澱姬搖了搖頭,鎮定道:“沒有人教,妾身就是這麼想的,右府是秀賴的後見,名聲向來很好,即便有所過失,那也是無心之舉。越中少將,請您不要聽信他人讒言,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太閣雖然過世了,可還有五大老和五奉行呀,您和右府有什麼矛盾,可以找他們協商,萬不能意氣用事,動刀動槍啊。”
“意氣用事?哼,夫人就如此信任右府?”前田利長強壓怒火,慍怒道。
澱姬使勁地點着頭,兩頰隱約浮現出一團紅暈:“右府年輕有爲,就連太閣都經常稱讚,妾身雖深居後宮,可還是能瞭解一二的,您作爲大納言的嫡子,不該在此詆譭右府,而是應該從旁輔助,爲豐臣家和秀賴盡心盡力。”
“從旁輔助?”前田利家隱忍不發,悶聲道:“這麼說,您是不認同臣的觀點嘍?”
“恕妾身不能苟同。”說罷,澱姬便準備起身離去。
前田利長顯然不甘心,追問道:“此事關係重大,臣斗膽請少主出面以正視聽。”
“秀賴年幼無知,怎會聽得懂少將所言,依妾身的意思,還請您回去和大老奉行們協商妥帖後,再回來稟報秀賴吧。”澱姬下意識地將豐臣秀賴攬入懷中,一臉狐疑地注視着前田利長:“秀賴雖是天下之主,可他現在尚不能處理國事,讓他出面攙和這些子虛烏有之事實在不妥,還請少將明白。”
“臣明白了,”前田利長死死攥緊拳頭,咬着牙回答道:“既然夫人不願意,那這件事只有暫時擱置了,臣先行告辭。”
“天色還早,妾身便不留少將用膳了,大野修理。替我送客。”澱姬朝門口的大野治長使了個眼色,便在大藏卿局的侍奉下返回了內殿。
待澱姬離去許久,前田利長才忿忿不平地站起身,對前來相送的大野治長說道:“大藏卿說的果然沒錯,這妖婦定是和右府有瓜葛,既然今天不能說服她交出少主,就只能做最壞打算了。”
大野治長笑了笑,故作同情地說道:“在下本就勸您不要在澱夫人身上白費心機,現在總算明白了吧。方纔您的一席話定會讓她起疑,爲保萬全。這幾天還是要加強監視,萬不能讓她將此事泄露出去。”
“妖婦當國,實在可惡,可她畢竟是少主的生母,做臣子的還是要有所顧忌的,既然她不肯協助吾等起事,那也只好如此了。大野修理,這幾天還是要拜託你好生監視本丸,一有情況馬上派人向我報告。前天我便接到密報,本家家老橫山山城守已率領三百精銳由金澤城出發,估計現在已到達越前府中地界,不出意外的話。最遲後天便能抵達三田城,與山崎殿下會師。”前田利長信心滿滿,貌似有了那三百精銳計劃就一定能成功。
可大野治長此刻卻有些不大樂意:“殿下不是說好要派五百軍勢麼,怎麼一轉眼縮了四成?”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前田利長撇了撇嘴。嘟囔道:“五百人的規模確實大了點,路上要經過十餘家大名的封地,難免會暴露行蹤。說實話,若非我極力要求,金澤的那幫家臣甚至只打算派遣一百人前來呢,修理就別介懷啦,況且那也是前田家的精銳,三百人對付右府的那些侍從絕對綽綽有餘,大可放心啊。”
“但願如此吧。”大野治長嘆了口氣,便一路陪着前田利長離開了本丸。與此同時,澱姬也覺得必須做點什麼了。
回到內殿,她一邊命人將秀賴送去休息,一邊將大藏卿局拉到身邊,輕聲說道:“今天的事你也在場,越中少將恐怕要對右府不利啊。”
大藏卿局略一吃驚,連忙安撫道:“夫人言重了,中將只是和您發發牢騷,絕不會對右府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澱姬皺着眉頭,一臉的恐懼和擔憂:“這些大人們心裡怎麼想的,妾身還是能體會一二的,看今天這形勢,少將定會動右府不利,你馬上前往伏見一趟,替我轉告右府,就說秀賴身體不適,年初一的拜謁暫時取消,等他身體恢復了再行召見。”
“這萬萬使不得!”大藏卿局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故作唏噓道:“身爲少主的後見,哪有新年不朝賀的道理?若少主真是身體抱恙,他就更應該前來探望啊,這個藉口怎麼都說不通,照奴婢看,還是讓他初一前來更妥帖些。”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澱姬一臉嚴肅地嘀咕道:“那就還是初一吧,不過你還是得去伏見給右府提個醒,讓他多帶些侍衛前來,以免路上有什麼不測。”
“這…沒必要吧?”大藏卿局支支吾吾,看來十分不想前往伏見。
澱姬本就心神不寧,見她這般推脫,更是平添煩躁,訓斥道:“妾身讓你去就去,這關係到右府的安危,若到時候真出了什麼事,砍你十次都不足爲過!”
大藏卿局一聽,立即“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使勁磕頭請求澱姬寬恕:“奴婢這就去,這就去,還望夫人不要動怒,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那你還不出發,離過年就剩三天了,萬不能出什麼岔子。”澱姬袖子一揮,氣哄哄地返回了臥室。
大藏卿局倒也沒耽擱,轉眼工夫便出了本丸,不過這名老嫗並未按照澱姬所說前往伏見,而是直奔城下町的前田家屋敷。
作爲大野治長的生母,大藏卿局將澱姬對她的吩咐一字不落全部複述給了前田利長和他的一干盟友。
“諸位殿下,老奴來的路上不巧遇見了速水甲斐守,他很有可能將老奴的行蹤告知澱夫人啊。”大藏卿局隱隱有些擔憂。那速水甲斐守便是大阪七手組的筆頭速水守久,名義上負責管理七手組的所有番隊以及守備木津川的水軍,可以說是大阪城中最爲重要的武將。
不過由於大野母子受寵於澱姬,他纔在豐臣秀吉死後被外放到了木津川的博勞淵水寨,雖然名義上還是七手組的筆頭,可此時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兵力只有兩千左右的水軍,至於大阪城內防備,則全部由大野治長負責,正因爲這樣,他才能調動一番隊的青木一重參與起事。而速水守久此次進城,乃是例行地向澱姬和片桐且元彙報情況,沒想到正好撞見了行蹤詭異的大藏卿局。
前田利長可能不知道速水守久在大阪的地位,但大野治長卻甚爲重視,在他眼裡,這位甲斐守久經沙場,善於謀略,觀察入微,對於大藏卿局的行蹤,他一定會仔細分析,很有可能會向澱姬報告。
因此,大野治長不無緊張地向前田利長建議道:“殿下,家母所言並沒沒有可能,若真是因此走漏風聲,豈不是前功盡棄?”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難道派人去把甲斐守抓起來?”前田利長也有些驚慌了。
“萬萬不可!”大野治長連忙擺了擺手:“那豈不是欲蓋彌彰了,依在下之見,應該把起事的時間提前,這纔是當務之急啊。”
“提前起事?!”前田利長不禁打了個寒顫:“可是右府還在伏見愛你,我的兵馬也尚未抵達三田啊。”
“這不打緊,”大野治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冷笑道:“您不是說最遲後天軍勢便能抵達三田麼,今天天色已晚,依甲斐守的性格,應該會思忖一晚上才稟報澱夫人,也就說,最早也是明天夫人才會知曉,那她再次派人前往伏見應該也是明天下午的事情了。殿下,不如把起事的日期提前到明晚,後天早上假借夫人之命請右府火速入城,照在下估算,大後天凌晨右府便會抵達平野口,哈哈,不出意外的話,殿下正好能過一個安穩的新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