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谷陽皇宮中的這位一國之君,通過這些時日的走訪鳳飛夕也是有所耳聞的。
據說這位慶安帝生的是風流倜儻又器宇不凡,爲人處世是果斷英明又心狠手辣。相傳他早年還未稱帝時,在衆多皇子中並不出類拔萃,直到衆皇子爲了皇位爭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時,他纔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過那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今,他也年過四旬,並且民間已有傳聞他龍體不大康健,想來改朝換代的時日也將近了。
天色將亮,一夜風雪後天與地都是蒙着層層霧色的悽白,呵氣成霜,鳳飛夕與陸之遙立在皇宮城牆百里外的一顆參天古樹上,搓着手望着一眼瞧不見頭的華麗皇宮,鳳飛夕咬着牙啐道“奢侈,真是奢侈,仗着地大物博,一個破皇宮都弄得快趕上一座城大了。”
陸之遙見她凍得面色發青便擡手伏在她背上給她渡氣驅寒,鳳飛夕察覺後回首挑眉斜着他,語氣不自覺泛酸“你又不喜歡我,作何對我這般好?”
陸之遙淡淡注視着她,水眸無波,不悲不喜,不冷不熱“你忘了我平時是如何教你的了?這是尊老愛幼。”
鳳飛夕聞言當即垮了面色甩手推開他不悅道“行了,再過幾日我也就十六了,照理說早都是當嫁的年紀了!你還視我如孩童?!”
陸之遙回首拂袖眸光轉向遠方悠悠道“實則,世間也只有我還能視你如孩童。”
鳳飛夕冷哼了一聲不予迴應,再搓了搓凍得紫紅的手後,她騰起一朵雲朝皇宮極速飛去間留給陸之遙一句“這地方這麼大,你我分頭找吧。”之後,便唸了隱形咒消失在了雪天之間。
無頭蒼蠅般轉了半個皇宮還依然一無所獲的鳳飛夕,此時正蹲在一汪活泉邊思忖着是不是該現形出來找個宮女太監問問,實則她卻不知自己早已現了形,而又由於想的太過入神她連身旁早已站了個大活人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那人用春雨般柔和的聲色在她耳畔輕喚了一聲“姑娘?”鳳飛夕這才驚覺一抖腳下一滑臨死她還不忘拉個墊背的,掉入泉中的前一瞬她眸光一轉面色淡然地回手死死勾住了那人的脖子,後只聞“撲通”一聲,二人便一同墜入了那寒得蝕骨的一潭清泉中。
落水後鳳飛夕凍得牙齒打顫手腳僵硬,此刻別說是游水,她簡直是連呼吸都困難了,還幸虧方纔被她拖下水來的是個七尺男兒,男子也不記仇鳳飛夕硬拉他下水,反而身手敏捷地迅速擁她上了岸。
鳳飛夕本想直接運氣烘乾衣服,但又怕暴露了身份,便抱着胳膊哆哆嗦嗦望向那名男子道“快快快帶我去換件衣服行不行...”
男子有着一張淨若梨花般出塵的容顏,着一身純真又淡雅的儒香之息,他一襲竹青的衣袂溼噠噠地垂地,卻儘管如此,依舊給人以一副溫文爾雅,翩若驚鴻的如畫之感。
他露齒一笑,是一麼霜白悅目,似一場繁花落雨“抱歉嚇到姑娘了,請隨我來。”
而凍得面色發青的鳳飛夕卻頓在原地蹙眉深思起來,爲什麼冥冥之中覺得他給人的感覺好熟悉呢?但瞻前思後,她是從未曾見過如他這般的翩翩公子啊。
男子見鳳飛夕沒有動腳,便又回首輕喚了她一聲,鳳飛夕這才擡眼回神,後隨在他身側繞過清泉繞過假山繞過竹林才方見一所灰牆灰瓦的雅緻宅院。
二人分別換好衣服理好了儀容才又在正堂碰面,鳳飛夕擡手扯了扯身上牙白的衣衫有些不甚滿意的挑了挑眉,男子請她落座後宮女適時端來熱茶,鳳飛夕端起茶杯捂着手反客爲主地先發了問“你是何人?怎的這皇宮中還有如此地方?”
男子彎眉一笑反問道“姑娘又是何人?潛入宮中所爲何事?”
鳳飛夕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憶起方纔聽幾個小太監說今日要爲太子選妃,她便眸光一亮挑脣道“我是來選妃的,方纔迷路了,多謝公子搭救。”
男子聽罷露齒一笑卓然道“原來如此,錯怪了姑娘實在抱歉,不過,選妃儀式也快到了時辰,姑娘還是快些前去吧。”
鳳飛夕頷首謹慎探問“我還有一事想請教一下公子,我聽聞南山裡的那口鐵砂湖被移到了宮中,公子可知現在何處呢?”
其實要照鳳飛夕的性子,該是早就拔刀逼問了,但是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更何況她纔剛捱過刀,是以她纔會這般小心謹慎。而且人界乃是六界交匯之處,保不準在哪就突然冒出個神仙來把她給收了,所以她理智地決定還是低調小心地行事爲妙。
男子聞言偏頭想了半刻才眸染疑惑道“有這回事?我卻還無聽聞。”
沒聽說過?鳳飛夕蹙眉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跟在宮女身後前往了那所謂的選妃之處。
一路上又問了幾個宮女太監,回答也皆是未有耳聞,她便想着順水推舟,就去參加一下選妃吧,最好找個時機押住皇帝直接問問他不就行了。
鳳華殿,天南地北來得姑娘們正排好了隊挨着進入殿中給皇上皇后太子,以及皇家的一衆七大姑八大姨五大爺六大姨夫過目,鳳飛夕來得最遲便隨在殿外最後一位耐心地候着。正心不在焉地想着爲什麼宮裡的人都不知道皇上把那麼大一口湖倒騰進宮了,身側忽涌來一股極爲熟悉的清寒體溫。
自然是陸之遙,他此刻還隱着身形,但鳳飛夕卻能夠看到他,要問爲什麼?因爲畢竟他的修爲不知高她多少倍。
還不及鳳飛夕開口問他找沒找到鐵砂湖,他先眸光一轉望向如龍的長隊雲淡風輕道“怎麼?做女君膩了,想享享後宮的清福了?”
挖苦人時他也能這麼淡如雲風,鳳飛夕都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了,扯了扯脣角她撇嘴道“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你也還沒找到吧?這種時候你怎麼不掐指一算了?”哼,要論挖苦人,她纔是行家。
陸之遙回眸望向她換了的衣服淡淡道“似乎是佈下了結界藏了起來,宮中有仙,你行事當小心些。”
他說罷旋身便要走,鳳飛夕下意識地抓住了他月白的雲袖緊張追問“你去哪?誰是仙?”陸之遙回眸撫了撫她攥着他衣袖的手輕啓脣“他們隱去了仙氣,我再去尋尋,喵喵,別怕。”他不會說有我在這,也不會說我一會兒就回來,只是輕輕道一句,別怕。
鳳飛夕點點頭鬆開了手,也是,她還想要什麼呢?他一個無情無慾的人,能做到這般雲淡風輕不冷不熱已是極限了,她還能去奢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