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他的聲音裡出現了些許控訴,帶着些許委屈,些許黯然,些許失落,以及更多的絕望。
傾兒,我這麼愛你,你爲什麼……就不能多愛我一點呢?
前世今生……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
你想起了前世?那你現在愛的人是誰呢?是我嗎?還是那個前世的他?
你能不能多愛我一些?就算是謊言也好,謊言也好啊……
他的嗓音溫柔而深情,帶着隱忍的痛苦和悲慼,然而當永不熄滅的赤焰之火不停地燃燒,燒去了他的情根,燒去了他眼底的柔情,如琉璃一般黑得發亮的深眸裡漸漸褪去了柔情蜜意,只剩下一片淡漠與疏離。
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而是被斬斷了情根之後的無情——他成了真真正正的無情無愛之人,看着這世間任何一個人,都帶着一種陌生和荒蕪。
他的薄脣裡,再也不會吐出柔軟似撒嬌一般的“傾兒”,他絕美的面容上再也不會有那種歡喜到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的表情,他的眼底,再也不會因爲她所做的每一個舉動而出現感動得無以復加的情緒。
他不會再一遍遍地述說着心裡的不安,他更不會在她耳邊低喃,“九傾,我愛你,好愛好愛……”
那一刻,他只有一個人。
從此以後,他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再也沒有什麼大樹讓他纏繞依附,他也不再把自己當成藤蔓,他成了一個無根之人,飄零無依,孑然一身踏遍世間每一座山川河流,享受着一個人的孤獨與寂寞,也開始了他一個人的修行。
不再愛得刻骨銘心,患得患失,不再感受到歡喜,也再也沒有了痛苦。
漫長的修行,無情無緒,無心無根,他不知道修行的意義在哪裡,他更不知道,若不修行,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忘記了,前世他曾經那麼深那麼深地愛過一個人,愛到尊嚴驕傲皆拋,愛到把她當做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可當他擡頭望天低頭看着黑色的土地時,他的記憶裡卻再也沒有了前塵往事的一點浮影。
一切,就像泡沫般消失得了無痕跡。
眼淚肆意地流淌,無聲而讓人感覺到了刻骨的悲傷,耳邊誰在一遍遍地喚着,“殿下,殿下,您醒醒啊,殿下,你做噩夢了,殿下……”
這個聲音是誰的?
如果驚惶無措,如此焦灼擔憂,甚至帶着一點點哭音。
九傾終於睜開了眼,頭頂上一片明媚的陽光,她的視線裡卻是一片水霧般的模糊。
“殿下,殿下。”紫陌驚慌的聲音轉爲驚喜,“殿下,你醒了?方纔是不是做噩夢了?差點嚇死奴婢了,嗚嗚……”
九傾閉了閉眼,滿臉的淚水與汗水交織。
做了噩夢?
不,不是噩夢,那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已經發生過的和尚未發生的,都是再真實不過的場景。
又情緒失控了。
上一次如此失控還是在西陵瑾王府的時候,時隔一年有餘,那些記憶再次排山倒海而來,折磨着她自以爲已經無堅不摧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