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似乎對韋什方頗爲信任,馬上就點頭道:“如此也好,就依老仙長所言!”
蘇瑰和李休還以爲這二位是在一唱一喝的矯情呢,對視了一眼,嘴角都泛起了意味深長地笑容。
揚州最大的酒樓,當屬仁壽坊的歸仁酒樓。
當初崔耕曾在歸仁酒樓前,被麗競門勒索,全靠了崔秀芳解圍,纔沒出一個大丑。如今故地重遊,想想不知身在何處的佳人,他心中悵然,不勝唏噓。
韋什方拽來拽他的袖子,低聲道:“崔著作似乎是心中有事兒?”
見識了韋什方的重重神異之處後,崔耕已經再不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老騙子了,頗爲客氣地道:“呃,有勞老仙長掛心了。只是一點私事罷了。”
“哦,那私事老夫就不問了。不過今天,你可得警醒着點,恐怕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啊!”
“嗯?此言怎講?”
“蘇老頭別管背地裡怎麼樣,表面上一直以清廉示人,今日大張旗鼓地搞一個飛龍宴,可不像是他的風格。另外……”
說着話,韋什方昂了昂下巴,道:“那位下了這麼大的本錢,也該收網了吧?”
“你說他……和蘇瑰串通好了?”崔耕疑惑道:“他們倆素無交集,怎麼可能攙和到一塊兒?”
“貧道也想不清楚,不過這事兒啊,八九不離十,咱們還是早做準備爲好!
“如此,就有勞老仙長了。”
……
……
歸仁酒樓前面是酒樓,後面是客棧,此時已經被揚州官府包了下了。
崔耕等人先在客棧內休息了一陣,稍解旅途的勞乏,才抖擻精神,到酒樓的第三層赴宴。
在此相迎的,非但有揚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員,還有城中有頭有臉的富戶,以及地方耆老,真是熱鬧異常。
李顯帶着幾個子女,以及崔耕、韋什方、韋笑、封常清、盧藏用等人前來,也算非常給面子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休微微一使眼色,蘇瑰就輕咳一聲,道:“崔著作任江都縣令時,不僅平冤案使天降甘霖,還主持修建了揚州羅城,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來,大家共同舉杯,敬崔著作!”
“崔著作請!”
崔耕在揚州名望甚高,人們也不疑有他,紛紛舉杯爲賀,就是廬陵王李顯,都湊趣地舉起來酒杯。
衆人一飲而盡。
然後,蘇瑰又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崔著作此詩,發前人所未發,爲揚州城增色不少!來,大家再敬崔著作一杯。”
衆人再飲,
蘇瑰繼續道:“還有崔著作破小兒失蹤案,真是大仁大義,捨己爲人。老夫自愧不如,在此再敬崔著作!”
……
簡短截說,蘇瑰真能白話,不斷找理由,讓大家給崔耕敬酒。剛開始人們還紛紛響應,崔耕也積極配合。
但是,喝了這麼五六杯之後,大家就都意識到不對勁了:這蘇老頭是老糊塗了嗎?李顯纔是今天的主角,總給崔二郎敬酒算怎麼回事?
崔耕打斷道:“今天乃是飛龍宴,慶祝廬陵王得脫大難,飛龍在天。不如,大家一起敬廬陵王一杯?”
蘇瑰卻微微搖頭,道:“敬廬陵王的酒當然是要敬的,不過,剛纔大家已經一起敬過廬陵王了。崔著作這次奉陛下之命,迎回廬陵王,堪稱前途無量。不如,你先單獨敬廬陵王一杯?”
酒宴上,可不是除了大家一起敬酒外,就是單獨敬酒嗎?這個建議似乎也沒毛病。
崔耕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罈,準備把自己眼前的酒杯倒滿。可他剛一伸手,就發現酒罈甚輕,似乎被人倒了個涓滴不剩。
蘇瑰道:“崔著作的酒罈可是沒酒了?來人,再拿一罈上好的木蘭春來。”
“是!”
歸仁客棧的夥計應了一聲,取來一罈新酒,泥封宛然。
啪!
崔耕將泥封拍開,將一杯酒倒出,道:“王爺,微臣敬您一杯!”
廬陵王李顯也要舉杯,卻發現自己的杯中也空了。
蘇瑰緊張地嚥了口吐沫,道:“說來這也是天意,要成全崔著作和廬陵王之間君臣的一段佳話。不如你們就一起喝一罈酒如何?這才顯得君臣親密無間。”
廬陵王點頭道:“如此甚好!”
“王爺,我給您倒酒!”就在歸仁客棧的夥計,要抱着那壇酒上前之時,忽然一直在角落中默不作聲地盧藏用開口了。
他屁顛屁顛地跑上前來,袍袖一展,接過酒罈,給李顯將眼前的杯中酒倒滿!
“呸!什麼隱士啊?分明是馬屁精一名。”不少人見狀,暗罵了一聲。
廬陵王卻是微微頷首道:“多謝盧先生了……來,崔著作,咱們滿飲此杯。孤王先乾爲敬!”
不待崔耕答言,他已經將那盞酒一飲而盡!
“啊呀~~”
突然,廬陵王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王爺,您怎麼了?”
崔耕面色大變,驚叫一聲,衝上前去,伸手去探廬陵王的鼻息,隨後,大叫道:“王爺駕崩了!抓,抓刺客啊!”
大功告成!
儘管這個計劃並不複雜,但能如此順利的實現,李休還是長鬆了一口去。
事實上,那壇酒里根本就沒任何毛病,真正出問題的,是廬陵王今日所用的酒杯。
剛纔趁着人們紛紛給崔耕敬酒,場面混亂之際,他的一個得力手下,已經把廬陵王的酒杯換了。
這隻新的酒杯邊緣,沾染上了秘堂特製的毒藥,但凡吃上一點,必死無疑!
“哈哈,好你個崔耕崔二郎!”
李休大叫一聲,衝上前來,道:“你真是吃了雄心吞了豹子膽,竟敢行刺廬陵王!快,快把他抓起來!”
出乎李休預料之外的是,崔耕並不如何驚慌失措,沉聲道:“姓李的,本官早就看出來了,你對我有意見。但我就奇怪了,同是五姓七望之人,你怎麼就不盼着本官點好,一口咬定我就是刺客呢?”
“難道因爲同屬五姓七望,我就要包庇你不成??”李休自以爲安排的天衣無縫,義正詞嚴地道:“那酒罈的泥封是你拍開的,不是你下的毒,是誰下的毒?廬陵王負天下之望,你竟然喪心病狂地刺死了他,真是人神共憤,罪不容誅!”
蘇瑰也在一旁幫腔道:“此酒之毒即便是之前下的,那酒也是木蘭春酒,和你崔耕崔二郎,脫不了干係!”
隨即,一揮手,道:“來人啊!給本官將崔耕拿下!”
“喏!”
門外早有安排好的甲士應了一聲,就要衝進來拿人。
李休甚至安排了幾個“義憤填膺”之士,只待一把崔耕捆上,就將他亂刃分屍。
他心中此時真是快美無比,暗想道,廬陵王也就罷了,畢竟他就算回洛陽當了太子,要想對我構成威脅,怎麼也得在多年以後。但這崔耕是要和我爭奪秘堂之主的,威脅可就在眼前!現在終於要把這個心腹大患解決了!
不過,事實證明,他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且慢。”忽然,人羣中有人高聲道:“我怎麼覺得,真正的刺客,不是崔著作呢?蘇長史,你還是莫要衝動爲好!”
“誰敢爲崔耕這個亂臣賊子說話?呃……原來是您啊!”
蘇瑰先是勃然大怒,不過一見來人,他馬上就氣勢全消。原來,說話的非是旁人,正是廬陵王李顯的嫡長子李重潤。
如今李顯一死,要說說能代表李顯這一枝,非此子莫屬!
再說的嚴重一點,李顯死了,其實武則天也並非一定要讓武三思和李旦繼承自己的皇位。
要知道,當初李重潤滿月之日,高宗李治甚爲高興,大赦天下,改年號爲永淳,並且一個月後,直接下旨,立李重潤爲皇太孫。
從法理上講,人家李崇潤繼承皇位,甚至比武三思和李旦都名正言順得多!
李重潤這個最大的苦主都沒意見,衆目睽睽之下,蘇瑰這時候就不能動強了,也只得道:“重潤小王爺,您莫被崔耕這廝騙了啊。您好好想想,他不是兇手,誰是兇手?”
“那我倒是想不明白了,”李崇潤道:“崔著作爲了接父王出房州,歷盡艱險。他要是想對父王不利的話,原來玩忽職守不就行了?”
“呃……興許是他突然受了什麼刺激,改了主意呢?”
“就算崔著作改了主意,還有個問題解釋不通。”李崇潤道:“崔著作乃是天下少有的聰明人,完全可以想個特別的辦法,在不知不覺間,致父王於死地。他爲何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
“重潤小王爺說得對啊!”
“此事的確大有蹊蹺!”
“崔著作完全沒理由害廬陵王啊!”
……
經李崇潤這麼一質疑,歸仁酒樓的官員們,面面相覷,輿論開始偏向崔耕的這一邊。
李休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計劃存在着頗大的漏洞,要不然也不會準備直接砍死崔耕,來個死無對證了。,
此時此刻,他心中暗想,虎父無犬子,這李崇潤真的頗不簡單啊!不過,幸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公子我還有後招!
李休高聲道:“諸位且聽李某人一言,我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崔耕的確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