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啐了一口血,緩緩擡起了弩,安上第二支木箭,若無其事道:“對,將軍府沒有退縮的人,拿第二第三都會給我在意的人丟臉。”不僅僅是將軍府,還有蘇若清。她最想可以分享她勝利果實的人其實是蘇若清,而眼下,蘇若清就在上面坐着,看着。
葉宋歪了歪頭,有些佞地望着陳明光笑,道:“怎樣,現在還要單挑嗎,一箭下去你可能會殘廢,別以爲我下不了手。在這裡可是生死有命的。”
陳明光抿着嘴脣,葉宋又對他眨眨眼。簡直太要命了。雖然她看起來一身血污,毫無美感可言,但那舉止神態,就是讓她的表情增添光彩,彷彿渾身浴血尚能泰然自若。陳明光撇開了眼睛,葉宋便問:“你是選擇成全我,還是選擇讓我成全我自己?”
陳明光良久開口,有些無奈,道::“我成全你。”說罷走到了武臺邊緣,縱身跳下,雙足立於黃沙地面,是個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少年英雄。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喝彩。那些個常跟葉宋在一起的兄弟們激昂地捏着口哨,直呼“二小姐好樣兒的!”
葉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也露出了一抹純粹安然的笑容。
那一刻,蘇若清長長地吁了口氣,眉眼間含有深深淺淺的寧靜笑意。葉修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了嘴角,大將軍比較激動,站起來瞪着大眼睛看着葉宋,語態急喘地問:“皇上,請問可以鳴鼓了嗎?”
蘇若清點點頭:“鳴鼓。”
鼓聲一響,意味着這場終極的比結束了。葉宋不負衆望地奪得了第一,陳明光第二,王大錘第三。蘇若清對吏部尚書道:“去,把葉家二小姐手上的東西呈上來給朕看看。”
吏部尚書顫巍巍地下去了,結果葉宋轉身便不經意地把弩對準了他,嚇得他險些跪了。聽了尚書的來意,她把弩大大方方地交了上去。
吏部尚書又傳皇上旨意,武招就此結束,前三甲擇日聽封。然後教練場的觀衆們陸陸續續散了,該幹什麼的還得繼續幹什麼。數位審官陪同蘇若清回宮之時,堪堪路過葉宋身邊,蘇若清頓了頓腳,側身看着她,不吝地溫沉笑着讚道:“不愧是大將軍的女兒。”
也不愧是他蘇若清的女人。
葉宋親疏有加地點頭恭送。待人都走開了,一擡頭時,冷不防面前還站了一個人。蘇靜負着手,身形挺秀,面上表情懶懶淡淡,玩味地笑她道:“想要接近皇上,何須這麼拼命,你看你,弄得這滿身傷。明明進宮就可以了嘛。”
葉宋冷笑一聲,轉身便下臺,道:“我不記得我哪裡有惹到你,如若你看不慣,避而遠之便是。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蘇靜看着她的背影,心裡被撩起一股氣,說不清楚到底在氣什麼,道:“你明明可以向我解釋。”
葉宋偏頭,清透如琉璃的眼珠子微微一側,勾起了嘴角,笑意涼薄,道:“你都沒告訴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我怎麼知道該向你解釋什麼?不過我一沒搶你的相好兒,二沒偷你的家財,三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劉刖迎了上來,對着蘇靜斯斯文文一笑,然後把葉宋攬到一邊,季家兄弟也湊了上來,問:“二小姐的傷可有大礙?”
葉宋笑笑,重新理了理長髮,劉刖毫不避諱地把自己的木簪抽給她用,她用得還得心應手,道:“這點兒傷,還死不了。況且,我求生的意志很強。”
劉刖面露欣喜,道:“劉某就知道,二小姐出手,必定是勢在必得。”
“哼”,葉宋笑哼,“看在你這段時間還算盡心盡力沒坑我的份兒上,回頭請你喝酒。”
劉刖笑眯眯地攤手:“二小姐,十兩銀子。”
葉宋挑挑眉,不置可否。之時陳明光也正走出教練場,劉刖便指着他道:“先前不是說了麼,劉某和二小姐賭十兩銀子,二小姐對姓陳的笑一下,保證臉紅到耳根子。事實證明,劉某贏了,二小姐願賭服輸。”
這話可被陳明光聽去了,他回頭瞪了劉刖一眼,眼梢從葉宋身上掃過時,立刻又紅臉了,惹得大夥哈哈大笑。陳明光灰溜溜地逃走了。
葉宋環顧了一下四周,終於想起了什麼,道:“有沒有看到葉青?”
她這一提,衆人才想起來,這場比這麼重要三小姐應該是一定會來的,只是從開始到結尾,都沒有看見葉青,是以紛紛搖頭。
就在這當口,一行人正要走出教練場的門口,沒想到門口發生了騷亂。幾個士兵攔住了一個穿戴麻衣麻帽的人,見葉宋出來,如獲大赦,驚叫道:“二小姐!二小姐!小人是三小姐的車伕!”
葉宋攔下了士兵,眉頭一跳,問:“你怎麼在這裡,阿青呢?”
那車伕急得滿頭大汗,皺着一張臉苦道:“三小姐,三小姐在來時的路上,不見了呀!”
葉宋失聲擡高了語調:“怎麼會不見的!你怎麼現在纔來說!”
車伕道:“小人在這裡等了很久了,無奈官爺不讓小人進來通報。方纔看見大將軍從裡面出來,小人不敢上去頂撞,只有在這裡等二小姐。三小姐說要快些趕來,便讓小人抄近路趕馬車,結果半路不知道怎麼回事,小人就暈了,等醒來的時候,馬車裡人就沒了啊!”
葉宋急了,她急起來理智全無,當即轉身就往那幾個士兵身上一通胡亂地踢。劉刖沉着而冷靜,拉住葉宋,道:“二小姐鎮定!現在就去事發地看看。”
葉宋一言不發地轉身騎上馬,季林把那車伕也拎到了馬上,幾人快馬加鞭地往車伕所指的方向跑。結果到了那地方一看,巷陌裡馬車尚還歪斜地倒着,馬掙脫了繮繩已經跑得沒蹤沒影了。整個巷陌裡乾淨整潔,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葉宋強迫自己定下心來細細查看,可是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顯然劉刖檢查了現場半晌也沒有得到任何結果。
葉宋問車伕:“你是怎麼暈的?被人打暈的還是藥暈的?”
車伕答道:“小人也不知道,只覺得眼前一麻,就沒有任何知覺了。”
葉宋氣得一鞭把馬車抽成了兩半。劉刖還在路邊草叢裡翻翻找找,沒有結果。他一向主意甚多,葉宋便又問他:“現在該怎麼辦?”
劉刖神情嚴肅,看着馬車頂棚上的輪椅,思忖片刻,道:“小姐勿慌,可能劫走三小姐的人知道三小姐的身份。”葉宋的視線也跟着落在了那輪椅上,京城上下誰不知道三小姐出行要靠輪椅。“所以劉某覺得那些人不會無緣無故挑三小姐劫,必定是有所圖。在未達成目的之前,三小姐暫時不會有危險。我們不如靜觀其變,相信很快就有人提出要求來。”
他說得不無道理。可是葉青雙腿不能走,手無縛雞之力,怎能不讓人擔心。葉宋咬牙問:“那他們欺負阿青怎麼辦?就算他們不能動阿青,還有春春。”
劉刖眯了眯眼,道:“那就是自尋死路了,涼拌。”
儘管如此,葉宋也不能坐以待斃,葉青和春春兩個弱女子,她一時半刻都等不下去。連歇都沒來得及歇一下,一身衣裳血跡斑駁,當即招了人四處尋找葉青和春春的下落。只要葉宋的人在大街上跑,想送信的人傳遞消息也來得容易一些。
街上的小乞丐們爭相奔走,有時候小乞丐也靠傳一些不可告人的消息而獲得小賞。正當葉宋驅着赫塵匆匆奔走之際,前面突然攔出一個小乞丐,可不就是那小包子。
小包子眼睛漆黑而明亮,稚嫩地大聲道:“姐姐!姐姐!”
葉宋停下來,臉色不是一般的焦灼,儘量平穩下語氣,問:“包子,你有事?”
包子連忙從破爛的衣襟裡掏出一個信封來,踮着腳遞給葉宋,道:“這是我手下的乞丐收到的信,要他傳到將軍府給二小姐。我攔下來了,知道姐姐着急,就給送了過來。”
葉宋一邊取出裡面的信一邊問:“你怎麼知道這信是要給我的?”
“姐姐就是二小姐,我知道,現在京城都傳瘋了,說姐姐奪得了今年的武狀元。”包子說道,“我們乞丐消息是很靈通的,不然沒法生存。”
信上就寫了一句話:想救人,請二小姐單會城郊十里坡。
葉宋看完便把信撕得粉碎,目色凜人,駕馬狂奔城郊,一句話也不曾交代。她一看就明瞭,對方擺明是衝着她去的。
小包子望着葉宋絕塵而去,小臉上浮現出糾結的表情。忽而一人立在他面前,人高馬大,錦色紫袍,一張臉生得比女子還要好看,清豔之色顧盼生輝。
他悠悠道:“讓我猜猜,你在糾結要不要把那信上的內容告訴跟二小姐一起的其他人?”
包子愣愣地回神,充滿了戒備:“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信上的內容。”
蘇靜蹲在他身邊,好笑地挑挑眉:“你剛剛纔說了,小乞丐消息很靈通,這些消息不就是小窺小看得來的麼。你別急着否認,你告訴我那信上說的什麼,我便把這個給你。”說着蘇靜手裡拈了一錠銀子。
小包子問:“你是姐姐的朋友,還是敵人?”
蘇靜笑了笑,眯着眼嘆道:“她沒把我當朋友,我沒把她當敵人。只不過,你也不想那漂亮姐姐去冒險是不是?她一個人去,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包子思量再三,最終接下了蘇靜的那錠銀子,道:“信上說,讓姐姐單獨去城郊的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