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縱然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滿面委屈的起身,在碧珠的攙扶下搖搖欲墜的朝未央宮的方向而去。
冷眼看着顧靈的背影,她的每一次回眸都是失望與憤恨交織的情緒,可蘇眠月沒有半分同情,有些人不收拾便不知天高地厚。
“這麼一耽擱,糕點都涼了,皇后娘娘還是先給皇上送進去吧。”碧蕪扯扯蘇眠月的衣袖,讓她不要再看了。
“皇上正在處理公務,被靈妃這樣一耽擱,怕是誤了不少時間,本宮便不進去打擾了,讓內侍送進去便好。”蘇眠月本就沒有見慕霆的打算,這般說不過是個藉口。
可蘇眠月不想見慕霆,慕霆卻沒讓她離開的意思。
御書房的朱漆門扉打開,慕霆快步迎出來,攬着蘇眠月的腰肢,帶着幾分責怪意味道:“皇后腳傷未愈,風寒又才見起色,應該多多休息纔是。”
蘇眠月扯了一下嘴角,不好在衆人面前推開慕霆拂了他的面子,免得自己又遭受皮肉之苦,只能藉着福身的機會躲開慕霆的碰觸,聲音婉轉的道:“臣妾若是不來,皇上定會爲難,只是宮規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若因一人而更改,後宮怕是要亂了,太后那裡不定會如何不高興,臣妾也是沒法子,否則定會趁機偷懶一番。”
蘇眠月的語氣很是無奈,卻句句都是爲了慕霆和太后着想,噁心的她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鄙視自己這般狗腿子的行爲。
可誰叫人在屋檐下,蘇眠月也是不得不低頭,先混過這幾個月的時間再說。
“若靈妃有皇后一半的懂事,朕也不會爲難了。”慕霆意味深長的看了蘇眠月,便再次將她撈入懷中,擁着她的纖腰走進御書房。
“皇上這話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不過是適應了皇后的身份,靈妃想必是進宮時日尚短,所以纔會有今日的莽撞,皇上也不要怪罪她了,畢竟她的一番孝心是可嘉的。”蘇眠月低垂着眼,這番話說的近乎誠懇。
“皇后果然是成長許多,朕心甚慰。”慕霆落在在龍椅之上,抱着蘇眠月坐在他的膝頭,嚇得蘇眠月身子一僵,隨後便要起身,慕霆卻是滿意的笑笑,環抱着蘇眠月的手也抱的更緊了,“皇后在怕什麼?”
“皇上是真龍天子,自是該坐在龍椅之上,臣妾怕自己福薄,不敢落座。”蘇眠月恭聲答話,低垂的眼簾掩去紛雜的思緒。
“不論朕坐在哪裡,朕的膝頭只有皇后方纔有資格落座,皇后是朕的妻子,自是與朕同福。”慕霆龍心大悅,爲蘇眠月的懂事。
蘇眠月不好再拒絕,便柔聲道:“臣妾謝皇上隆恩。”
慕霆眉頭一皺,他雖不喜歡恃寵而驕的女人,例如最近冷淡許多的顧靈,卻也不喜歡蘇眠月這般的與他生分。
當然,若換做是別的妃嬪,慕霆一定會認爲對方是欲擒故縱,心中會厭惡至極,可蘇眠月卻是遵從本心,真的不願與他深交,慕霆如何能分辨不出。
“不知皇后今日帶了什麼點心過來?朕忙了一上午,倒是有些餓了。”慕霆果斷的岔開話題。
“倒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是碧蕪那丫頭整日唸叨家鄉的小點心,臣妾聽着不錯,便讓廚房做了,吃着倒是有些不同。”蘇眠月信口胡謅了一句,其實就是一份南瓜餅,以及一份香辣炸薯片。
朝碧蕪遞了個眼色,碧蕪立即將食盒提過來,將食物端放在桌面上,德海則拿着銀針要上前試毒,卻被慕霆攔下了。
“皇后送來的東西,不必如此。”慕霆揮手,示意德海退下。
德海一臉爲難,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蘇眠月卻接過他手中銀針,笑道:“臣妾今日還訓說靈妃不懂規矩,皇上便來縱容臣妾了,這規矩還是不要爲任何人破例的好,否則皇上在誰面前試毒,便等於是懷疑誰居心叵測,豈不是寒了衆人的心?”
“其他人如何能與皇后相比?”慕霆不甚在意的握住蘇眠月的手,不讓她繼續。
“皇上。”蘇眠月略帶感慨道:“皇上能相信臣妾,是臣妾的榮幸,就算讓臣妾以身試毒,臣妾也無半句怨言,可皇上應該知道,這糕點並不是臣妾親手烹製的,從原材料的採買,一直到端到皇上面前來,不知經過多少人的手,臣妾也怕有人做了手腳,到時候皇上……臣妾也難辭其咎啊。”
蘇眠月故意頓了一下,沒有說慕霆會中毒如何的話,否則傳出去便是詛咒慕霆,可她的意思慕霆必然清楚。
果然,慕霆沒再攔着,蘇眠月以銀針試過之後,又吩咐德海道:“德海總管伺候皇上甚爲辛苦,今日帶來的糕點也多,本宮便做主將其中一半賞賜給德海總管,以及今日當值的內侍,皇上不會不給臣妾這個面子吧。”
最後一句話是看着慕霆說的,因爲試毒是蘇眠月做的,萬一慕霆想要冤枉她,可以做些手腳,但德海自己去分糕點,意義便不同了。
深深的看了蘇眠月一眼,慕霆朝德海點點頭,不論蘇眠月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慕霆都不會因爲一點小事而拂了她的面子。
待吃完糕點後,慕霆便讓蘇眠月去內室等他,言明午膳要去鳳棲宮用,蘇眠月自是不能推辭,碧蕪則是吩咐一同前來的春花回去安排午膳,她去內室服侍蘇眠月休息。
不提慕霆去鳳棲宮用午膳的事情,蘇眠月午覺醒來後,碧蕪便稟告了顧府那邊的消息,顧老夫人是真的病重了,以後都要癱在牀上,聽的蘇眠月忍不住唏噓。
“顧府爲了捧顧靈上位,還真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就是不知道這顧老夫人是自願的,還是被迫害的。”嘲諷的一笑,蘇眠月便不再關心此事,顧家人是否狠心與她何干?
顧家犧牲一個老夫人,卻還是沒能讓顧靈走出未央宮,反而因蘇眠月的一席話,讓她恃寵而驕的名聲大振,成爲宮中的笑柄,亦是整個京都都在熱談的話題,顧家花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也沒能壓得下去,註定顧靈要因此而被慕霆冷落一段時間,否則昏君的名頭就跑不掉了。
蘇眠月的腿傷好一些之後,便着手準備改革後宮的計劃,但凡是有份位的妃嬪都可以參加,當然被禁足的顧靈,以及德清宮那邊都沒有參與的意思。
蘇眠月特地提前請示了太后,這場競標便在慈寧宮舉行,也算是給太后找點樂子,免得她整日除了唸經誦佛便是發呆。
“好了,這競拍的目的和規矩,碧蕪已經講清楚了,現在給大家一炷香的時間來考慮是否要參加競拍,希望一會能有個愉快的競拍。”蘇眠月笑着說了一句,便轉身扶着太后手臂,笑道:“臣妾自從受傷以來,許久沒有來慈寧宮和太后說說話了,不如去後堂小憩一會?”
“你這丫頭,明明是擔心哀家的身體,卻偏偏要說這樣的理由。”太后和藹的一笑,便由着蘇眠月扶着去了後堂。
太后與皇后暫時離開,一衆妃嬪們便開始和關係要好的商議着競拍事宜,爲了能夠穩操勝算,有不少人打算聯手競拍,這樣既給自己拉了聯盟,且不論勝負都不用擔心日後會被報復。
後堂之內,蘇眠月扶着太后躺在軟榻上,便坐在旁邊的矮凳上,與太后閒聊着。
“哀家聽說這次的競拍,是你出的主意,皇上也覺得甚好,不愧是哀家看重的兒媳,有你在皇上身邊扶持着,哀家對先帝也有所交代了。”太后柔和的說着,朝林嬤嬤遞了個眼色,林嬤嬤便會意的退下。
“太后可是千歲,自是要看着皇上成爲千古名君。”蘇眠月奉承道,倒了一碗養生茶遞給太后,絕對二十四孝好兒媳的姿態。
“你這丫頭在哀家面前也這般的不願展露初心,歷代君王都是萬歲,可終究是肉體凡胎,誰也躲不過去的。”太后感嘆一聲,見蘇眠月垂首不語,便拉着她的手,低聲道:“哀家知道,皇上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心裡必然是有芥蒂的。”
“臣妾不敢。”蘇眠月淡淡的出聲,如清泉般清澈的眸子望着太后,不含絲毫雜質。
“你不敢,那是因爲他是皇帝,而不是不會。哀家是過來人,自是明白你的感受,只是皇帝到底是哀家唯一的兒子,哀家希望他能夠成爲明君,但身爲一個母親,最希望的卻是兒子能夠幸福。”太后意味深長的看着蘇眠月,頓了一下又道:“若皇帝只是個普通人,他喜歡誰,哀家都不會去過問,可他是皇帝,便註定不能任性。靈妃之於皇帝,並非是良配,能給她一個妃位,也是哀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更是因爲哀家知道皇上縱然再寵愛靈妃,也不會因她而霍亂江山。且那樣虛僞做作的女子,遲早有一日會徹底暴露本性,屆時便是她最終的命運,哀家不會給她喘息的機會。”
詫異的看着太后,蘇眠月不解太后爲何要對她說這些,她們之間真的沒熟的能推心置腹。
至於顧靈最後的下場,蘇眠月真的不是很關心,只要是顧靈倒黴她就開心了,甚至不親手報仇也沒關係,畢竟她們是不可能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之下的。
見蘇眠月不接話,太后低嘆一聲,又道:“其實,哀家看得出來,你是真的被皇帝傷了心,對皇帝的感情也淡了。可是,皇帝是哀家的兒子,他的心思卻是瞞不過哀家的,他對你是真的用了心思,只不過他不懂得如何表達,皇后真的不考慮再給皇帝一個機會嗎?”
“太后,臣妾……”蘇眠月張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不,那是拿性命開玩笑,後宮的妃嬪敢不全心敬愛着皇帝,絕對是活夠了的表現。
說接受,蘇眠月又不忍心欺騙太后,她是真的沒那份閒心耗在宮裡,辜負青春年華。
更何況,蘇眠月根本不相信慕霆是對她動了情,不陰死她就算慕霆手下留情了,他們之間絕對是幾世的夙仇,不死不休。
“你好好考慮清楚,到底該怎麼做,遵從你的心便可,哀家即便是長輩,也沒資格去強迫你什麼。只是人生一世,真的很短暫,很多事情還是放開一些好,否則讓別人痛苦的同時,自己又何嘗不是陷入苦痛之中?”太后說完這句話,便揮揮手,對蘇眠月道:“你去廂房那邊歇息一下吧,哀家算是看出來了,那些妃嬪都是卯足了勁兒要表現一番的,今兒可是有你受累的。”
“多謝太后恩典,臣妾先行告退。”蘇眠月起身,恭敬的福身行禮,這才轉身離去,只是心情也有些變化,或者說心情壓抑更爲恰當。
看着蘇眠月纖細的背影,太后眸中閃過心疼之色,待房門被帶上之後,太后低聲自語道:“你的女兒,我終究沒能替你保護好,讓她承受了太多的苦,你可曾怪我?”
眼角有淚滴滑過,太后忙轉過身去,怕有人看見她情緒失控,這便是上位者的悲哀,連凡人最基本的情緒都不允許流露。
身份尊貴如太后,她的心事也只能獨自煩憂,無任何人能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