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君玉“看”着這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如此多的草藥,自然不會是“順路採集”的。她心裡百感交集,好半晌,只道得一句簡單的“多謝”。
那人淡淡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馬上要外出一趟,清水和乾糧都放在你坐過的那片草地上……”
君玉微笑起來:“好的,你放心吧。我已經熟悉了這裡,自己會找到的。”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盛了煎好的藥放在地上,又轉身進了屋子,似乎是在拿什麼東西準備出門了。
君玉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裡摸出一些東西來。然後,她聽得那人走了過來,便微笑着叫住他,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煩勞閣下替我買一套衣服回來。”
那是兩串金葉子和一些散碎的銀子,這是君玉身上所帶的盤纏。
那人並不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一套衣服需要這麼多錢?”
君玉笑道:“閣下大恩無以爲報,區區之物,於我也已經沒有什麼用處,閣下請勿嫌棄,買幾罈好酒,我們一醉方休也是好的。”
那人見她語氣堅決,也不推辭,只道:“你好好呆着吧,我走了。”
君玉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雖然已是盛夏,湖邊卻依舊涼爽宜人,君玉坐在草地上,任由溫暖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渴了,就喝點水,餓了,就啃一口冷硬的乾糧。這些東西,就放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卻似乎又遠在天邊。
那陌生人怕她不方便,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君玉心裡一片茫然,一會兒,這種茫然又變成了深深的恐懼:今後的日子,自己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別人如此照顧麼?
她想起那陌生人的話,自己的眼睛還有治療的希望。她苦笑了起來,弄影先生離開時,還只是擔心自己的眼睛幾年後會廢了,沒想到還沒到幾個月,眼睛乾脆先瞎了。
陽光的溫度越來越弱,君玉知道,這已經是夕陽下山的時候了。她又靜坐良久,一陣涼風吹來,她知道,又到黃昏了。
一陣馬蹄聲響起,她站起身,靜靜地“看”着馬蹄聲的方向,很快,馬蹄聲停止,那個人的嘶啞的聲音響起:“你餓了麼?”
君玉搖搖頭,微笑道:“沒有呢,乾糧還沒有吃完。”
那人看她好幾眼,才轉身從馬背上取下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大到褥子衣服鍋碗瓢盆,小到梳子洗臉的帕子幾乎應有盡有。君玉看不見這些東西,只聽得他一陣蟋蟋嗦嗦的忙碌。末了,他拿了個東西走向君玉,伸出手去,道:“君玉,這個東西,你可喜歡?”
君玉接過,聞得那氣味正是一隻大大的梨子,想象着梨子黃橙橙的顏色,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是梨子吧。”
那人還沒回答,君玉忽然覺出一種極端奇怪的感覺,那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在耳邊迴響:“君玉,這個東西,你可喜歡?”
這種熟悉的語調,雖然是從那陌生而嘶啞的喉嚨裡說出,卻似乎是聽慣了一般的。
“君玉,你可喜歡?”
“君玉,你看可好?”
“君玉……”
這是拓桑最慣用的語調,君玉腦海裡瞬間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去,欣喜若狂地大聲道:“拓桑,是你嗎?拓桑,你在哪裡?”
她雖然看不見,憑感覺卻飛速地抓住了一隻已經縮回去的手,那是一隻十分陌生的手,決不是拓桑的手。
而回答她的依舊是那嘶啞之極的聲音:“你怎麼了?拓桑是誰?”
她茫然大聲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十分意外地道:“你不是多次告訴過我你的名字嗎?我不能叫你”君玉“麼?”
君玉清醒過來,頹然後退兩步低聲道:“對不起,請不要介意。”
她親眼看見拓桑被火化,又還怎麼能活得回來?自己末路之中,產生幻覺,竟然將一個陌生之人最最尋常的一句招呼都當作了拓桑。而如果真是拓桑,又怎會不立刻和自己相認?!
此刻,她真想睜開眼睛看看眼前之人,可是,大睜着的眼睛始終是漆黑一團。她低聲道:“哎,我這瞎子,什麼也看不見,對不起……”
她默默地轉身,一個人又走到了那片草地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