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粉的紗幔,雪白的穗子。簡單的木質立櫃靠在牆根兒。旁邊一個很小的桌子,上面擱着茶壺、茶碗和一盤瓜子。一個凳子擺在旁邊。再往過就是開着的窗戶了,窗下放着一個小桌,上面有一面鏡子,一個很簡潔的紅漆梳妝盒。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這房間和雨晴的臥房相鄰,一張牀就放在兩室相間的牆下,也爲了夜間有什麼事方便通訊。
還真是要嘛沒有。賀明帶着溫和地笑意,走過桌邊,倒了杯……水,靜靜地等着。凌冰漠走到櫃邊,在角落裡拿出了一個疊地四方四角的青布包袱,放到賀明桌上:“小公爺請便。婢子到外面侯着。”說完剛要走,卻見賀明的手向她腕上抓來。明面兒上他還是個文弱書生,冰漠卻感到了一股濃厚的勁力……
沒有交手,冰漠卻已然從容地走到了院裡。
“唔?有趣。”她的確會功夫,而且還很不錯,卻沒有暮峰說的那麼神奇。賀明瞄了眼背對房門的倩影,去換了衣服。解下絳紅的束髮巾帶,藉着妝臺上的木梳,鬆鬆地挽了個髻。留了燕尾垂髫。對着鏡子一頓端詳:穿慣了紅色,偶爾換上水藍倒顯得清逸了許多。尤其是這衣服的尺寸、繡工就彷彿是比着自己做的。
走到院裡,卻沒有和冰漠回返花廳。“我酒吃得有點急了,有些不舒服。就陪我在這裡坐會兒吧?”
冰漠轉身就走,卻被賀明叫住:“幹什麼去?”
“給您要點果品點心。”
“不必,就你桌上的瓜子白水就好。”
玲瓏不再多話,回屋取了茶盤、瓜子,放在迴廊的護欄上。這護欄並不高,平素本就可以小坐休息,倒也不必擔心會掉落下來。
賀明坐下來,敲了敲護欄示意坐了聊。反正在這邊生活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了的,冰漠也懶得再裝。走過去隔開一些距離的位置坐下來。
“這衣服是你一早爲我備下的?”他與齊悅、暮峰十多歲就認識,一起玩兒了。這府上也沒有不認識他們的,有一半個有頭臉的肖想與他並不稀奇,他也並不介意。
“不是。”冰漠直言不諱。
“他們說你已不是從前的那個玲瓏了。”賀明淡淡地品着杯中水。
“玲瓏死了。她魂出體外的那一刻,我來到了這裡。所以,少爺還是該恨賈卿的。”她知道今天賈卿沒有出現是因爲被逐出府了。那杯酒事出有因,林暮峰、北辰玉、齊悅是爲了什麼,不可能不跟來看個究竟的。而此刻就在不遠處的拐角裡。她不喜歡麻煩,也不在意這裡不能住了該怎麼辦。所以也懶得編什麼謊言。
聽到這樣的答案,賀明倒是楞了一下,端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林暮峰一時沒忍住衝了出來:“她真死了?”
冰漠淡淡地看着他,並不否認。北辰玉、齊悅一時無語,只能靜靜聆聽。
“你真的是鬼?”知道她不再是好友目標的賀明也沒了忌諱,徑直問了出來。
“不。我只是個魂,沒有軀殼的魂。”冰漠無神地望着湛藍的天際,彷彿要看穿那裡,看到自己曾經的那個世界。“玲瓏是幸福的,至少還有人牽掛。”說到這裡她有些空洞:沒有被殺的憤恨,沒有了無牽掛的淒涼,眼中甚至沒有了焦距,就這樣木木地望着遠方。只是她不知道就是一個這樣的她卻深深地觸動了暗衛中的荀非影。她和自己何其相似?若不是淏王對自己有着一些恩情,此時的自己會不會就和現在的她一樣了?她並不隱瞞,也就是說在不在這裡,沒有太大的關係;被不被接受,她無所謂。那麼此時的她還剩下什麼呢?
賀明的心隱隱地有些痛:沒有軀殼,不留在玲瓏這裡又能怎麼樣?連軀殼都沒有,那麼她生前又經歷了些什麼呢?看她心死如灰,賀明都不敢再問她生前的名姓……
也不知過了多久,冰漠淡淡收回心神:“對不起。這副軀殼我還得借用下去,對於暮雪小姐跟玲瓏的主僕義,我會替她守護下去。”這算是給了林暮峰一個比較合理的交代。
林暮峰走了,失魂落魄,齊悅趕緊跟上。北辰玉揚了揚扇,發現無語可說,也就回了酒席。
“這給你。我雖然沒有什麼大才能,爲難時還是能抵些小用的。”說着一塊刻有“明”字的極品鏤花羊脂玉牌“拍”在了冰漠手心裡,轉身也走了。
散席後,三位少年並沒有走,卻也沒有再出現在冰漠眼前。
晚間,冰漠陪着暮雪回房。和雨晴一起在屋子裡把白天收的那些賀禮清點入庫。暮雪留下冰漠守夜,等着雨晴收拾完出去了,才問:“你既然是魂,爲什麼那佛血舍利對你不起作用?”
“不知道。”冰漠一邊鋪着牀,一邊不甚在意地回答:“可能是因爲我現在在玲瓏的身體裡吧?”
“那你本來的姓名是什麼?”暮雪邊拆解着自己的頭飾邊問。
“冰漠。凌冰漠。”冰漠邊理着牀鋪,邊回答。
“你姓凌?”林慕雪對這個姓有些意外:“也是我們這個雙木林?”
“不是。凌空的凌。我是孤兒隨養父姓。”說話間,她已去到外間搬了自己的夾被、枕頭進來。來到這裡的這段時間她已明白了這個時空段的丫頭守夜是怎麼回事了。其實就是睡在小姐牀前的地上,隨時伺候主子的茶水、起夜。雖然有些辛苦,卻不必再提心吊膽的過被殺或刺殺的日子了。
這時暮雪已拆掉頭飾,梳順了髮絲,坐在牀邊猶豫了許久方道:“你……前世是怎麼死的?”
“……”沉吟了一下,冰漠還是決定告訴她了。聲音清淺平靜:“被師兄刺穿了心室。”
“啊!……”林慕雪驚叫失聲,趕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早料到她會這樣,也不驚奇淡淡的繼續:“我和師兄一起接了一單生意,佣金可觀,他不想再和我分,邊殺了我。”
她已經解釋完了,林慕雪本應就此打住,上牀去睡了,可事實卻不是那樣的。林慕雪呆呆地坐在牀頭,久久回不過神來:她姓凌,養父收養了很多無父無母的孤兒;師兄心狠手辣……在陸南國符合這個條件的可不多……南王?她是南王的秘衛?這可太恐怖了!
說到南王可是個很恐怖的存在。他父親是先帝的開國功臣功勳卓著;功夫絕高,又曾多次就先帝、當朝於危難,所以被封了唯一的異性王爺,專管影衛、秘衛的訓練。從那裡出來的也能做到絕對忠貞。放眼當朝得寵的親王、皇子哪個身邊沒有一兩個他訓練的衛士。既然是那樣的存在,怎麼又可能爲了佣金殺人?眼前的“玲瓏”又沒必要對自己撒謊……
就這樣,無數個疑問攪得她一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