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出了病因,就可以對症下藥了。找出了原因,找到解決的辦法也不是難事了。
李德已經胸有成竹,只不過他想聽聽專家的意見再作定奪。接沃爾特博士的專機在6點起飛,現在是十點,應該返航了。
用帝國元首的專機接一個科學家,足以向世人證明元首的愛才惜才,李德心裡卻別有一番滋味,他生怕把這些人慣出毛病來。胡貝博士那幅桀驁不馴的嘴臉又在他眼前浮現。如果沃爾特博士也像他的徒弟一樣驕橫,那真應了這句話:徒弟是師傅教出來的。
大家一邊喝早茶一邊等待。當港口悠揚的鐘聲敲響十一下的時候,沃爾特博士一陣風似的進來了。
博士戴着單片眼鏡,穿西裝打領帶,胳膊上搭着風衣,看起來不像是度假,倒像是參加宴會去了。
沃爾特博士向元首敬禮,然後沒有一句廢話,直奔主題,滔滔不絕地講起了研製新潛艇的過程,中間拐彎抹角地埋怨了幾句,最後擡頭徵詢元首的意見:“我的元首,您要的是xviii型潛艇呢還是xxi型潛艇?”
xviii型潛艇是在v8基礎上,採用“沃爾特”閉合環路渦輪機的遠洋潛艇,爲了獲得更大的航程,潛艇安裝了輔助的柴/電推進系統,儘管問題多多,已經開始小規模生產。
xxi型潛艇是一種全新的電動潛艇,由於大家對此不瞭解,沒有獲得支持,目前還停留在圖紙上,但是技術相對成熟,只要改用新型電池,增加電池組就可以大量生產。
“您的意見呢?”李德反問道。沃爾特博士謙恭地低下頭。李德納悶:如此有教養的人,怎麼教育出了那麼個混蛋徒弟呢?
李德感到身上火辣辣的,十幾雙期待的眼神一齊投向他,那眼神裡彷彿有千斤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李德深知,他今天的選擇將決定帝國的命運。萬一決策失誤,個人的前途和命運事小,民族的利益事大。
爲了慎重期間,他並沒有自己匆忙做決定,而是讓大家暢所欲言,至少可以驗證一下自己的決定,並且有責任可以大家承擔,免得以後落埋怨。
在一陣難堪的沉默後,戈林打了頭炮。他先謙虛了一陣子,聲稱自己長期負責空軍,對海軍不熟悉,然後話鋒一轉,揮動拳頭大聲指責:
“海軍缺乏國家社會主義思想,潛水艇每次出海前,艇長帶着船員們在法國的妓院裡狂呼亂叫,彷彿到了世界未日一樣。這是與德國士兵的大無畏精神格格不入的。”
李德瞄了他一眼說:“我讓你具體談談生產那一種潛艇:用新發動機的還是用電動的。”
神氣活現的戈林不見了,他又謙虛謹慎起來,望了元首一眼,喃喃道:“這個,那個,我,海軍的事情我不太懂,沒有發言權,還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呢喃,然後什麼都聽不見了。
李德向約德爾揚起下巴,這個炮筒子倒是痛快,不過說的話是褲衩裡放屁——跑到兩岔裡去了:“該死的英國人,竟然把雷達、探照燈都搬上了飛機,把飛機當成雜貨鋪了,着實該死。我說完了。”
李德的眼光像探照燈一樣在衆人身上掃視,忽然他耳朵癢癢,便用小姆指掏耳朵,眼光無意間停留到鮑曼身上,他以爲讓他發言,趕緊表態,說的話也是瘸子的屁股——錯了扇了。
鮑曼義正詞嚴地控訴道:“帝國海軍的潛艇戰之所以失敗,完全是……”海軍總司令雷德爾元帥抗議:“請注意用詞:不是失敗,只是暫時處於低潮。”
“對,帝國海軍的潛艇戰之所以失……低潮,完全是那個愛尿牀的、嚼雪茄煙的丘吉爾的功勞……罪過。”鮑曼臉上漲得通紅地說,傳來一陣輕笑,不知是因他說話幽默還是嘲笑他結結巴巴。李德注意到旁邊的人用手悟着鼻子,顯然鮑曼同時還義正詞嚴地噴着酒氣。
麗達在他耳邊嘀咕了一下,鮑曼接着冒出了一句,這次說的非常流利:“但我相信,在我們元首的領導下,過不了多久,丘吉爾會被我們打得爬在地上滿地找雪茄煙的。”
大家鬨笑,連李德也咧了咧嘴,然後搜尋下一個發言人。輪到施佩爾了,他照例說了一大通永遠正確但永遠沒用的大話、官話和套話,連元首都聽不下去了,擡手製止。
李德的眼光投向角落裡,對衆人說:“我覺得很有必要聽聽第一線將士的意見。我們今天的決定由他們實施,所以他們最有發言權。”
李德站起身,用目光把躲藏在人背後的u108號潛艇的舒爾茨艇長勾出來了,大家轉過頭一齊打量着他。
面對如此衆多的首長,這位海戰英雄膽怯了,渾身上下像篩子一般發抖,在“我”了幾聲後,發出一連串的顫音:“謝謝各位首長,謝謝元首,謝謝我參加這個會,不,讓我參加這個會。”
“慢慢講,不要着急。”元首鼓勵他,冉妮亞微笑着走向角落,在他跟前坐下。大概男人都天生一種在女人面前盡力表現的潛意識,他身子不抖動了,話也連貫了許多。
他動情地講起德國潛艇剛浮出水面,英國的飛機就飛臨上空投下炸彈,有時他們在一天內要沉浮近十次。那些飛機像長了眼睛一樣。
舒爾茨艇長一邊講述一邊盯着冉妮亞,她客串起節目主持人,娓娓引導他:“對,這些大家都清楚了,作爲戰鬥在第一線的艇長,兩種方案你傾向於那一種呢?”
舒爾茨艇長爆發了:“我們現在就需要潛艇,最好明天就要。我們還要操作簡單、性能可靠的。至於那個複雜的什麼發動機的……對,叫渦輪機是吧……我個人認爲並不可靠。等你設計出來,製造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他越來越放肆,說得話讓沃爾特博士無地自容:“德國科學家是吃乾飯的,原先設計的魚雷好多不爆炸。對,這個不說,但你們看看設計的什麼破發動機?潛水艇屁股大的一點地方,又是渦輪機,又是電池,再加上柴油機,設計這個東西的人簡直是……哎喲。”
剩下的話他嚥到肚子裡去了,說到後面時冉妮亞一直在旁邊捅他,看他激動過頭沒有反應,這會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李德咳嗽了一聲,這表示該他總結了,不料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我說兩句。”
滿場譁然與詫然,一部分人張大嘴閉起眼睛,另一部分瞪大眼睛緊閉嘴脣,所有人的表情都凝結成一句話:“你算那根蔥?”鮑曼迅急地在她耳邊說着什麼,但立即被她拒絕了:“你不要攔我,我沒醉,那來的醉話?”
這根蔥是麗達,她不亢不卑地站起身,十幾雙眼睛冷冷地盯着她。最友善的一雙來自角落裡的冉妮亞;最責怪的一雙是元首,他實在吃不准她要講什麼?萬一她出醜,他臉上也掛不住。最惱火的一雙是鮑曼,因爲她讓他當衆丟了面子。最擔心的一雙來自施蒙特。他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很靜,只有海軍副官鋼筆在紙上疾走的沙沙聲,還有水龍頭的滴水聲。很熱,戈林脫去了帝國元帥服,可一看屋裡還有兩位女軍官,瞥了元首一眼,又無可奈何地穿上了。
麗達發着楞,他在等待元首允許;李德也發着楞,他還期待着她能夠回心轉意。僵局被戈林打破,他用噴灑了香水的手帕擦拭着汗,不耐煩地讓她儘快講話,講完好吃午餐。
麗達講述起蘇聯海軍的教訓。在蘇聯,海軍地位次於陸軍,差於空軍,1935年前,優先得到滿足的是陸軍和空軍的要求而不是海軍的要求,因此,海軍建設一直沒有多大進展。
1935年以後,建造了大批的潛艇和小型魚雷艇,而到1941年,蘇聯艦隊便擁有三艘戰列艦、七艘巡洋艦、五十九艘驅逐艦、二百六十九艘魚雷艇和二百一十八艘潛艇以及大批佈雷艦、掃雷艦和輔助艦。
雷德爾是個老派軍官,對讓女人蔘軍議軍很有意見,要不是礙於元首的臉面,他早就把她們趕出去了。麗達發言時他一直雙手交叉在胸前閉目養神,這會他忽然睜開眼睛嘲弄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呢小姐?這裡可不是論文答辯會場。”
鄧尼茨儘管沒有雷德爾保守,也一頭霧水地附合道:“是啊,戰爭爆發以來,蘇聯海軍簡直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你不會是讓德國海軍師從蘇聯海軍吧。”
面對海軍兩大巨頭的詰問,麗達顯
得有點慌亂。冉妮亞站起來了,他把瀑布般的紅髮往後一甩,擲地有聲地說:“不是師從蘇聯海軍,而是以蘇聯海軍爲鏡子,來發現我們的不足。孰我直言,德國海軍最大的問題是資金不足,研發力量不夠。”
就像一滴水濺到油鍋裡一樣,會場裡沸騰了。把頭扭到一邊的海軍總司令雷德爾猝然把頭扭回來,一臉驚異地望着冉妮亞,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到這兩個女軍官,儘管他竭力想保持冷靜,但他的身體出賣了他,使他不由自主地嚥了一口唾液。
在如此美豔的女人面前,只要是個男人,只要他心理或生理上沒有毛病,很難保持鎮定的。李德注意到海軍元帥的喉嚨接連動彈了幾下,以便把猝然分泌出的口水嚥到肚子裡去。
冉妮亞繼續娓娓而談:“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後,戰勝國限制德國研發和製造武器,德國已經浪費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在短短的六年時間裡能夠取得這麼大的成就,這是很不容易的。”
這會輪到戈林沾沾自喜了,因爲此前作爲四年計劃的總負責,他自認爲居功之首。
“而且,戰爭爆發後,德國並沒有任何貨幣儲備足以爲採購提供資金,實際上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買東西。”冉妮亞坐了下來,示意麗達繼續。
麗達瞟了眼雷德爾,海軍元帥一臉友善的表情和洗耳恭聽的態度鼓勵了她,讓她繼續順着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絕:
“其實,蘇聯也是從三十年代初開始工業化的,而且蘇聯的工業化程度和國民教育都不如德國,蘇聯海軍的裝備、訓練和效率也遠不及德國。但是他們能在很短的時間裡發明並製造出t34坦克和火箭炮,海軍能生產出那麼多的艦艇,就是由於他們把重工業和國防建設放在了第一位。而相比德國……”
“你說完了嗎?”李德打斷了她的話。女人就是羅嗦,響鼓不用重擂,說話點到爲止就行了,說多了就說不清楚了,再說下去也會得罪人的。
但是李德心裡像吃了蜂蜜一般開心。大家將讚許的目光投向冉妮亞和麗達的同時,也敬佩而妒忌地望着他。打狗還得看主人,這話也可以反過來理解。
傳來輕輕的酣聲,李德的目光投向另一個角落,施蒙特一直躲避在那裡,一會睡覺,一會眯眯糊糊。李德恍然大悟:昨晚這三個酒友又喝酒了,怪不得麗達這麼激動,敢情是酒精燒的。
酣聲戛然而止,貝洛把他搗醒,施蒙特一個激靈:“開飯了?”
“漢堡的老百姓正在受苦,你們還有心思喝酒?”李德喝斥起來。施蒙特把頭低到離褲襠只有一毫米的距離上;鮑曼擡頭望着屋頂,彷彿那裡吊着個金元寶;麗達滿臉緋紅,讓李德在氣惱之餘,油然而生出疼愛。
他終於閉上了咆哮的嘴:漢堡遭到轟炸,應該找英國人算賬,與他們何干?何況那裡落下的是成噸的炸彈,而不是一兩瓶子酒。
雷德爾與剛纔判若兩人了,他的口氣簡直像請教:“兩位陸軍女軍官,你們說了半天,還沒說明你們到底支持那一種方案?”
麗達沒啃聲,冉妮亞瞟了元首一眼,等待了幾秒種,直到他沒有阻止的意思後才小聲回答:“戰爭時間那有時間研製新發動機?”
雷德爾還要羅嗦,李德一聲輕咳,緩緩站起來,這表示他要拍板定奪了。
李德不放心地朝大家掃視了一遍,確認這次沒人打斷他的話後,開始在屋子裡踱步。大家的眼光跟隨着他,準備聆聽他的真知灼見。
海軍副官與冉妮亞一副奮筆疾書的樣子,鮑曼打了個飽嗝,把大家的食慾一下子勾起來了。
元首轉向施佩爾,後者挺直了腰板,眼巴巴地望着元首,確切地說,盯着元首的嘴巴,他預感到從那個地方會蹦出對自己有利的內容來。
“第一:給海軍追加3個億帝國馬克的軍費,等國會批准後實施。鮑曼,你告訴裡賓特洛甫,急事急辦,不必等待月會,幾天後專門召開一次國會,爭取通過。
雷德爾、鄧尼茨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了,當聽到下面的內容後,海軍頭目們像剛打滿氣的皮球被戳了一針似的,一下子泄了氣,癱軟在沙發裡。
“第二、海軍軍工廠從海軍剝離,全部納入施佩爾的軍工生產體系,這樣一來,所有的軍工生產都成爲一個整體,形成了體系。當然,海軍可以提出技術方面的協助,並提出自已的意見和建議。”
一陣巨大的眩暈包圍了施佩爾,他現在成了第三帝國三軍武器裝備的總監,還分管科研和軍工廠的勞動力資源,成爲炙手可熱的人物,他怎能不高興呢?
施佩爾連聲向元首致謝,他感到渾身發熱,摘下了帽子,聽到戈林喘着粗氣奚落他:“喝口吊命湯就想還魂。作爲你的前任,我得提醒你不要驕傲自滿。”
“第三,成立最高統帥部裝備部,我是組長,施佩爾任常務副組長。”李德聽到戈林在劇烈咳嗽,他沒有理會,繼續往下說道:“另一個副組長是希姆萊。幾大軍工企業和科學家,包括沃爾特博士爲成員,專門從事新產品開發和統一組織軍工生產。”
聽到希姆萊的名字時,大家都直起了身子——儘管他並不在場。李德滿意地看到他的良苦用心當即收到效果:以後誰要是不好好幹,就到集中營燒磚去。
李德睇了眼嫉妒得眼珠子發綠的戈林和把自己裝扮成受氣小媳婦的施佩爾,接着說:“從現在起,所有的軍工廠實行三班制生產,所有的科研單位實行戰時體制,科研人員一律進駐工礦企業。”
至於潛水艇,李德終於做出了抉擇:放棄研製新發動機,全力製造新的電動潛艇。當然,這需要至少半年以上的時間,在此期間,將現有的潛艇裝上通氣管,這樣,潛艇可以不必浮到水面,用露出水面的通氣管循環空氣,驅動柴油發動機給電池充電。
從角落裡傳來孤零零的拍手聲,舒爾茨艇長激動地站起身來。元首像通曉一切的先知一樣,忠告艇長先不要高興的太早:與德國作戰的是世界上第一個工業強國,英國很快會找出對付的辦法來,比如,他們會發明更小型的雷達,專門探測露出水面的通氣管。而且目前通氣管的防水問題還得完善。
李德緊緊盯着施佩爾,讓他在欣喜之餘心裡一陣陣發毛:“施佩爾,我以德國人民的名義,要求你在兩個月內,把現有的300艇潛艇全部安上通氣管,並安裝探測雷達的接受器。在六個月內生產出五十艘新式電動潛艇。”
“這不可能。”施佩爾不顧一切地喊叫起來,戈林幸災樂禍的格格笑着,顯得非常刺耳。
李德提高了聲音反問道:“怎麼不可能?改良生產方式,以現代企業的管理模式強化管理,像美國通用的生產流水線一樣,實行分段生產、總體安裝的方法,最大可能地提高生產效率。”
李德也覺得自己唐突了點,耐心地對他說:“三百艘潛水艇裡平時出海的只有一百艘,你可以先把這一百艘改裝好,但是兩個月的期限不能更改。否則,就要受到紀律處分。”
施佩爾微微張嘴,像擱淺的魚一樣。李德不再理睬他,轉向博士:“沃爾特博士,限你在一個月內完成新式電動潛水艇的設計,經費你先列個預算,然後報戈培爾總理。有問題嗎?”
沃爾特博士面露難色,李德隨後承諾,等待他完成任務後,獎給他一套別墅。
“如果按時完不成怎麼辦?”戈林乘風揚沙,故意問道。李德的語氣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如果完不成任務,胡貝博士就是榜樣。”沃爾特博士才知道他的助手已經按玩忽職守罪被起訴。
停頓了好長時間,大家左顧右盼着站起來,李德一張口,他們趕緊重新坐到沙發上:“你們注意:通氣管潛水艇改裝後,不許零星地參戰,我們暫且忍耐兩個月,然後把上百艘潛艇一下子投入大西洋,給英國人來一次海上的基輔會戰。”
元首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來,喃喃自語:“到時候也許還有美國人。”
會議結束已到下午四點,也許餓過頭了,大家不再感到飢餓,渾身上下感到重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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