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的表弟姓蔣,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十分精明能幹。
“陳東主,這就是我表弟,蔣小年,是蔣氏酒坊的東主!”客棧店主給陳慶介紹道。
兩人拱手見禮,陳慶剛剛從夥計的口中得知,這家蔣氏酒坊能排進全縣前十。
陳慶笑着擺擺手,“蔣東主先坐下喝杯茶!”
蔣小年卻很急,酒麴餅極爲搶手,他怕別人聞訊趕來。
“陳東主,等會兒再喝茶,先看看貨吧!”
陳慶點點頭,對一名手下道:“帶蔣東主去看貨,讓東主自己挑!”
手下答應一聲,帶着蔣東主去了,陳慶卻坐在外面喝茶,他完全不擔心自己的貨色,都是從汴梁皇宮裡拿出來的上等酒麴餅,這裡的酒商恐怕都沒有見過。
片刻,蔣東主一陣風似的跑出來,“這些酒麴餅我全要了,陳東主開個價吧!”
“東西不錯吧!”
“都是上等貨,我好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了。”
陳慶見他滿臉焦急,便笑道:“別急,東西我都可以賣給你,價格也不會貴,我想了解一下行情,你給我說說!”
蔣東主見對方答應把貨給自己,心下稍定,他坐下道:“現在行情不錯,和去年安撫使司發佈的免稅令有關,以前酒都是官府控制,我們釀酒商每年要交一大筆錢購買酒牌,賣酒也要有酒牌,每年也要交錢給官府,酒麴餅必須向官府高價買,最後酒價很貴,現在釀酒、賣酒都全部免稅,酒麴餅也可以自己做,生意就開始好轉了。”
“你們的酒就只供應開封府?”陳慶又問道。
“以前是不準跨州賣酒,現在允許了,只是不準跨路賣酒,昨天還有一個潁昌府的酒商來我酒坊裡買走了兩百桶酒。”
“我有點不太理解,按理河南路已經被摧殘的差不多了,那麼多餓肚子的人,他們哪來的錢買酒,哪來的錢下館子?”
蔣東主笑道:“這個問題我們也經常和買酒的客人討論,原因有好幾個,一個是現在的酒免稅,比較便宜,所以很多酒樓想多屯一點貨,他們就怕收稅後酒價大漲。”
陳慶點點頭,這倒是一個很重要原因,商人趁便宜囤貨,也是各地酒樓對官府的信用不放心,但另一方面,各地酒樓和商鋪卻對前景看好,否則他們也不會囤酒。
“除了囤貨以外呢?”陳慶又問道。
“然後就是最近幾個月,百姓手中確實有幾個錢了,就看尉遲縣,各個酒樓都開業了,幾乎所有店鋪都開業,都要僱人,都要付工錢,再少一天五十文也要的,省出十文錢就可以打一角酒了,還有幾個月的河道拓寬,前前後後僱了十幾萬人,基本上每個人都掙了七八貫錢,他們也要買東西,也要喝點小酒。”
“看來商鋪都還是有錢進貨。”
“這麼多年,多少都有點積蓄,只是僞齊國和金國收稅太狠,大家都必須裝窮,越窮困潦倒越安全,否則被官吏們盯上了,一點點財富都會被敲詐得精光。”
陳慶呵呵笑道:“有點道理,否則錢都到哪裡去了?”
陳慶喝了口茶又問道:“蔣東主覺得中原要多少年才能恢復到宣和年間的繁榮?”
“我和別人打過賭,他們認爲至少要十年,但我認爲五六年就夠了。”
“說說理由!”陳慶饒有興致道。
“最大的理由就是人口少了,現在最多隻有宣和年間的一半人口,人口少了,土地就多了,第二個重大的理由是官府免稅,免稅十年,這是天大的利好,大家都會拼命做事,拼命積攢財富,趁這十年免稅期做大,這個機遇以後都不會再有,就憑這兩大理由,五年後就能比肩宣和年間的繁榮了,除非金兵又打進來,再次掠奪財富,那沒辦法。”
陳慶點點頭,這個蔣東主還是有點見識,他看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人口,人口少了一半,人均資源就多了,自然就發展得快,歷朝歷代,都是開國時發展最快,原因就是人口少,人均資源豐富。
這時,客棧店主奔進來道:“趕緊吧!吳氏酒坊的吳東主嗅到味了,也要過來看酒麴餅。”
蔣東主嚇得跳起來,連忙對陳慶道:“咱們把帳結了,一個酒麴餅是八百文錢,您那個品質高,我算伱一貫五一個,這個價格可以嗎?”
陳慶知道行價,汴梁普通的酒麴餅是一貫錢一個,他這種價格是兩貫,還很難買到,不過尉遲縣比汴梁便宜很正常,這個價格不黑。
他欣然點頭道:“就按照一貫五算吧!我一共帶來兩千個,正好三千貫錢,給銀子最好。”
“銀子現在不好弄啊!我們去櫃坊,直接把櫃坊的三千貫錢給你,然後櫃坊會開一張櫃票,您在汴梁就能拿錢了,不用帶着三千貫錢上路。”
“是富記櫃坊嗎?”
富記櫃坊是河南路最大的櫃坊,總部在汴梁,它的東主是河北豪門,據說和完顏兀朮心腹軍師範拱有點親戚關係,他纔在虎狼一般金兵鐵蹄下得以倖免,陳慶清算僞齊高官時候他又發揮了巨大作用,所以又在陳慶的治下得以倖免。
“正是富記櫃坊,如果錢多我們都走它的櫃票,很方便!”
陳慶點點頭,“我讓手下和你去辦,貨物就放在客棧內,你隨時可以來拿!”
“能否讓我全部驗一下貨,你的手下在旁邊看着。”
陳慶理解他的謹慎,便欣然點點頭,“你儘管驗貨!”
陳慶吩咐兩名手下幾句,他便上街閒逛了,他當然不是閒逛,而是通過大街上的行人和店鋪來了解縣城內的情況。
比如從衣着,從膚色,從精神面貌等等,然後再從店鋪的情況也能一葉知秋。
尉遲縣的南北大街叫做杜康大街,和酒有關係,一路上果然都是酒鋪,每隔幾步就會有一家鋪子,大街上充滿了酒糟氣息。
行人很多,大多穿得比較舊,以灰黑色爲主調,都是細麻布衫,但也有穿粗麻的衣服,以老人爲主。
這時,陳慶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鋪,紅色屋頂、白色木牆的平倉店,旁邊插着一根旗杆,挑着的幡子就寫着‘平倉店’三個大字。
店鋪前排滿了人,排了三隊,每隊都有上百人,平倉店供應粗糧和粗布,粗鹽已經取消了,平倉店供應粗鹽,嚴重影響到了鹽稅。
平倉店並不是由縣裡開辦,而是由張曉的安撫使司直接開辦,繞過了各州縣官府,價格便宜,每鬥帶殼麥子只要二十文,粗布三十文一匹,基本上不賺錢,但它卻保障了最底層百姓的吃飯穿衣。
這也是陳慶的本意,每個五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還有十四歲以下孤兒,每個月可以拿到一百文錢的補助,夠他們吃飯了。
爲什麼要五十歲以上,實在是普通百姓的壽命比較短,大部分都只能活到五十餘歲,實際支出並不多,五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每個縣也只有二三十人,這筆支出更多是一種象徵意義。
“當!當!”
幾聲鑼響,前面來了一頂官轎,十幾名衙役舉着牌子走在前面,迴避、肅靜,這是應該知縣的官轎。
就在這時,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婦人帶着兩個同樣帶孝的孩子跪在轎子前,年輕婦人將狀紙舉在頭頂上大喊,“民婦有冤,懇請縣君大人爲民婦伸冤!”
陳慶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到這種狗血之事,他在路邊停住腳步,看看這位唐知縣怎麼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