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的暗潮流動波濤洶涌。
直到孫大娘和呼倫青寒一起離開飯桌身影在後堂消失了之後,蘇秦才感覺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消失,伸手夾了一筷子米飯放在嘴裡,在細嚼慢嚥的同時蘇秦微微的用眼睛的餘光打量着祈洛歌。
見祈洛歌皺着眉低着頭想着什麼蘇秦就沒有打攪,放下筷子的他本想說些什麼緩解一下飯桌上的氣氛,不想這個時候一旁的奚日問蘭看着蘇秦面前碗裡幾乎沒有動過的米飯催促着他快些吃,一邊說一邊往蘇秦面前的小碟裡夾着菜餚,動作溫暖而貼心。
暖暖看着奚日問蘭舉止間對蘇秦帶着的某種情愫,想起了當初公孫錯說我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畫面,心裡微微一澀的暖暖偏過頭看向了一旁的祈洛歌,見祈洛歌的心思似乎還停留在剛纔呼倫青寒與孫大娘的一翻對話上,就輕輕的拍了拍了祈洛歌的肩膀,被暖暖打亂思緒的祈洛歌回過神後略帶尷尬的一笑,最後望着暖暖嘴角帶着苦笑說道,有酒麼。
錦繡當然有酒,而且都是好酒。
手裡提着一壺上好女兒紅和四個酒杯的暖暖回到飯桌上之後,依次把酒杯放在了桌面上,然後慢慢的往酒杯裡倒着酒。
酒香四溢。
並沒有舉杯相碰,暖暖倒完酒後,左手端起酒杯右手輕掩鼻下的她率先飲了一口,然後對着祈洛歌亮了亮空空的酒杯,意思很明瞭,一副我幹了你隨意的樣子。
祈洛歌知道暖暖的酒量並不差,不止暖暖,祈洛歌還知道錦繡內的女人都是如此,做一個青樓女子,在孫大娘的眼裡,你可以無才無貌,但是一定要有酒量,不輸於那些逛青樓而來的男人的酒量。
所以別看有時這些紅塵女子臉色緋紅說話微醺的和客人調笑,等到客人離開,她們多半都會露出尋常的樣子——只有在獨處的時候,褪去浮華的她們,纔是最真實的,真實到看到銅鏡中的那些面孔,有些讓人忍不住的心疼,與歲月無關,與世道無關。
看着一飲而盡的暖暖,祈洛歌察覺到暖暖似乎有什麼心事,不過祈洛歌並沒有多問,人活在世,誰心裡還沒點小秘密呢?
把自己面前酒杯裡的酒一口喝完之後,看着端着酒壺準備往自己酒杯裡添酒的暖暖,祈洛歌伸手攔住了暖暖,輕輕的搖頭道,“我自己來。”
暖暖也沒有阻攔,微微一笑鬆開了我這酒壺的手。
然後接下來暖暖就看到祈洛歌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拿着酒杯不停的自斟自酌了起來。
“你這樣喝酒會醉的。”幾乎是異口同聲,蘇秦和暖暖同時張口,說這話的時候,暖暖伸手搶了祈洛歌的酒壺,而蘇秦則奪走了祈洛歌手裡的酒杯。
這是蘇秦第一次見到祈洛歌在自己的面前肆無忌憚的喝酒,輕輕的把酒杯放下,看着眼前佳人眸子裡的一泓醉意,蘇秦的心竟然身不由己的微微一顫。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能喝了?”帶着徵詢的語氣,祈洛歌看了看暖暖又望向了蘇秦。
暖暖嗯了一聲,蘇秦重重的點了點頭。
“剩下的我喝了吧。”一直沒有說話的奚日問蘭看着祈洛歌的樣子,皺了一下眉頭的她略帶傷感的道,“師姐昨晚上說這兩天要帶我走,再見到你們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一路順風。”暖暖看着面前空空的酒杯,到了一杯酒之後,把酒壺遞給了奚日問蘭,然後看着奚日問蘭的面孔真誠的說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祈洛歌說完話望向蘇秦,見後者望向自己就說道,“我與她碰一杯吧。”
見蘇秦未置可否,祈洛歌伸手從蘇秦面前拿過酒杯,然後舉起來和奚日問蘭輕輕的碰了一下,“我們都會想你的。”
“我也是。”聽着祈洛歌的話,奚日問蘭臉上露出了笑意,然後把酒杯裡的酒喝完之後又倒了一杯,“洛歌姐,不管你和我師姐有什麼恩怨,我們都是朋友是不是。”
“是。”祈洛歌擡頭,笑。
“蘇秦。”聽到祈洛歌的話,奚日問蘭點了點頭,然後望向了一旁的蘇秦,“我都要走了,沒什麼給我說的?”
聽到奚日問蘭的話,祈洛歌和暖暖都看向了低頭沉默的蘇秦。
“好好的照顧自己。”蘇秦擡頭望向奚日問蘭,說完蘇秦覺得自己說的似乎是廢話,接着又加了一句,“再見的時候,希望我們都過的比現在好。”
奚日問蘭輕聲嗯了一聲,目光一轉看着幾人,“我還有一百二十七天過十七歲生日,到時候你們記得給我準備生日禮物啊,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要的。”
聽到奚日問蘭話鋒一轉說出的話,暖暖輕笑,點頭說好。
祈洛歌也笑着說我記住了。
蘇秦看了看祈洛歌,又看了看奚日問蘭,最後對着奚日問蘭只說了兩個字:“好的。”
隨後就在幾個人的閒言中一壺酒很快見底,暖暖率先起身,而祈洛歌也說自己昨晚沒休息好要回房休息下,蘇秦本想送祈洛歌上樓順便把自己的打算與祈洛歌說一下,可是被奚日問蘭攔住,奚日問蘭說我這兩天就要走了,你陪我說說話吧。
蘇秦沒辦法拒絕,就帶着奚日問蘭一起來到了錦繡的最高層,兩人在閣樓上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坐下,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看着遠處金碧輝煌的皇宮,蘇秦思緒流轉,而奚日問蘭在一旁不停的說着小時候的事,最後或許是說累了,奚日問蘭竟然伸手挽住了蘇秦的胳膊,最後把頭輕輕的靠着蘇秦的肩膀上。
“第一次喝酒?”蘇秦看着奚日問蘭的臉色,皺了一下眉頭,對於奚日問蘭的舉動,蘇秦並未多想,在他看來,奚日問蘭還是一個小孩子。
而這個時候蘇秦卻忘了,他其實並不比奚日問蘭大多少。
“以前天冷的時候喝過,不過不多。”奚日問蘭擡頭看着蘇秦的側臉——一輩子就像一年,日子重複,一年恍若一天,而朝陽和夕陽交替間,總會有一張不動聲色的側臉留在某人的心底最深處。
“蘇秦。”看着盯着外面大千世界的蘇秦,奚日問蘭喊了一句蘇秦後擡頭順着蘇秦的目光望向外面,“你來離火城是不是有什麼事?”
蘇秦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摸了摸貼心而放的木靈珠與項鍊。
“危險麼?”奚日問蘭扭頭看向蘇秦,然後認真的說道,“不許騙我。”
“人生就是一場冒險,看似安全的地方,說不定就隱藏着危險。”蘇秦說着一笑,然後望向奚日問蘭,“聽懂了麼?”
“不懂。”奚日問蘭很乾脆的回答,“能告訴我你接下來想幹什麼麼?”
“有很多事要做。”蘇秦望向皇宮的深處,不過距離太遠,而且在蘇秦看來,皇宮外面的城牆很高,要進去,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道門和……要殺多少個人。
“能不能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冒險?”奚日問蘭看着蘇秦輕輕說道,說完挽着蘇秦的胳膊微微用了點力,“我現在雖然沒有師姐的本事,但是師父說等我十七歲的時候,我會變的比師姐還要厲害的多。”
“那個時候我就能幫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傻丫頭,有些事只有親自去做,別人是幫不了的。”蘇秦看着奚日問蘭的樣子笑着回答,對於奚日問蘭的話,蘇秦並未放在心上,在蘇秦看來,呼倫青寒是一個恐怖的高手,而奚日問蘭要變的比呼倫青寒還厲害,怎麼可能?
“爲什麼?”奚日問蘭反問。
“這個世上沒有那麼多爲什麼,有些事情是命中註定的。”
“你說咱們相識是不是命中註定的?”
“應該是吧。”
“什麼叫應該?”
“就是我也不知道,人與人相識這個問題是不是命中註定的你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去問四空或者七戒大師。”
“那兩個老和尚看着很無聊啊,每天總是說些別人看不懂的話,我纔不問他們,等我回去我問問我師父。”說到這裡,奚日問蘭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蘇秦,“當日在青雲城外,你爲什麼要救我。”
“如果你死了,那是因我而死,這樣我會內疚一輩子,所以你不能死。”
聽到蘇秦的解釋,奚日問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微微閉上眼的她感受着外面的陽光,聞着蘇秦身上的味道,慢慢的陷入了昏睡中。
而蘇秦繼續看着外面的世界,等他回神發現呼吸漸漸平穩的奚日問蘭,苦笑了一下,本想拿件衣服給奚日問蘭披上的蘇秦害怕自己稍有動作就驚醒了睡夢中的她,就無奈開口把奚日問蘭叫醒,“你要是困了就下樓睡會。”
“你呢?”
“我再坐會,一會看能不能去一個地方。”
“去哪?”
“靈璧坊。”
“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堆滿了破石頭的地方。”
“去哪做什麼?”
“用那些石頭鋪就一條通往前方的路。”
輕聲哦了一聲,奚日問蘭有些不懂蘇秦話語裡的意思,但是她沒問,這並不代表她對蘇秦的不關心,相反,剛纔蘇秦說的每一句話沒一個字她都記在了心裡。
比如,那一句,如果你死了,那是因我而死,這樣我會內疚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