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瑾語氣變得孤冷,“瑾王府的勢力時刻處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我因爲身體的原因,在朝上也並無實權,所以若是僅憑着一個西陵皇子的力量,除非熬到皇帝駕崩,否則我永遠也無法擺脫他的掌控。”
這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消極認命。
相反,哪怕是在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夜瑾也從來沒想過要認命,所以他纔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減壽十年也要與命運抗爭,與至高無上的皇權抗爭,更是與卑劣骯髒的人性抗爭。
聽出了他話中之意的九傾,眸心閃過一絲清透了然之色,“所以你的勢力,其實並不在西陵?”
夜瑾點頭,無意隱瞞,“嗯。”
九傾眉眼淡垂。
夜瑾的勢力既然不在西陵,那就只能在東幽和北夷兩國,而這個答案顯然已經不必去猜了。
“你怎麼會想到要在東幽發展勢力?”
“因爲我的母親。”
夜瑾說着,卻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將茶盞擱在一旁,起身走到案前,拿起一張空白的宣紙鋪好在案臺上,以鎮紙壓好,執筆研磨,很快開始作畫。
明亮的燈火下,他一襲紅衣曳地,風姿綽約,立於案前的身姿卻峭拔如峰,透着一種非凡的孤傲。
九傾眉心微挑,有些不解其意,出於好奇,便也起身走近案前,站在他身旁觀看。
從他下筆的手法和畫上的線條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在畫一張畫像。
“我記憶力比較好。”他下筆專注,眼睛盯着畫上,語氣中已經聽不出太多異樣的情緒,“小的時候,母親其實很疼我,但是她心裡藏的事情也多,只恨當時我太小,察覺不到她心裡的痛苦和淒涼。”
九傾眼角微擡,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之色。
“你覺得奇怪吧?”夜瑾嘴角微揚,笑容卻帶着一絲苦澀的味道,“現在想來,母親其實真的是個偉大無私的女人,面臨着那樣不爲人知的遭遇和痛苦,所有的傷痛自己一個人藏在心裡,從來一個字不說。對待仇人的兒子,她竟還能那般真心疼愛——”
“你也是她親生的孩子。”九傾道,“就算非她所願,但孩子何辜?她縱然心中有滔天的怨恨,也不會把氣撒在你的身上。”
夜瑾淡淡道:“但是一般的女人,誰能做到這一點?”
的確很難做到。
被仇人逼得與丈夫分離,受仇人侵犯,在痛苦中生下仇人的孩子……這樣的事實足以逼瘋任何一個柔弱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沒活活掐死,就已經是格外仁慈了。
但是惜嬪,卻偏偏做到了一般女人無法做到的。
“她是愛你的。”九傾道,“不管你的出生受不受期待,至少在你出生之後的那一刻,她已然把你視爲親生兒子對待。在爲人母親這一點上,她做到了問心無愧。”
夜瑾澀然一笑,“心中有愧的人是我,若非今晚親耳聽到,我甚至不知道這些年她經歷過什麼。獨自一人獨居深宮,飽受十多年的煎熬卻無一人知曉。”
“現在知道得雖晚了些——”九傾垂眼間,看見躍然於之上已經成型的畫像,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