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緩和三成和秀保的矛盾,秀吉特命三成與淺野長政一同前往博多,迎接並設宴犒賞歸國的將士。
長政本爲“五奉行”之首,後因爲秀次事件而被秀吉疏遠,他很自然地將這件事怪罪到了三成頭上,因此一開始並不願意和他共赴博多。可嫡子幸長勸說道:“父親大人如果真的想報復三成,此番就一定要和他同行。”
“此話怎講?”長政問道。
“您在伏見服侍太閣這麼久,應該知道他這次派三成前去的用意吧?”
“那是自然,太閣是想借此機會讓三成和右府冰釋前嫌,不僅如此,他還特意囑咐我,讓我以岳父的身份勸說右府不要意氣用事呢。”一提到秀保,長政頓時眉開眼笑,竊喜道:“沒想到啊,老夫這次總算是押對寶了。”
幸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既然您明白太閣的用意,就絕對不能拒絕啊,這可是向太閣表忠心的大好機會,不僅如此,您還可以藉此良機在三成面前好好表現一下,讓他知道您如今是右府的岳父,不會再受他欺壓了。”
“原來如此。”長政微微頷首,當即書信一封命人送往三成府上,表示願意和他一同前往博多。
於是乎八月初三,三成率一干人等從堺港出發,沿瀨戶內海向下關駛去,如果風平浪靜,最遲初九便能抵達博多。
然而,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三天後他便與秀保等人遭遇了,地點不是博多,而是備後三原城。
原來,秀保擔心秀吉時日無多,未免夜長夢多,便在未預先通知伏見的情況下啓程東進,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堺港。秀元等人雖不知秀保爲何如此急迫,卻又不敢放他獨自前行(主要是怕他打小報告吧),只好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同回京。
就這樣,兩支隊伍一支往東,一支往西,最終在這座隆景隕落的小城相遇了,這裡是毛利家的領地,秀元作爲輝元的養子,自是擔負起了設宴款待的重任。
宴會上,雙方輔一見面,三成便面露不悅,冷冷說道:“外界素傳右府殿下愛子心切,今日一見果真讓三成自愧不如啊。竟連一天都不肯耽擱,未經稟報便率衆回京,好在是遇到了吾等,若是被堺港的守軍撞到,哼,恐怕是要被當做是海賊好好收拾一番吧?”
“海賊?除非是瞎子,否則誰會看不清帆上的‘五七桐’?治部少輔杞人憂天了吧?”沒等秀保開口,高虎便開足活力對三成發起了反擊。
“不管怎樣,未向太閣請示便擅自回京都是不合規矩的吧?”增田長盛對多聞山那件事耿耿於懷,正好藉此機會抒發下心中的怨氣。
“老小子,上次沒教訓夠麼,要不咱在比劃比劃?”只聽“啪”的一聲,高吉把酒杯重重按在桌上,瞪大雙眼死死盯着長盛。
“怎麼,大庭廣衆之下,你還想對我動手?!”長盛下意識地躲到三成身後,獨露出一個頭和高吉對罵起來。
筵席還沒開始,雙方便鬧得不可開交,身爲東道主的秀元立即擔起了和事老的角色,苦口婆心地來回勸說起來。
“今天就給參議殿下個面子,長盛你就別再說了。”五大老中,三成和輝元的關係還算不錯,他也想趁此機會拉攏秀元一下,便繼續說道:“這番征戰朝鮮,參議的功績有目共睹,回京在下定當一五一十地向太閣稟告。”
“呦,聽治部的意思,有些人的功勞您是不打算‘一五一十’嘍?”高虎冷冷地反問道,話語間還有意無意地朝加藤清正望了望。
清正本來就是個看熱鬧的,經高虎這麼一看,突然想起了當初三成在秀吉面前瞞報他戰功的事,頓時氣不打一出來,霍然起身,指着三成的鼻子罵道:“三成小兒,當年的仇還沒跟你報呢,又想在此挑撥是非了?”
“加藤清正,這裡有你什麼事,我在和參議說話呢。”三成狠狠瞪了高虎一眼,沒想到他一句話就能把這個加藤大老粗拉下水,看來自己真是小瞧了秀保手下的能人了。
“清正殿下,”黑田長政拽着清正坐了下去,憤憤地看着三成說道:“我們武士把腦袋別在腰帶上出生入死,他們這些大老爺如果不在太閣面前打我們小報告,又有什麼方法和我們爭功呢?”
經長政這麼一諷刺,三成頓時怒了,不顧秀元的阻攔,和諸武將對質起來:“黑田長政,你少在這混淆視聽,當年在晉州屠殺那麼多無辜百姓,你承不承認?”
“無辜百姓?”長政哼了一聲:“士兵換身裝扮便是百姓,這種事在朝鮮屢見不鮮,若不斬草除根,興許一出城便又跑到別的地方聚衆作亂了。”
“少在這強詞奪理,你們這幫武士,除了殺人還會做什麼?太閣派你們去朝鮮,難道就是讓你們草菅人命的麼?!”三成氣呼呼地喘着粗氣,雙眼眨都不眨地盯着長政和清正。
“不殺人,你不殺朝鮮人,他們會乖乖把城池讓給你?石田治部,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此時,一向低調的加藤嘉明也忍不住了,一臉冷漠地看着三成,嚴肅地提醒他注意措辭。
“不管你們怎麼想,我三成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太閣,爲了豐臣家,我問心無愧!”三成舉起右手,重重地拍打着胸脯。
“問你個×!清正突然彎下腰,拎起馬紮便朝三成扔了過去,好在三成動作敏捷,身體一傾躲了過去,可躲在他身後的長盛就沒這麼幸運了,直接被馬紮砸中腦門,輕哼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別動不動就拿太閣來壓俺!俺是北政所親手帶大的,對豐臣家的忠心無人能比!你這個小人,當初俺在朝鮮開疆拓土,捨生忘死,到頭來不但沒受到誇獎,反而被太閣臭罵一頓關進了地牢,這都是託你的福啊!今天終於有機會把話說清楚了,石田小兒,不殺你難解俺心頭之恨吶!”
說罷,清正一腳將酒桌踢翻,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便揮拳砸到三成臉上,秀保見狀,終於命清興和高吉上前勸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兩人來開。
“加藤殿下,給我個面子行麼?”秀保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清正座前,慢慢將酒桌扶起,從侍從手上接過一碗酒,遞給了清正:“大家都是爲太閣奉公的,豈能因爲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清正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餘氣未消地瞪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三成,恨恨地說道:“俺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當着您的面揍這小子,確實是失禮了,還請右府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