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眸底的絕豔光華,千月是見到過的。
然這次化成人身之後,他的一對眸子卻斂去了光華,染出墨色,滿頭雪發,也被他變成了與自己同樣的墨發。
現在,這墨色栩栩中,倒影出了自己,看起來,憤怒,衝動,完全喪失了理智。
好一會兒過去,千月閉了閉眼,心中的憤怒與種種情緒都在那如水般沉靜的墨色之中沉澱了下去,心緒歸於平靜。
有那麼一瞬間,千月真不想承認,她現在還什麼也做不了。
“阿月,你今天已經很幸運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一時手癢去偷別人的錢袋,結果,卻偷到了這樣一個重要的線索吧?”耳邊,天風的溫語低聲傳來,瞬間掃清了千月心中混亂的思緒。
“不錯,我不該讓憤怒衝擊理智,這是一條太重要的線索,順着這條線索,我甚至可以分析出來,對我父親下毒的人,究竟是誰。”千月沉下心去,眸色靜靜地說道,“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變強。”
今天所見,天風的強大,其實不止觸動了那些圍觀的人,也觸動了她。
現在,雖然她可以輕易的化解一些危機,處理一些事情,可是,距離變成天風這樣的強者,還差的很遠,天風讓玉家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強,那些人與他之間的差距,也同樣讓千月看到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
從前總說要一起戰鬥,一起變強,可天風的強者之路,到了一個頂峰的狀態,似乎有些不是她的速度,可以追趕的了的。
這樣的她,又怎能兌現當初對天風之水所說的話,來保護天風呢?
“阿月,我現在有多強,你未來就會有多強,別忘了,你體內還有木、水兩大元丹的力量被封印着沒有完全爆發,而且,你還是玄氣、幻術雙天賦,現在,你就如同天幕邊隱藏着的初生新日,只待時機到了,爆發出你所有的能量,讓整個世界都爲你的明亮而矚目。”
天風似乎總能猜到千月的心思,每當她有類似的想法之後,他都會爲她及時的填補一時不足的信心。
“你總能想到方法安慰我。”
“我不是安慰你,其實你自己心裡也清楚,從弱到強,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要經過漫長的時間考驗,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你看看自己最初的能力,就應該知道,你的進步速度,已經很快了。”
天風緩聲說道,那如冰雪消融一般的沉靜嗓音,漸漸驅散千月心中的躁意,不怒嗎?不恨嗎?不惱嗎?不氣嗎?
害她母親流離在外十二年之久,害她父親成爲廢人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十二年之久,害她父母相愛卻只能忍受分離的痛苦十二年之久!
悲容情之毒!
可理智讓她更加知道,此刻,怒,恨,惱,氣,皆無益,只有心靜,只有理智,才能讓她更加接近自己想要達成的目的。
“是我太心急了。”千月低下頭去,低聲說道,然才一這樣動作,光潔的下巴,就又被天風強勢的捏起,擡起,面對他。
在這種時候,他不允許她低頭哀傷,他要她擡起頭,面對,並且在這哀傷的時間到了之後,繼續如往常那樣笑起來。
眸底始終帶着狡黠的靈動笑意,在算計人時常常喜歡自我標榜善良的她,與人爭論時口若懸河卻讓人無法反駁的道出理所當然的各種歪理,纔是他的阿月該有的樣子。
“因爲一個毒液,讓你看不清楚這麼久以來,我們佈局所取得的成果了嗎?接下來就是豐收果實的時候,屆時真相會暴露的更多,你也要以這副姿態對待嗎?如果你不能收斂自己的情緒,反讓情緒輕易的控制你,那麼未來,你認爲,你真的可以成功嗎?”
三個不做停歇的問句緊逼,從天風口中冷而淡的脫口而出,如同一盆冷水傾盆而下,澆滅了千月心頭尚存的那一絲灼熱而躁動的火苗。
猶如當頭棒喝,千月被迫看着天風那墨黑的眸子,這一次,理智全數迴歸,眸底的哀傷如同潮水一般,來得快去的徹底,再不見一絲,只留深深的堅定。
“是我錯了,你說的沒錯。接下來,纔是重頭戲。”千月定了定眸子,心也跟着更加堅定了幾分,看着天風的眼睛,再不躲避,“這玉葫蘆既然是線索,那麼,我就要順藤摸瓜,看看到最後,究竟是誰,而這個人,又會落得怎樣的悽慘下場!”
“很好,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樣做?”天風眸子劃過讚賞,他就知道,他的阿月不是情緒的奴隸,他的阿月更不是經不起事實的人。
“家中,柳含煙月餘前被我騙說她中了血枯骨之毒,會在半個月之內流乾全身血液而亡,如今半個月早就已經過去了,她人,也早就在半個多月前,向家中藉口說去尋醫而離開,現在,想必她應該也早就知道我是騙她的,那麼,離開這麼久的她,爲了報復欺騙了她的我,也該回來了。”
千月這樣說道,擡手動作自然的撫開天風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掌,眸中的嬌嗔一閃而過,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自信。
“這樣說來,你一定很瞭解她的動向了?”見千月臉上又帶着無往不勝的自信,還有那樣幾不可見的嬌嗔神色自他身上劃過,天風不由笑着問道。
“那是自然。羽殺一直跟着她,前幾日收到羽殺的傳信,言柳含煙已經回到了棲鳳城,而且,是同神夢帝國一個大家族的人一起,以侍從的身份,參加點劍觀瀾大會。”
說到神夢的那個大家族,千月的眉心微微蹙了蹙,然又很快就被她略過,但這一細微的情緒波動,沒有逃過天風細心的眸子,他看着千月的眼睛,問道:“莫不是,這過程中,還發生了什麼你料想不到的事情?”
“不錯。”千月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慮,“我一直認爲,父親之毒與水家脫不了干係,所以調查方面,主要都是朝着水家去的,但是這玉色葫蘆的出現,告訴我原本的方向其實是完全錯了的。這個錯誤,玉色葫蘆已經扭轉,但是在柳含煙身上,我又發現了新的疑問。”
“什麼問題?”
“水家老夫人,孃家是神夢帝國的超級大家族衛家,我當初猜到柳含煙跟神夢人有關係,又因爲水家與雲千柔的關係,讓我以爲柳含煙就是與衛家有關,所以水家纔會專門找到雲千柔,可是這一次,羽殺帶給我的情報中,卻是說柳含煙並不是跟着衛家來到棲鳳城,而是跟着神夢帝國的另一個超級大家族。”
“嗯?”
“神夢帝國的幻金師世家,冷家。”千月道出這個家族,神情中,明顯帶着某種糾結。
天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千月,然而這沉默,似乎是因爲他完全明白千月糾結的所在。
“冷家,也被稱爲是鑄造師世家,專門製造各種機關暗器武器,傳聞說冷家鑄術甲天下,冷家天才幻金師層出不窮,冷家鑄造術鑄造出來的東西更是機巧無比,甚至還傳說,冷家先祖曾經制造出一種木甲人,與真人無二。”
“阿月,你說話有點沒重點了,雖然這樣是很可愛沒錯,可是,你總要告訴我,或者你自己理清,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看着千月吞吞吐吐的樣子,天風覺得好笑之餘,忍不住想要給她潑冷水了。
被天風又一次潑了冷水,千月耷拉下來腦袋,又提起精神,滿口爲難的說道:“早前聽雲管家說過,十三年前,十方名劍樓的點劍觀瀾會,我的母親以一朵銀器所制的凌霄花狀暗器,贏得了觀瀾會的頭籌。”
說道這裡,千月擡起頭看着天風,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我的母親,雖然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從她那裡得到的空間手鐲,以及控獸搖鈴,都表明她與鑄造術有着密切的關係……最後一句話,千月更是說的遲疑無比,“而且,村子裡人都喊她——冷先生。”
“冷?”
“嗯。冷。”
“你懷疑你母親就是神夢冷家人?”
“不是懷疑,而是幾乎可以肯定了。若不然的話,又怎能解釋她在十三年前點劍觀瀾會上,僅以一枚暗器就贏得了頭籌?而且,無論是母親給我的空間手鐲,還是她留在雲家的控獸搖鈴上,都刻有凌霄花,這一朵凌霄花,幾乎就是母親獨有的標識了。”
千月閉了閉眼,肯定的說道。
“那麼,你認爲你父親的毒,的確就如同傳聞所說的那樣,是你母親所下?”
“當然不是,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你已經肯定了,你的母親是冷家人,而這一次,柳含煙重新出現,亦是跟着冷家人。這些,你又怎樣解釋?”說道這裡,天風看似是在逼問,實際上,卻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幫助千月更快的理清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