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單是情愛之意沒道理可講,這世上沒道理可講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就好比眼下這樁。
鳳飛夕與陸之遙剛剛冰釋前嫌,就有夕木宮宮妖急急來報,說朽木王招她速速回宮,謠傳九重天上的斷魂水已調配而成,且此番竟是改了線路,不引入黃泉,而是要直接降在妖界與魔界,企圖將兩界一舉殲滅。
鳳飛夕思忖着,想來想去恍然這所謂的斷魂水,其實就是當年九重天上的第九重往生海。
也不多言,本就心氣兒不順,再加上醉意又上頭,她沒有隨宮妖回夕木宮,而是直接奔了九重天上要討個究竟。
陸之遙也沒攔,而是緊隨其後。
二人一前一後踏上九重天,皆驚覺這九重天上眼下怎是這般瘴氣繚繞杳無人煙的景象。
鳳飛夕腳步未停徑直踏入了這團團濃霧中,陸之遙拉她不及,只見她才入濃霧,身影卻霎時消失,是結界。
層層迷霧中辨不出方向,回首不見來路,也不見陸之遙,她才知自己已入了不知何人給她設下的結界。
緊蹙着眉小心前行,突然遙遠地聽到兩聲驚叫,這聲音實在熟悉,她一驚霎時飛身過去,眼前的畫面卻讓她沉沉地怔住。
白玉鳳宮,前一瞬鳳飛卓正在殿中批閱奏摺,尋子月正在一旁煮酒溫茶,下一瞬卻猛然天降燁火,二人驚叫着被埋於火光之中,再相望一眼的機會都沒有,轉瞬就被燒成了灰燼。如此,畫面不斷循壞。
鳳飛夕驚叫着上前想揮袖扇掉這幻象,但卻無法做到。
血眸落淚,她踉蹌向前跑去,那聲音還是鬼魅一般縈繞在耳邊,直到跑啊跑在前方不遠驚見同樣失魂落魄的靈沉華,那繞耳的魔音才終於退散。
她幾步上前,卻見靈沉華猶如看不見她一般跑着跑着跌坐在地,兩手掩耳十分痛苦地哭喊“小夜!不要!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自由給你,權柄給你,地位給你,你不想見我我就躲起來,可求你不要離開我!”
“沉華。”她搖着他的肩膀,他卻還癡癡地哭着,是她從未見過的憔悴與滄桑。
“靈沉華!”他還是不應她,卻突然起身朝着空無一人的方向狂笑起來“小夜!你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你的寢殿我一直叫人收拾着,我就知道有一天你會回來,你可還記得...”他就這樣喃喃自語個沒完,任鳳飛夕如何叫他也聽不見似的,可這的的確確就是靈沉華本人,這她不會看錯,看來都是這結界的主人所惑,可這人究竟是...
還不及她縷清思緒,脖子前一寸,閃着銀光的劍刃險險劃過。
驚愕擡眼,向來人望去,卻是眸光渙散失了魂一般的雲中景。
他傀儡似的緩緩上前,她步步後退,直退到望不見底的懸崖邊,險些一腳踏空,她蹙眉,方纔可沒見這有個懸崖來着。
不知何時不見了剛剛還在一旁哭喊的靈沉華,也不知何時雲中景撿回了劍重新指上了她的脖子,她放緩了聲音道“雲兒,是我啊。”
雲中景以往那春水般炯炯的眸子此刻如一潭死水靜謐,也不言語,只知拿劍指着她,半響,卻也不再往前一步,直到鳳飛夕又試探着開口“雲兒,放下劍,來我身邊。”
他卻又突然出招,她一時大意被他劃破了手臂,可還未見她如何,雲中景的眸中倒是神色不改卻落下了淚來。她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夕夕,對不起,這不是我本意!’
她吃痛皺了一下眉,見他如此,即刻出招想要逼出那伏在雲中景體內的人,又礙於這是雲中景的肉身而不能使出全力,所以她所有的招數那人都能無一餘漏地全盤接收,這形容似曾相識...
是了,就好像是那時在念秋殿中,那個能與陸之遙周旋一天一夜的同樣也被附身了的楊桃衣...
對持中,鳳飛夕一直擔心誤傷了雲中景,便處於被動,而俯身在雲中景身上的那人是絲毫不怠慢地分秒必爭地進攻,境況僵持,幸好陸之遙及時破了結界助攻過來,不然二人還真不知得鬥到幾時。
隨着陸之遙地出現,那人見機不妙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竟祭出了封血刃來與鳳飛夕抗衡,這可新鮮,鳳飛夕嘲諷一笑,須知造這把利刃的就是她本人,而這把利刃就是用她的血而造,所以這封血刃是不可能傷得了她的。
於是她放棄抵抗,筆直地迎着封血刃朝她來的方向,陸之遙驚慌飛身過去一掌拍在雲中景背上,附身在他體內的那人現出猩紅光影,原身還未現,卻依然還能緊持着封血刃直指鳳飛夕。
雲中景驚醒神後比那團光影更快地撲到鳳飛夕身上,陸之遙一手攥住了封血刃的劍身這纔將將使那人停下,可這能原本只能在鳳飛夕手裡變換形態的封血刃此刻在這個人手中卻也霎時如有了生命的蟒蛇一般,一頭刺穿了緊握住它的陸之遙的掌心,一頭刺穿了雲中景的右肩並貫穿到被他以身體擋住的鳳飛夕的左胸膛。
鳳飛夕方纔的嘲諷笑容還掛在臉上,但當那封血刃傷到了陸之遙與雲中景,並真的刺破了自己的血肉帶來蝕骨銘心的痛時,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震驚地望着那團猩紅的光影中逐漸現形的那人。
那人,乃是一個小童,看着像是人界孩童五六歲的年紀,齊脖的烏黑短髮,巴掌大的小臉上密密實實地掩着只表情兇狠的青綠鬼面,致使人辨別不出到底是個男童還是女童。
她就這樣手持封血刃站在那,如此小的一個人兒,究竟是從何而來的這種強大法力,又是爲何她鳳飛夕當年親手造的神器能被她運用,她究竟是...
“你是寒霜身邊的那個孩子,你究竟是?”鳳飛夕怔怔發問。
她也不說話,見處了下風竟收回劍來就要跑,陸之遙一手將她攔下,並施法摘掉了她那隻青綠鬼面,也問道“你是誰?”
那小童擡起臉來的同時,鳳飛夕與陸之遙皆沉沉怔愣。
“百里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