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鳶兒!”
等她們僵持一會兒後,燕燕終於開口,看着臉紅得似乎要破皮出血的石蘭,忍住笑意故作憤怒地訓斥道,“大膽賤婢,竟敢對你的主人隱瞞實情,快說,你和那大膽侍衛究竟幹了什麼?”
“娘娘息怒!”石蘭見她忽然發火,當即嚇得跪在地上,“奴婢與雷光真的什麼都沒幹,只是偶爾替他縫補衣裳,讓他幫着乾點活而已。”
“大膽!”燕燕感到自己快繃不住了,但爲了獲知真情還是硬撐着吼道:“再敢隱瞞真相,一旦本宮查實,定扒了你的皮!”
“娘娘——”
被她的怒氣嚇到的不光是石蘭,鳶兒也被嚇壞了,她走過來跪在石蘭身邊悽慘地說:“奴婢沒想惹娘娘生氣,只想要石蘭好好對雷光,別犯渤海妃的錯……”
“你還不閉嘴?!”石蘭用手肘頂她。
她身子一歪,但沒有倒下,淚眼巴巴地看着她,“石蘭……我又錯了嗎?”
石蘭顧不上理會她,轉向燕燕急切地說:“娘娘,奴婢承認的確喜歡雷光,可是,如果娘娘不允,奴婢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理他!”
看着跪在身前的兩個奴婢,一個淚眼汪汪,一個滿臉惶恐,燕燕再也繃不下去,彎着腰哈哈大笑起來。
“娘娘?!”
石蘭和鳶兒都因她突然爆出的笑聲大吃一驚,石蘭最初大惑不解,可轉眼間即明白自己被三主兒給耍了。她們這十多年的主僕可不是白做的,如果不是因爲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鳶兒揭穿情事,令她羞愧難當的話,她豈能看不出主人的假怒。
“娘娘,你嚇死奴婢啦!”她身子癱軟地坐在腳跟上抗議。
燕燕的笑聲一收,美目圓瞪地命令她:“跪好,我還有話沒說完,別以爲你沒事了!”
石蘭趕忙跪起,鳶兒則一直跪得有模有樣,噙着眼淚看着嗔喜莫辨的皇后。
燕燕看她一眼,說:“鳶兒,這事你沒錯,起來吧。”
“謝娘娘開恩!”一聽娘娘說她沒錯,鳶兒破涕爲笑,脆生生地回答着想站起來,可看到身邊依然跪着的石蘭,又遲疑了。
“你過來,別管石蘭。”燕燕命令她。
鳶兒起身走到她身邊,用抱歉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石蘭,可後者沒有看她,只是緊張地盯着皇后。
燕燕注視着石蘭問:“你與白玉同爲本宮的家養奴,竟敢將終身大事隱瞞本宮,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本宮?”
“娘娘誤會了,我們只是彼此有些好感而已,如果真到了那個情分上,奴婢們豈敢瞞着娘娘?求娘娘原諒!”石蘭低着頭急切地解釋。
“真的只是好感,還沒把話挑明嗎?”
“他……說過些撓人的話,可……沒挑明……”石蘭羞得愈發垂下了頭。
看她連脖子都紅了,聲音裡也帶着委屈,燕燕知道她沒有騙自己。她們相處已不是三年五載,彼此間的瞭解早已到了只需看看對方的神色就能明瞭彼此心意的地步,因此不再逼她,只說:“等會兒回去後告訴白玉,今晚我們三人得好好聊聊!”
“是,奴婢記住了。”
“起來吧,陪本宮騎
馬去。”
石蘭匆忙站起,平了平衣襟,跟着她穿過侍衛們居住的小帳,走出寢宮。
守在宮外的月山和雷光見皇后出來,自然而然地跟了過來,護衛着她們。
一看到雷光,石蘭的心撲通亂跳,臉再次漲得通紅,只看了他一眼就連忙垂下頭躲避他詢問的目光。
“怎麼了,小石蘭,臉這麼紅?”雷光習慣了她的豪爽大方,乍然看到她如此小女人的摸樣,不由十分好奇地問她。
而他的詢問更讓石蘭恨不得腳下忽然生出條裂縫來讓她鑽進去。
“走你的路,我臉紅不紅關你什麼事?”她語氣生硬地迴應他。
雷光一愣,不明白她今天是怎麼了,是自己惹了她嗎?
抓着腦勺想了想,好像沒有啊。目光轉向身側的同伴,可月山丟給他一個“別問我”的眼神,讓他更加懊惱。本想問石蘭,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不好開口,只得沉默地走着,目光仍不斷地梭巡着她的臉。
燕燕暗自好笑,因爲他倆短暫的目光交流及雷光焦慮詢問月山的神情都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其實,她早就感覺到這兩對男女之間發生了微妙的事情,也樂觀其成,但她需要她們親口告訴她,要她們真的把她當作親人、而不僅僅是當作主人一般對待。現在這事是被鳶兒戳穿讓她略感失望,但想到最近這段日子宮裡連續發生的事情把她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而她也好久沒跟她們像以前那樣深談,她又怎能怪她們不對自己袒露心事?
到了飛馬院,燕燕非但沒能騎到馬,連她心愛的坐騎都沒看到,想找,連她的飛馬使。卻從忙着準備過冬馬草的小廝口中得知,葛裴因不知皇后會來,一早就把所有的馬都帶去山谷放牧了。
看看日漸蕭條的草原和羣山,她明白爲了讓馬兒長膘過冬,葛裴正帶着她的寶馬逐水草去了,只得返回寢宮。
晚上,她與白玉、石蘭有了一次已經很久不曾有過的長談,除了得知白玉的確愛着月山,卻從未對他表白過;石蘭被雷光追得芳心大動卻處處爲難他外,還知道了她們心中的顧慮。
“我們現在也算是宮女,怎能與侍衛相好?”一向樂觀的石蘭憂愁地說。
燕燕問她,“這就是你一直不給雷光好臉色的原因嗎?”
“也不完全是那原因。”石蘭扭絞着手指,不好意思地說,“有時覺得他人挺好的,有時又覺得他那人太魯莽,力氣又大,跟他過日子,萬一啥時候打起來,他還不一拳打死我?”
燕燕被她孩子氣的說法逗樂了,輕笑道:“傻石蘭,那怎麼可能呢?一旦真愛上,誰還捨得打誰?”
“娘娘以爲所有男人都像陛下疼愛娘娘那樣疼愛他的女人嗎?纔不呢。”石蘭低聲反駁,臉又紅了。她相信這輩子她從沒臉紅過,今天算是全補回來了。
“那你得自己去發現。”燕燕平靜地看着她,“我覺得雷光會是個疼愛女人的男人,瞧他看你的眼神多不一般吶。”
“你看,連娘娘都瞧出來了。”白玉笑望着石蘭,“我告訴過你,雷光看你的眼神溫柔得像七月的柳絮兒。”
石蘭立刻反擊,“別說我,說你自
己吧,月山雖從不對你說好話,可人家的眼神總是偷偷跟着你轉悠,別以爲娘娘不知道。”
白玉一如以往般沒有跟她鬥嘴,而是輕輕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嘆什麼氣?這是好事。”燕燕看出她們的憂愁,安慰道:“你倆只要確定自己的心意,讓我知道就行,不必擔心宮規。雖說宮女不得與侍衛私下相好,但如果由皇帝婚配,就不會有問題,誰也不敢爲難你們。”
一聽她的話,這兩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娘娘千萬別拿這事驚動陛下!”
“爲何不能?”燕燕不解地問。
白玉面色戚然地說:“還不知道人家是啥心思,萬一陛下婚配,人家心中不樂意,豈不落個君王爲難奴婢難堪的結局?”
“對對對,奴婢也還得再考察考察那粗魯男人,等到了那情分,奴婢一定央求娘娘幫忙。”
聽她們這麼說,燕燕只得答應,心裡則在想石蘭與雷光那對不必擔心,憑雷光的窮追不捨的勁頭,石蘭註定跑不掉。可白玉喜歡月山似乎有點單相思,她得想辦法弄情楚月山的心思纔好撮合他們,而促成這樁美事,少了耶律賢可不行。
可是,那天深夜當她將這兩樁事告訴耶律賢時,卻受到了意外打擊。
“雷光與石蘭如果真對彼此有意,那倒是一對好姻緣,應該成全他們,但月山不可能娶白玉。”他說。
“爲什麼不能?”燕燕大惑不解。
耶律賢緊抿雙脣,看了她半晌才說:“多年前他受了重傷,從此不能人道。”
“天哪,真不幸!”燕燕同情地哀嘆,“白玉怎麼辦?”
“的確不幸,這事對月山的打擊很大,他因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知道這事的人不多,你可以悄悄告訴白玉,趁她用情未深前,打消她的念頭。”
燕燕憂鬱地點點頭,想起白玉說起月山時的神情,擔心那癡情女子早已用情甚深,把月山的不幸告訴她,無異於用利劍戳刺她的心。
可是,該說的話她還是得說,尤其對她視如家人的白玉,她更不能隱瞞。
兩天後,她鼓足勇氣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白玉,希望她放棄月山,沒想到她得知詳情後並未絕望痛苦,只是面色蒼白地看着她,然後平靜地說了一句話:“即便他什麼都不行,我還是愛他!”
然而晚膳後,石蘭告訴她,白玉下午在屋裡偷偷哭了好久。
那一夜,燕燕失眠了,耶律賢的濃情熾愛也未能讓她忘掉白玉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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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即保寧三年的冬至日,燕燕生下了她與耶律賢的第一個孩子,耶律賢親自爲這個孩子取了契丹名——文殊奴,漢名——耶律隆緒。
契丹人的習俗中,若皇后生男,則皇帝穿紅衣,朝廷奏蕃樂;若生女,則皇帝穿黑衣,奏漢樂。因此,當看到皇帝陛下身穿一襲閃亮的紅色滾花錦袍出現在冬至祭場,庭上響起羌笛胡琴之聲時,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喜得皇子。
當即,“恭賀吾皇陛下喜得貴子”的恭賀聲震天介響,合着清越嘹亮的號角聲在蒼茫天際、無垠曠野中迴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