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妮亞搖下車窗,把報紙團起來扔到窗外,恰好打在巡邏隊頭上,人家以爲是手榴彈之類的東東,唬得往前一竄,來了個標準的臥倒。冉妮亞十分的開心加十二分的憤然:“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個弗拉索夫一定拿了日本東鄉外長的賄賂,盡登些日本不着調的東西。”
希特勒頭仰在靠背上,雙手抱胸閉着眼睛嘲弄道:“應該把這個最新消息登在頭條:1942年11月7日,德國扶持的俄國傀儡在莫斯科舉行盛大的閱兵式。”他猛然睜眼,忽地坐起身子嚷嚷:“我說冉妮亞,這個弗拉索夫是個榆木腦袋,應該預先把這個轟動世界的消息登上去,而不是登那些有鬍子沒牙的糗事。日本包圍中國軍與我有屁的關係。”
冉妮亞兩眼放光望着窗外,腮幫子裡像塞了一塊生鐵,而且不停地一鼓一鼓的。元首湊到眼前時,聽到她咬牙切齒地迸出幾個字:我已經爲家父報了仇。
此後,德國元首與他的情人分別望着兩邊,久久沒有說話,各自想着心事——不,獨自品嚐成功的喜悅。有些人遇到高興的事會一蹦三跳,有的人內心裡翻江倒海,表面上裝出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顯然,他倆是後一種。那種功成名就、快意恩仇像融解的糖一樣,沁人肺腑,而不僅僅在味蕾爆炸。
霧漸漸淡了,從車裡望過去,大街兩邊皆是荷槍實彈的軍警,有胸前掛着金屬狗鏈,坐在裝甲車上的德國憲兵,有排成幾人縱隊、佩帶德制突擊步槍的俄羅斯解放軍巡邏隊,有斜掛着手槍的憲兵,有三人一組外加一隻狗的俄國特警,有腰裡彆着催淚槍彈的莫斯科防暴警察,還有拿着警棍的片警,更暗藏着便衣特務。昔日繁華的店鋪都緊閉着門,店主們抱着逛廟會的恬淡隨着人流涌向紅場邊緣,之所以邊緣是因爲寬廣的紅場都被受閱部隊與市民方塊隊佔據。在街頭作畫的藝人們一本正經地臨摹或寫生,讓希特勒追憶起自己的年輕時光。
希特勒想夠了,品嚐足了,便收回目光,把發硬的脖頸倚靠在冉妮亞的肩頭上,沒話找話:“冉,你覺得昨晚莫斯科大酒店的那幾幅畫怎麼樣?”
冉妮亞仍舊望着外面,心不在焉地反問:“那裡至少掛着幾十幅畫,我知道你指的是那幾幅呀。”
開車的狗蛋冒過來一句:“扯犢子呢,他們沒有畫元首親自指揮的梅德韋季察河戰役!”
“真聰明。”元首讚賞道。狗蛋破天荒受了回表揚,高興得哼起了小曲:“你要讓我來呀,那個不讓我來呀,那個犢子不讓我來呀阿呀……”
車隊停下來接受檢查,元首的大奔馳恰好停在熱氣騰騰的露天游泳池旁邊。狗蛋嘮叨:“幹嘛在這麼好的地兒修個澡堂子,這麼冷的天那個犢子洗澡呀?”
“閉嘴!”“懂個球!”冉妮亞與卡爾梅克人一瞬間爆發,狗蛋的迷惑大於憤懣: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不鹹不淡的廢話,至於你們動粗口嗎?他委屈地回頭瞅了元首一眼,卻見希特勒怔忡地望着蒸騰着霧氣的那個地方發呆。
這裡本是神聖之地。爲紀念1812年抗法戰爭勝利,莫斯科人歷時半個世紀修建了舉世聞名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成爲莫斯科最大的教堂,有5個鍍金的蔥頭狀圓頂,中央圓頂高102米。可是,十月革命後,莫斯科市政府認爲這座大教堂爲沙皇歌功頌德,屬於封資修的東西,於是,這座花了56年、耗費巨資修建的宏大建築,在幾分鐘內、被幾噸炸藥變成了破磚爛瓦。
炸燬後革命政權打算在原址造200餘米高的蘇維埃宮,僅頂上的列寧塑像就高達40米。可是,這些無產階級們屬孫悟空的,破壞有餘而建設不足,打了地基後發現設計有重大缺陷,只好停工,在地基上別出心裁地蓋了座露天游泳池。
實際上,希特勒並不是看三國掉眼淚——爲古人擔憂,他忽視在那裡忙成一團的俄國軍警,盯着雕刻在游泳池上面的大幅標語發着愣:讓偉大的列寧的勝利旗幟引導你們,徹底粉碎德國侵略者!消滅德國佔領者!
他清楚地記得,這是一年前斯大林在閱兵式上的話。德俄軍隊進城後,這幅不受佔領者歡迎的標語被臨時覆蓋起來,準備在閱兵式後剷除。幾分鐘前,暗藏在俄羅斯警察裡的破壞分子爬上大標語牆,揭開了那裡的苫布,結果讓車裡的第三帝國元首追憶起了一年前斯大林的英雄事蹟……
1941年11月初,180萬德軍從西、西北、西南逼近莫斯科。 11月1日,全力抵抗德軍進攻的蘇軍大將朱可夫被召到最高統帥部。那裡正在召開一次命運攸關的會議。斯大林決定同往常一樣舉行閱兵式,當他說出這個想法時,將大家驚呆了:敵人已經打到離莫斯科一百公里的地方,你丫的還要閱兵?嚇得半死的應聲蟲們一個個嘴上貼了膏藥一樣,有的低下頭望着自己的褲襠,與自己的老二算賬,有的變成了滴在石頭上的羊油。伏羅希洛夫元帥直接變成了篩子,全身顫抖。只有西方方面軍總司令朱可夫支持斯大林,因爲他知道敵人已經陷在爛泥中,短期內無法前進。
1941年11月6日,莫斯科在馬雅可夫斯基地鐵站隆重舉行了慶祝大會。斯大林作了《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24週年》的報告,大言不慚地說,德軍後備快要枯竭,蘇聯後備纔剛剛充分擴充起來,蘇軍已經打死了450萬德軍,德國帝國主義及其軍隊必然滅亡。
1941年11月7日清晨,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把莫斯科所有的街道染得雪白。首都軍民在飄着雪花的初冬霧靄中,在紅場舉行了盛大的獨具風格的十月革命24週年閱兵式。
在閱兵方陣前往紅場的路上,不少的士兵滿臉灰塵、衣着邋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閱兵現場也是比較混亂,由於各種原因分列式的徒步方陣也極不整齊。但是,在德軍兵臨城下的情況下舉行閱兵式,本身就是大無畏的壯舉。
整個閱兵式都是在雪中進行的,坦克、大炮和汽車都被覆蓋着,莊嚴肅立的指戰員們的雙肩和後背都是雪。他們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聆聽從列寧墓的觀禮臺上傳出的斯大林的聲音:
“紅軍和紅海軍戰士、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男女游擊隊員同志們!全世界都注視着你們,把你們看作是能夠消滅德國侵略者匪軍的力量。處在德國侵略者壓迫下的歐洲被奴役的各國人民都注視着你們,把你們看作是他們的解放者。”
斯大林的演講在漫罵與煽情中進入到高潮:“這一羣喪盡天良、毫無人格、充滿獸性的人恬不知恥地號召消滅偉大的俄羅斯民族,消滅普列漢諾夫和列寧、別林斯基和車爾尼雪夫斯基、普希金和托爾斯泰、格林卡和柴可夫斯基、高爾基和契訶夫、謝切諾夫和巴甫洛夫、列賓和蘇利柯夫、蘇沃洛夫和庫圖佐夫的民族,德國侵略者想對蘇聯各族人民進行殲滅戰。好吧,既然德國人想進行殲滅戰,他們就一定得到殲滅戰。今後我們的任務,蘇聯各族人民的任務,我們陸海軍戰士、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的任務,就是把侵入我們祖國領土的所有德國人——佔領者一個不剩地殲滅掉!”
斯大林停頓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口氣,發出最後的吼聲:“讓偉大的列寧的勝利旗幟引導你們,徹底粉碎德國侵略者!消滅德國佔領者!”
隨後,全副武裝的蘇聯紅軍部隊,邁着雄健的步伐從紅場列寧墓前走過,接受了最高統帥們的檢閱,隨後就從紅場直接開赴前線。
一個稚氣未退的小警察被一夥軍警從標語牆上拽下來,他就是暗藏的蘇聯特務,在完成給希特勒添堵的光榮任務後可以坦然自若地受死,當然是在閱兵式之後,大慶之日不宜見血,東西方都一樣。
車隊緩緩往前挪動。希特勒收回目光思潮起伏:去年,斯大林出盡了風頭。風水年年轉。今年到我家。一年後的今天,該輪到粉墨登場了。實踐證明,笑到最後的人是我,而不是那個滿嘴跑火車的斯大林。去年講話中,他大言不慚地說打死了450萬德國鬼子,擊毀了一萬輛坦克。實際上,入侵蘇聯的德國陸軍撐死也就320萬人,按照他的說法,德軍全部死上一遍都不夠。至於坦克,恐怕要死上三回。
1942年11月7日,星期六,世界歷史上又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俄羅斯聯邦新政府在莫斯科舉行盛大了的閱兵式,這標誌着以德意志第三帝國爲主導的東歐新秩序的又一座里程碑,是自己的又一個豐功偉績,更是對英、美西方世界的又一個致命打擊。而對於在烏拉爾以東苟延殘喘的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殘餘分子來說,這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洋洋得意地打開印着卐字的紅色羊皮文件夾,上面用德、俄文字對今天的大閱兵作了安排:
?時間:莫斯科時間上午10時,預計持續約2小時。
?地點:俄羅斯莫斯科紅場
?受閱部隊:共有1萬人受閱,參閱官兵來自俄羅斯解放軍各個戰場的武裝部隊,包括中亞、中東、地中海的俄羅斯人民解放軍。
?閱兵首腦:俄羅斯臨時政府代主席及武裝部隊總司令弗拉索夫上將檢閱部隊。俄羅斯武裝部隊駐德意志聯邦高級聯絡員盧金中將擔任閱兵長。
?嘉賓:受邀名單歐、亞、非54個國家與地區的首腦。
閱兵流程?第一階段 軍人方隊:方隊包括空降兵、海軍陸戰隊和內衛部隊在內的現役官兵。經過嚴格測量,受閱部隊將在紅場上走265米,平均每分鐘步伐保持在110至120步之間。檢閱完所有士兵方陣將用時約25分鐘。
?第二階段 裝甲方陣:包括T-34坦克、獵豹、新式V坦克、突擊炮、履帶式越野車、卡秋莎火箭炮等各種裝備車。。
?第三階段 空軍方陣:空軍雅克戰鬥機、圖轟炸機以及5架直升機將在紅場上空飛過,向觀衆展示俄羅斯國旗以及海陸空三軍的旗幟。
淡淡的霧中隱隱約約透出紅牆尖頂的著名建築羣,紅場在望。“哈,克里姆林宮,紅場,沙皇炮,聖瓦西里昇天教堂……”冉妮亞孩子一樣跳起來,頭重重地撞到車頂。希特勒迷惑不解地望了望:“這麼熟悉?不要說你來過。”
“你別說,我真來過。1941年5月1日的大閱兵,我作爲拉脫維亞總參謀部代表,就站在列寧墓旁邊。咦,那個墓呢?噢,記起來了,搬到新西伯利亞去了。”冉妮亞把手指放在嘴裡,閃着明亮的眸子左顧右盼,那天真可愛的小模樣讓希特勒心裡癢癢。車猛然顛簸了一下,牙齒咬痛了手指。她在元首肩膀上擂了一拳頭:“都怪你,我手指破了。”惹得前排的兩人大笑不止,開車的狗蛋抹着眼淚甩過來一句:“裝犢子吧你。”
“好好開你的車。”冉妮亞對着狗蛋的腦袋虛擊了一拳頭,發現元首一動不動地望着她,那眼神讓人有點發毛:“怎……怎麼啦?眼睛發直,是不是得病了?”說着去摸他的額頭,被元首一把打開:“這紅場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當時你不過是拉脫維亞總參的一個小參謀,說,你怎麼到的紅場?”邊說邊習慣性地瞄了瞄她的褲襠。
冉妮亞生氣了,是真生氣,嚷嚷起來:“你怎麼那麼陰暗呢。人家可是作爲羣衆代表正經八百推薦來的。”“羣衆代表呀?有什麼了不起。”希特勒一下子沒了興趣,悻悻地說。
正當元首在車裡與情人磨嘰的時候,車隊徐徐駛進紅場,然後停在路邊。一個戴着袖章、衣冠楚楚的俄羅斯解放軍中將跑步過來,對副駕駛位置上的卡爾梅克人搜腸刮肚地用德語說着什麼,被卡爾梅克人不客氣地打斷:“波蘭人,我聽得懂俄語。”狗蛋冷不防接過來一句:“我也懂。”
“好吧,那就簡單了。我奉命通知您們,你們這輛車上的人最後一個下車。”俄軍軍官如釋重負地一口氣說完,退到一邊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