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的布倫車經過大片的用電線控制的地雷區,越過一道防坦克壕溝,來到烏帕河與奧卡河的交匯處。一個哨兵鑽進豎起的、前後用木棒特意加固的大洗衣盆裡,以抵禦不堪忍受的酷寒。
東岸一處構築良好的前哨陣地上,孤零零架着一挺MG34通用機槍,槍口直指東方,機槍後面空蕩蕩的,幾個士兵蜷縮在掩體角落的小火堆旁在瑟瑟發抖,見到他們敬愛的元首,驚異地用帶着女式手套的手敬禮。
“冷嗎?我的士兵們。”李德蹲下來,從手套中抽出手,撫摸着年齡最小士兵的臉,臉很冷。
士兵盡力控制着顫動的下巴,吐出一連串顫音:“不……冷……冷……冷”
“家那的?父母還好嗎?”李德關切地問道。
“德奧邊境小城韋爾斯,離林茨不遠,我爸爸是當地小學老師,他經常給我講,我們家離偉大元首家只有幾十公里”。士兵不再顫抖了,期待地望着元首。
“啊!我很高興能遇到我的同鄉。”元首雙手悟着他的臉頰,恨不得一下子把他從掩體裡抱出來,“既然如此,乾脆調到我的身邊來吧,給我當警衛。”
“是!”沒想到天上掉餡餅,小夥子高興極了,趕緊從掩體中往外爬,生怕他的偉人同鄉改變主意一般。好不容易爬出來後,馬上進入了角色,站到元首身邊,虎視眈眈地盯着他不久前的戰友,甚至上司。
李德笑了,指着他身後幾個隨意溜達的警衛士兵:“警衛不是這樣當的,這樣我怎麼跟士兵們接近呀。”
掩體裡剩下的士兵羨慕地望着猝然高升的戰友,直怨自己的父母生錯了地方。
李德往前走去,師、團的主要負責人跟在左面,鮑曼等隨從跟在右邊。那位幸運的小同鄉匆匆與戰友們告別,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後面傳來歡呼聲,他們回頭一看,愛得萊德小姐正給剛纔的機槍手們髮香煙,歡呼聲是他們送給她的。連那個哨兵也鑽出洗衣盆,跑過來把手伸向她。
冬日照亮了圖拉州烏帕河與祖沙河交匯處,這裡是第53軍45步兵師478步兵團第3步兵營2連陣地,
李德滿意地看到,與上次鮑曼狼吞虎嚥羊肉那次相比,西岸不僅加高了,而且在陡峭的岸邊潑水成冰,象冰凍的瀑布。再往上是被堅冰緊裹着的整個堡壘。
二連長哈羅德站在地堡頂上罵人,而且這些罵人的話“恰好”讓元首聽到了:“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裡硬要進攻,這簡直是犯罪。感謝元首,讓我們躲避進了地下掩體裡,要不然……”
鮑曼站在冰崖下喊叫:“士兵們,親愛的元首又來看望大家了,這是巨大的鼓舞,親切的關懷,我們……”
哈羅德一聽,從上面敬禮報告:“嗨!希特勒!”不料立正時被自己澆的冰滑倒,叉着腿斜着身子從頂上滑落下來,重重咂在雪裡,激起一陣雪霧。團長邊躲避邊打趣:“不錯,真不錯,你們的工事還帶電梯呀。”
“還可以用來向俄國人發起追擊,象斯圖卡俯衝轟炸機一樣。”鮑曼十分難得地開了句玩笑。
烏帕河就在眼前,李德上次來時是清澈的河水,現在已被冰雪覆蓋。河上那唯一的橋上擠滿了人,德軍士兵查驗通行證,沒有通行證的一律不得通過。
德軍修築的冬季工事前方,還有一些德軍佔領區,這些地方中一些是十月份佔領的,一些是裝甲兵在十一月份攻佔的,現在,德軍要放棄這些地方,後撤到構築就緒的冬季防線,這裡的老百姓也全部遷徙到後方。德國人以她的徹底作風,填埋水井,燒燬房屋,埋設地雷,炸掉道路,形成縱深幾十公里的無人區,給反攻的蘇聯人造成很大的困難。
爲防止混入蘇聯特工和游擊隊員,德國人到遷移村莊和城鎮登記人口、分發通行證,一些外地逃難人成了冤大頭,因爲沒人給他們發通行證。不時傳來槍響:幾個老百姓硬要衝過去,被守橋的士兵開槍打死了,屍體被扔到河裡的冰面上。河東岸也躺着一排屍體,包括一些兒童,顯然是被踐踏死的。一些百姓試圖踏冰過河,遭到對岸德軍的阻礙。
現在,部隊逐步後撤,蘇軍步步進逼,後撤的部隊到了橋邊,老百姓被驅趕到一邊,橫跨河上的大橋上引擎轟鳴,人踩馬踏,混亂不堪。
關健時刻蘇軍飛機湊熱鬧來了,三架蘇軍伊爾-2強擊機從雲層中衝出來,先是機翼上射出兩枚火箭,以宣告它的到來,然後7.62毫米機槍和20毫米的航炮,把彈雨傾瀉在密集的人羣,血肉橫飛,肢體亂濺,人仰馬翻,屍體成堆。
一輛半履帶式20毫米Flak30型自行高炮全速駛到橋邊停下,車長從駕駛室衝到車廂裡敞開的炮位,接過望遠鏡向空中觀察,車廂裡的5名乘員已經拉起20毫米高炮,裝好炮彈,向空中瞄準。車長手往下一壓,一長串炮彈飛向空中,留下一朵朵黑色的雲朵。
飛機終於哼哼着飛走了,河兩岸又恢復了生機。1門150毫米重型步兵炮由爬滿士兵的拖拉機牽引,慢吞吞地駛上橋。5門75毫米輕型步兵炮、6門50毫米PAK 38反坦克炮、4門37毫米PAK 36反坦克炮、2門105毫米輕步兵炮統統由馬拉着嘶叫着亂糟糟地跟在後面,一面擔心地望着天空,一面督促前面的大傢伙加快腳步。
蘇聯遠程大炮也向這裡射擊,李德知道,敵人離這裡不到30公里了,他記得蘇軍的210毫米加農炮,射程就達到29.4公里,好在這種炮數量不會太多,只要躲藏進地堡,不會給他帶來危險。
兩發炮彈在河對岸炸響,一個後勤少尉捂着滴血的屁股邊跑邊喊:“炮兵開炮呀,別讓俄國人炸爛你們的屁股。”這個烏鴉嘴剛喊完,一發炮彈不偏不倚在橋上爆炸,把一門105毫米輕步兵炮拋到橋下,騎在炮管上打瞌睡的士兵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拋物線,狠狠咂在冰面上,受驚的馬悽慘叫着在人羣中橫衝直撞,馬的嘶叫和人的咒罵以及慘叫聲交織在一起。
一門高大的自行火炮決心爲戰友報仇,轟隆駛過大橋,艱難地爬上陡坡後橫過身子,向蘇軍方向回擊,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150毫米巨大的彈丸呼嘯着飛向天空。炮彈是否擊中目標不得而知,倒是因堵塞了道路,惹得後面的炮車怒氣衝衝。壯志未酬的自行火炮吭哧吭哧掉轉笨重的身體重新爬坡,不料車上的那門150毫米野戰炮衝破後護板衝下車來。
這是一種代號爲slg33型應急自行炮,在Ⅰ型坦克底盤上直接把一門150毫米短身管炮推到車上,再圍上一層薄薄的裝甲。不知是因爲長途跋涉,還是剛纔那出盡風頭的一炮震鬆了固定栓,上陡坡時炮滑落下來,不僅堵塞了交通,還撞壞了後面的一門步兵炮,咂斷了拉炮的俄國矮種馬的前腿,最後衝下護坡,咂開冰沉入河底,只露出半截炮管,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地怒視着天空。
李德、鮑曼和軍官們站在橋的這邊,望着眼前飢寒交迫、裹着老百姓棉衣的隊伍,李德浮想連翩:眼前這只是前線德軍中的一小部分。假如按哈爾德之流的意見,幾百萬德軍都暴露在冰天雪地裡,缺衣少食,槍炮不靈,遭受俄軍大規模反攻的話,就算不重韜一百二十九年前拿破崙的覆轍,也會受到巨大損失。
他還是有點後悔:爲了折中,遷就了那些老頑固的一部分意見,同意裝甲兵在11月中旬繼續進攻,受到損失。
話又說回來,裝甲兵只佔德軍中一小部分,巴巴羅薩153個德軍師裡,只有19個坦克師。雖然進攻失敗,裝備受到很大損失,其實也算不上動筋傷骨。由於大部分步兵早已轉入了防禦工事,德軍的基本力量沒有受到多大損傷。
他覺得自己飄浮起來:太英明瞭,真是偉大光榮正確。
炮擊還在持續,炮彈零星地在兩岸爆炸,那更近乎襲擾而非壓制。
李德進入地堡,對圍攏過來士兵們演講:“20多天前,陸軍總部發生了一場事關帝國前途和前線將士命運的大爭論。我要求部隊儘快轉入防禦,因爲自從10月下旬以來,德軍已陷進了泥潭,這個不用多說,你們深有體會。”
士兵們爭先恐後地點頭稱是,一些士兵面露懼怕。
李德話鋒一轉:“可是,有那麼幾個高級將領,竟然要驅使部隊在這種天氣裡作戰,就像他們一樣。”李德指着後撤部隊的方向,大家順着他的手指頭望過去,儘管望見的是地堡的土牆。
大家愣了一會,振聾發聵地吼叫:“元首偉大,元首英明……”
也有的士兵喃喃:“冬衣那時候運來呀,我的腳上都是凍瘡。”
士兵們穿着五湖四海得來的衣服:從散發着臭味的皮衣,到殘留着香水味道的女皮大衣,從燒掉一角的蘇軍棉大衣,到留着彈孔的西伯利亞部隊的短皮褂,目睹此狀,李德一陣陣心酸,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大量物資堆積在波蘭,蘇聯的鐵軌比標準路軌寬,德國的火車車頭不能適應蘇聯的嚴寒,經常被凍破,還有游擊隊的破壞,要在一個月內運送300萬人的棉衣,就是神仙也難以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