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裡陷入了冗長的沉寂,九傾坐在矮榻上,靜靜地看着對面彷彿陷入了某種夢魘絕境中的男子,看着他的蒼白和脆弱,感受着他的痛苦和絕望,素來靜如一潭死水的心裡,無法抑制地泛起一陣陣陌生的刺痛。
若非聽到玄三的稟報,她或許永遠也不會想到,這個在外人面前永遠驕傲跋扈肆無忌憚的男子,心裡居然隱藏着這樣一樁不爲人知,卻能讓任何一個男子感到絕望的秘密。
西陵皇族九皇子夜瑾,容貌傾城冠絕天下,性情喜怒無常肆無忌憚,然而,誰又能知道,他……還是如此一個讓人心疼的人?
心疼不是因爲他的脆弱,而是因爲如此驕傲強大的男子卻身不由己,像是一隻被人折了羽翼只能困在這一方天地之中的蒼鷹,不甘於向命運屈服,卻偏偏陷入煉獄深淵中,無法跳出困境。
明明如此美好卻偏偏被命運捉弄,承受着一般人所無法承受的折磨。
誰說世間男兒都要頂天立地,才能讓人心動?
夜瑾這樣的男子,才真正讓人淪陷得最快,哪怕心智如何強大,哪怕鐵石心腸,也無法避免地在這樣的脆弱下,柔軟了心扉。
“九傾。”夜瑾擡頭,絕美的臉上已經恢復了些許正常的情緒,然而說出口的話,卻帶着說不出的寂冷,“從今天開始,除了給本王解毒之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再理會了。”
九傾愕然。
不必再理會?
“爲什麼?”她問,目光靜靜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你現在說的話,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
夜瑾當然知道,意味着只要九傾不插手,皇帝便可以繼續找機會對他下毒,意味着皇上對他的人身自由依然有着絕對的掌控權,也意味着……這些日子以來,九傾花費了巨大代價給他清除的毒素,極有可能再次進入他的體內。
他解毒所受的痛苦折磨,她千里迢迢而來浪費的時間和精力,千金難求的解毒丹藥,或許……都將前功盡棄。
夜瑾轉頭看向窗外,淡淡道:“本王想通了,皇上是一國之君,就算你手裡有些人手,就算他們的武功很高,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九傾不說話,沉默地看着他。
轉過頭,夜瑾目光沉沉地與她對視着,嘴角的笑容帶着蝕骨的嘲諷,以及一種發自骨子裡的絕望,“姒九傾,你應該明白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道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九傾淡淡一笑,“所以你就要認命?我不覺得你是一個會認命的人。”
“我不認命。”夜瑾緩緩搖頭,“但是不認命也沒辦法,我有必須認命的理由,就算心裡如何恨,如何不甘,暫且也沒有辦法可以改變眼前這困境。”
“我可以幫你。”九傾道,“夜瑾,我以爲你對我已經有了足夠的信任。”
“我的確信任你。”夜瑾道,“但是你並不知道我所面對的是什麼,你也不會知道。皇帝和我之間的渾水太深,你不該被攪進來,因爲最後,我極有可能無法保證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