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己乃是日後“神龍政變”中的五王之一,說實話,崔耕並不想與之爲敵。
但是,在自己歸心似箭的時刻,這傢伙擺明了要挑事兒,那說不給面子,也就不給了!
他臉色微微一沉,道:“這位將軍,你是何人?”
那騎兵首領脖子一昂,高聲道:“吾乃左羽林衛將軍,李湛是也!”
“李湛?令尊可是已故的李義府李大人?”
“不錯,正是!”
“原來還是宰相之後,真是失敬失敬啊!”崔耕陰陽怪的氣地道:“只是……左羽林衛宿衛皇城,你這麼聽袁相爺的話,陛下知道嗎?”
“我……”
左右羽林軍的軍權實在太敏感了,從理論上講,只應聽武則天的調遣。李湛可沒他爹李義府的智慧,當即被崔耕噎的一愣一愣的。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氣,道:“袁相只是請崔黜陟詳談一番,並無惡意。至於本將軍,也只是代他傳句話而已。”
“哦?是嗎?”崔耕針鋒相對,道:“那本官也只是不想和袁相詳談而已,並無惡意,還請李將軍代爲轉達。”
說着話,他揮鞭一指定鼎門,道:“李將軍,請吧!”
李湛咬了咬牙,道:“儘管本將軍只是傳話,卻也是豁出去了我這張老臉。崔黜陟這麼說,也太不給本將軍面子了吧……我要是不讓呢?”
崔耕滿雙手一攤,不在乎地道:“無非是打一場架而已!笑話,本官這個劍南道黜陟使,乃是陛下親封,奉旨巡按劍南道。莫非還要聽他袁恕己的命令?莫非還要看你李將軍的眼色?”
頓了頓,又寒聲道:“李將軍,你確定要趟這灘渾水?”
“這……”
李湛既不想幹砸了袁恕己交代自己的差事,又不想把事鬧得太大無法收場,不由得一陣猶豫!
但封常清可不管那個,大吼一聲,道:“要戰便戰,要和便和,婆婆媽媽的,姓李的,你像個男人嗎?”
崔耕名揚天下,李湛被他堵回去,也還能接受。但是,封常清一個六品的振威校尉也當衆落他的面子,李湛的臉上可就掛不住了。他大怒道:“戰就戰,難道本官還怕你不成?兒郎們!”
“有!”
李湛右手高舉,道:“給本將軍……”
“保護崔大人!”
眼瞅着,李湛右手一落,雙方就要大打一架。可正在這時,城門處陡然傳出一聲嬌喝。
緊接着,馬褂鑾鈴聲響,有一隊騎兵飛馳而出。
這隊騎兵總數約是三百人左右,盡皆女子,人人頂盔摜甲,罩袍束帶,手持一把繡絨大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爲首的女子堪稱絕色,打了個手勢,就有一半人馬擋在崔耕的之前,另外一半已經將李湛這邊的四五十騎羽林軍團團圍住。
她冷笑一聲,道:“李將軍,你確定……要和我家崔大人爲難?真是好得很呢!”
李湛不但知道這三百女兵是哪來的,還知道,自己這幫子手下,就算人數相等,都不一定人家的對手。他更知道,現在這些女兵都強按着一股邪火,無處發泄呢!真打起來,自己這個眼前虧就吃定了。
當即,他也顧不得面子了,乾笑一聲,改口道:“既然崔黜陟不樂意,本將軍也不強求。衆將士,給本將軍……回營!”
“喏!”
他手下那四五十御林軍也知道厲害,轟然應了一聲,後隊變前隊,溜之大吉。
“這……這就走了?”
“被一羣娘子軍逼走了,羽林軍們也太沒尿性了吧?”
“什麼羽林衛大將軍啊,哪個袁丞相啊,看來還是崔黜陟厲害!”
……
不遠處看熱鬧的百姓們,見打不起來了,不由得大失所望,說起了風涼話。
李湛聽在耳朵裡,惱在心中,到了城內,撥轉馬頭,直奔袁恕己的府邸去也,
這邊,那三百女兵澤兵合一處,齊齊跳下馬來,行禮道:“參見崔大人!”
崔耕當然認得,這些女兵就是自己在右控鶴監的屬下,點了點頭,道:“免禮,起來吧。呃……你們怎麼來了?如此陣勢,在京城內招搖過市,恐怕不大妥當吧?”
這些女兵的領頭之人,自然是崔耕安插進右控鶴監的莫小星。
她一聽這話,眼圈一紅,好懸沒哭出來,委委屈屈地道:“招搖過市?我們要是再不招搖過市的話,恐怕沒人會記得我們了。”
“嗯?此言怎講?”
“您還不知道呢?狄老相爺臨終前,曾向陛下禁言,裁撤控鶴監,陛下允了。左控鶴監都是男子,朝廷都有安排,把他們調到了其他衙門。唯有我們這些姐妹,成了孤魂野鬼,沒人搭理。還請崔大人爲我們做主啊!”
崔耕當然知道控鶴監被裁撤的事兒,但對這三百女兵的遭遇,就不怎麼了解了。
現在仔細一想,這事兒卻也正常。按照正常的官場邏輯,除了後宮之地,就沒有給女子們任職的地方,吏部也實在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他沉吟道:“那你們現在住哪?”
“還是在原來的右控鶴監衙門,朝廷倒是沒趕我們走。”
“那就好,你們先回衙門。關於你們的出路,本官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衆女兵大喜,齊齊一拜,道:“多謝崔大人!”
她們高高興定地回去等消息了,崔耕卻是一邊往城內走,一邊暗暗發愁。
平心而論,在這個年代,這些女兵的最好歸宿就是嫁一個如意郎君。現在的問題在於,她們先在宮裡當差,後在右控鶴監任職。見多識廣,眼界寬了,一般的男子看不上。但是,所謂世家子弟,又因爲門第,不可能娶她們爲正妻。
這些女兵高不成低不就,才賴在控鶴監不走,該給她們如何謀個出路呢?一個兩個還好說,但三百來人……簡直是無解啊!
“歡迎大人回府嘍!”
噼裡啪啦~~
不知不覺間,崔耕已經到了家門前。爆竹聲聲,茂伯顫顫巍巍,九兒精神抖擻,帶着崔家丫鬟僕役相迎。
崔耕趕緊下馬,以手相攙,道:“茂伯,您這麼大歲數了,以後可千萬莫多禮了。”
茂伯眼角眉梢都帶着喜色,道:“二郎你莫瞧不起人啊,老奴可是硬朗着哩。一想到咱們崔家,二郎你高~官得坐,小少爺聰明伶俐,我就打心眼兒裡高興。這一高興啊,這身子骨也就……”
“老爺子,您就少說兩句吧。”小九兒打斷道:“二郎還沒看過小少爺呢,光跟您在這扯閒篇兒,算怎麼回事兒?”
茂伯一拍腦袋,道:“哦,對,對,對,老奴還真是老糊塗了。二郎趕緊緊往裡走吧,夫人們、小少爺恐怕都等得心焦了。”
崔耕這才往裡走,剛到二門,就見盧若蘭、拉達米珠、二孃、嫂嫂、王美芳、崔秀芳、秦雨兒等人都已經恭候多時了。
雙方見禮已畢,自然又是一陣噓寒問暖。不過,稍微過了一會兒,人們的焦點就從崔耕身上,轉移到小傢伙的身上。
這小傢伙已經兩歲了,剛開始見崔耕還怯怯的,不過,很快就活躍起來,一聲脆生生地“爹爹”出口,更是把崔耕的心叫的好像都要融化了,直覺得自己奮鬥的一切,都有了意義。
簡短截說,一整天的時間,崔耕都跟自己的家人膩在一塊兒。直到第二天一早,得了武則天的旨意,崔耕才抖擻精神入宮見駕。
可還沒到通天宮呢,一個身形高大,身着深緋袍的身影,就攔住了他的去路,道:“崔黜陟,本相想見你一面,真是難得很呢。相請不如偶遇,要不,咱們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