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達一臉陰霾地跑來,神秘兮兮地把元首叫到小房間裡。李德迫不及待地問:“援軍呢?格魯克怎麼說?”
“事情清楚了。”麗達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她告訴元首說,前不久在國內協助搞反諜案件時,蓋世太保們發現了一些軍官反對帝國的蛛絲馬跡:德國抵抗運動領導人特萊斯科夫將軍是中央集團軍的參謀長。克盧格的參謀長是格賴芬貝格和作戰部長特雷斯考上校也是他們的人。後者在1941年以前是一個狂熱崇拜希特勒的人,又是希特勒的副官施蒙特的好友。到1941年底,他改變觀點成爲對國家社會主義深惡痛絕的人。
“爲什麼不報告?你回來了這麼多天了,爲什麼從沒聽你提起過?”李德凶神惡煞般雙手按在她肩膀上搖晃着。
麗達起先忍受着,等待他泄憤後反問道:“是誰不讓我彙報的,說是到了中央集團軍羣司令部再彙報。每次見面你總是迫不及待地撲到我身上,從來沒時間談正事。再說我們只是懷疑而已。”說着說着她抽泣起來,連哭邊嗆他一句:“再說,蓋世太保也沒向你彙報過呀。就知道對我橫。喔——”
冉妮亞推開門向裡探望。“出去!”李德呵斥道。“等會進來。”他意識到唐突,柔聲說。麗達勉強擠出一絲笑:“沒事姐,我們說着玩呢。”
李德回過神一想,對呀?沒有確鑿的證據,僅憑懷疑,軍事法庭纔不理你這一套呢。德國是法制國家,從理論上說,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得按照法律辦事。
李德先倨後恭,又對麗達好言相勸起來,替她擦乾淚水。麗達的哭像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分析說,列車在凌晨4點遇襲,4點10分就向奧廖爾的第4集團軍司令部發報。但作戰部長特雷斯考上校即沒發兵也沒向格魯克報告。此前,元首今天到達的消息就是他收到的。
“也許他沒收到電報吧?”李德仍不願意相信。麗達乾脆挑明:“實話告訴你吧,他們已經三番五次地想拉中央集團軍羣司令包克入夥。”
李德渾身一震。如果中央集團軍羣司令部成爲暗殺他的密謀中心,那他不正是自動送上門了嗎?
他一把抓住麗達殘留着淚水的手,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包克怎麼說?”
“包克元帥拒絕了,說自己不是南美洲的叛亂將軍。”麗達望了他一眼,“當然他也沒有揭發自己的參謀長。”
“格魯克呢?他怎麼說?”李德感覺自己個長舌婦,他討好地把麗達的手放到嘴脣邊輕吻着。
“他根本不知曉。至少到現在爲止沒發現他知情不報的證據。”麗達習慣於他的勢利眼,半晌後自言自語,形象地作了詮釋:“老是這樣:有求於人時球朝天,用完後屁股朝天,冷屁股對人。”
聽了麗達透露的驚天秘密後,李德心裡在翻江倒海,臉上顯得很平靜。他與麗達對望了一會兒,讓麗達事先給鮑曼和冉妮亞吹吹風,然後回到車廂裡觀戰——確切地說是聽戰。
重裝甲連漢格爾少校全力組織抵抗,槍炮聲緊得分不出點。密集的曳光彈像蝗蟲一樣飛向霧裡。田野裡傳來的槍聲和爆炸因霧氣顯得遙遠和失真。蘇軍的輪式裝甲車在淡淡的晨霧裡鑽出來,被裝甲列車上的75反坦克炮轟回零件狀態前,精確瞄準,把50毫米炮彈咂向裝甲列車。蘇軍游擊隊也像影影綽綽的精靈一般,不斷被霧吐出來,竭盡全力進攻,但在德軍的堅甲利器前紛紛倒地。一時間誰也站不了上風。
魁梧高大,金髮碧眼,象只鬥牛犬的警衛長京舍守在元首的小房間前站崗放哨。四號車廂裡,施蒙特與麗達前往通訊室,卡爾梅克人帶着手下到跑向六號車,這裡只剩下鮑曼和海空軍副官在地圖前面裝模作樣。身爲應急領導小組組長的李德在車廂裡無事可幹,再次與冉妮亞到車廂裡巡視。
兩人一起到隔壁的第三號車廂,這裡早亂成了一鍋粥,元首的政府女秘書和女廚子躲藏在角落裡渾身發抖。一個青年軍官渾身塗抹着肥皂從浴室裡衝了出來,與冉妮亞撞了個滿懷。下面的那東西有20毫米機關炮一般粗,一下子頂到她的大腿上。大腹便便的麪包師呆若木雞地站在中央,任憑來來往往的人把他推來搡去。
李德與冉妮亞對望了一眼,轉身退出。兩人剛到兩節車廂連接處,伴隨着一聲巨響,三號車廂裡先是紅光一閃,緊接着一股濃煙把車廂充填,往後是飛濺的物品——人的肢體、變成玻璃渣的酒瓶和直接成了粉蒸肉的香腸。
李德拿腦袋在牆上猛撞了一下,這是他迄今爲止表現出來的最沮喪的動靜:游擊隊已在裝甲列車上掏了個大洞,證明他們掌握了置他們於死地的可恐能力。如果再拖延一段時間,他們的銅牆鐵壁被對方一點點擊成碎片,只剩下一個個鐵輪在扭曲的鐵軌上橫七豎八地躺着。
透過硝煙,李德看到三號車廂成了屠宰場。一個女護士等待救護。那個胖子被開膛破肚,紫色的腸子與土豆攪拌在一起。從浴室出來的人赤身**地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中間那個東西示威般直指上空。維也納女廚師抱着個切菜板在發抖和啜泣,她把那個桃木木板當成比30毫米軋製鋼板更堅硬的東西了。但至少她活着。
元首看夠了。冉妮亞不能理解死到臨頭了還洗澡。但元首理解。對某些天主教徒來說,死前沐浴是宗教儀式。他在冉妮亞的攙扶下往後退去。經過四號車廂時不見鮑曼的蹤影,直到差點被桌子底下的一隻腳絆倒,才認出上面鮑曼的棕色便鞋。
“夠了馬丁,別出醜了。”李德把他從桌子底下拉出來。帝國政治局候補委員、辦公廳主任鼻血長流,那不會是負傷,而是撞的,因爲同時還流着鼻涕。“援兵,援兵怎麼還不到?”鮑曼喃喃着與他的膽小毫無關聯的話。
李德盯了眼牆上,那隻掛鐘並沒受戰鬥激盪。已經是上午十點,援軍早應該來了。他怒氣衝衝地奔向五號車廂角落裡的發報室。經過自己房間時京舍天經地義地跟在後面,他把這個頂天立地的人罵回去了:“老跟着我幹什麼?到前面救人去。”
元首撞撞跌跌地向前衝,大家像躲避壓路機一般爲他讓路,躲閃慢的被他毫不客氣地撞到一邊。一個只低頭看文件、不擡頭看路的通訊官讓元首撞着後退幾步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句“**你媽”沒說完,定睛一看是元首,趕緊改口:“我的元首。”實際上變成了“**你……我的元首。”
老遠聽到施蒙特和風細雨地對着話筒講話。李德瞪了他一眼,一把奪去話筒聲色俱厲地斥責起來:“格魯克,你給我聽着,如果半個小時以內援兵還不到的話,我撤你的職。”
對方是個女聲:“我的元首,我是施蒙特的妻子。我在慕尼黑。”
李德支吾了一句甩下話筒。施蒙特解釋說,格魯克已經親自出馬前來救駕了。
李德一股無名火起:“爲什麼不報告?”施蒙特訝然:“斯皮爾西給您送報告去了呀?”
李德始記起被他撞倒的倒黴蛋。他自已找臺階下,對一臉茫然的施蒙特和茫然一臉的麗達說:“既然如此,這裡留下通訊官就行了,你倆隨我到六號車指揮戰鬥。”
麗達毫不遲疑地從牆上取下一枝衝鋒槍,動作嫺熟地打開槍膛,對在場的發報員訓斥道:“這是誰的槍?怎麼這麼髒?”施蒙特還在猶豫:“元……元首,等我跟妻子通完電話,不然她會擔心的。”
李德轉身出門,與那個通訊參謀撞了個滿懷,再度把人家撞到三米以外,倚靠在對面的牆上。他舉着那張紙:“元首,您的電報,一小時前援兵出動了。”
身後施蒙特喊叫,說是戈培爾總理的電話。“奇怪,他怎麼知道的?”他咕嘟着返回到通訊室。
戈培爾在高頻電話裡憤憤不平:“我的元首,我感到震驚。帝國元首在中央集團軍後方遇到襲擊,真是前所未聞。一定要追究陸軍的責任。”
元首一聽到戈培爾的聲音後來了精神,有種他鄉遇知音之感覺,他大喊大叫道:
“你相信嗎戈培爾,我們竟然被一小撮游擊隊圍着痛打。明天的《人民觀察家報》上應寫上這樣的消息:‘帝國元首在勝利向斯大林格勒和高加索挺進的德軍後方遭遇蘇軍的攻擊。’這樣一來,明天的報紙發行量會大增的。”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的話,使他上氣接不上下氣,劇烈咳嗽起來。
老奸巨滑的戈培爾開始和稀泥:“不過容我直言,你也太靠近前線了。我聽說別人勸阻過你……”
“好了博士,此事一定保密。有時間再聊,我要上前線去了。”真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戈培也不是知音,他甩下話筒出去了。
闖進硝煙瀰漫、槍炮聲大作的六號車後李德張大了嘴:短短几個小時後這裡面目全非,風夾雜着硝煙穿堂而過,把他們變成風箱裡的老鼠。因爲兩面的鋼板板上開了幾個大洞,風正是從那裡灌進來的。原先的一百多名重裝甲步兵死傷大半,他被地上厚厚的彈殼滑倒,掙扎了好幾次纔起來站穩。
車廂兩邊的六挺機槍還在向外射擊,車頂上的三座小旋轉炮塔只有一座可以開火,其餘的兩個被炸飛了。爲了鼓舞士氣,李德把裝填手拉到後面,屈尊給炮手送炮彈。可他送炮彈的速度總是跟不上發射的速度,不一會兒脖子痠痛起來,可炮手還在看不見的上方不耐煩地大吼大叫:“該死的下士,昨晚你讓突擊隊的野蠻少尉暴了屁股,這會沒力氣了是嗎?你給老子快點。”
冉妮亞接替元首。剛送了三發炮彈,敵人的一發槍榴彈打在炮塔底座,恰好卡住了炮塔。汗流浹背的元首懊悔起來:“我爲何不再堅持一分鐘?這樣就善始善終了。”
鮮血從小炮塔上方流下來,濺到李德的肩膀上。那位“老子”看樣子掛了。原先的裝彈手上去把他解下來,他的整個腦袋被削平了,血是從脖子上冒出來的,還殘留着紅色的腦漿。
元首突然間暴怒起來,他喊叫:“漢格爾少校,爲什麼不反擊,反擊呀。”
槍聲停滯一兩秒,士兵們扭頭看他,大家看見元首鼻子下面的那撮小鬍子氣得不停抖動。黑格從一挺機槍後面冒出來指着一具屍體,正是漢格爾少校,胸部中彈,血浸泡了衣服,已經變黑了,黑呼呼的前胸一枚一級鐵十字勳章在熠熠生輝。
本書。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個,都會成爲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爲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