黃狗吃了。
大黃狗吃完了之後,剛開始還活蹦亂跳,但沒用一刻鐘,就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而亡。
事實勝於雄辯。
別看韋什方能把武則天忽悠瘸了,別看崔耕身邊帶着擅刑名的周興,都沒用!
要不是盧藏用出手,崔耕今天就得交代在這!
他臉色大變,躬身行禮,道:“多謝盧兄的救命之恩!呃……您再看……啊,不,聞聞,還有誰的酒,裡被下毒了?”
盧藏用微微搖頭,道:“沒了,那個下毒的人,只在您這一杯酒裡下了毒。”
只在崔耕的酒裡下毒?這人選範圍就非常小了。
人們稍微一查,就查清楚了,這事兒是翠雲觀的小道士何豐趁亂乾的。現在,他已經逃之夭夭了。
盧藏用道:“何豐和崔著作遠日無冤近日無仇,肯定還有幕後主使。崔著作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崔耕掰着手指算道:“自從我上表,請陛下改立廬陵王爲太子之後,就成了諸武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武三思,武懿宗,武攸宜,武攸寧……都有可能。另外,還有張昌宗和張易之兄弟,也一直和本官不對付。”
盧藏用似乎對大周官場不怎麼熟悉,訝然道:“這麼說來,崔著作爲了擁廬陵王爲太子,已經得罪了半個朝廷?”
“也可以這麼說。”
盧藏用眸子中精光閃動,抱拳拱手,慷慨激昂道:“請恕盧某人眼拙了。在下原本只以爲崔著作是普通的朝廷高~官,充其量是爲了百姓們做了點好事罷了。萬沒想到您竟是如此英雄人物!現在,盧某人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您務必答應!
“但不知盧兄想要本官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