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之下,李察哥開始命令城外所有的党項人全部進城,哪怕是牧民,也必須趕走牛羊進城。
一連幾天,党項軍在府州實施堅壁清野,生活在府州各地的党項人被強行驅趕進了府谷縣城內,上百萬頭牛羊也趕進城內,城內臭氣熏天,居民苦不堪言,不光牲畜,近十萬党項人涌入城內,城內要被擠爆了,到處是糞便垃圾,城內的衛生條件急劇惡化,井水也變得渾濁有異味,不少人因此病倒。
但這麼嚴重的生存狀態,李察哥卻視而不見,他又緊接着下令收繳城內所有鐵器,包括農具、菜刀、鐵鍋,大戶人家的鐵門、鐵窗,甚至婦人用的剪刀、錐子也統統不放過,一律收繳,得鐵近二十萬斤。
李察哥下令熔解鐵器,打造兵器,他這次倒不是亂來,形勢擺在這裡,派嵐州和岢嵐軍搶糧的兩支也斷了聯繫,恐怕凶多吉少。
城內只剩下五千軍隊,怎麼守得住城池?但青壯牧民男子還有一萬五千餘人,要統統徵用起來。
軍隊宰牛取皮製作皮甲皮盔,用熔解鐵器得到的生鐵打造兵器,短短几天內,党項軍又強徵了一萬三千人,使城內兵力達到一萬八千人,李察哥的恐懼之心才稍稍得以緩解。
這天下午,府谷城頭上響起了連續不斷的號角聲,六萬宋軍從四面八方出現了,李慕清率一萬軍隊從正東面出現,折彥質率領兩萬大軍從西面出現,牛皋同時三萬大軍從南面出現。
牛皋派副統制呼延通率領一萬軍前往北面紮營,這樣一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宋軍,將府谷縣團團包圍。
儘管牛皋是這次北伐的主將,但這次攻打府谷縣,牛皋卻甘願成爲配角,折彥質也纔是攻打府州的主將。
在西面的中軍大帳內,衆多將領圍在桌子上的沙盤周圍,沙盤比較小,長寬各八尺,只包括府州、豐州、麟州和保德軍、火山軍等三州兩軍。
衆人關注的是府州,準確說是府谷縣城。
折彥質對衆人道:“我剛纔仔細查看了一圈府谷城,確定還是老的府谷城,沒有擴建或者修葺,但根據党項戰俘的交代,城內的漢民和其他民族都已被党項人全部趕走,府谷縣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党項城,不過府谷並不是大縣,城池周長不到二十里,只能算一座中縣,最多容納三萬人,現在忽然間塞進那麼多人口和牲畜,城內擁擠成什麼樣子,想想都恐怖。”
呼延通眉頭一皺道:“党項人爲什麼不想北面轉移,非要擠進一座小小的縣城內?”
折彥質淡淡一笑,“據城而守,向女真人求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遷徙去草原,就儼如羊羣進了狼窩,他們會被遊牧人嚼得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李慕清在一旁道:“李察哥真正的目的是強行募兵,把所有人趕進城內,他就可以從中挑選青壯,城內都是士兵的家人,士兵就會拼死守城,然後大量牛羊會成爲軍隊和平民的糧草,支撐他們堅守城池,李察哥打的是這個主意,等我們糧食不繼,被迫退兵,他們就不戰而勝了。”
李慕清的見解得到了衆人的支持,張曉讚許道:“李統制說得很對,攻城戰很多時候就是雙方在比拼耐心,比拼糧草後勤,往往一年半載纔會有結果,李察哥也有這個想法吧!”
張曉又問折彥質,“請問老將軍,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折彥質沉思片刻道:“現在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攻城武器,需要從赤塘關運送大型投石機和攻城梯,最少要一個月的時間,等攻城武器運到,還要組裝調試,到最後完成時,估計已經開始下雪了,所以我在考慮,是不是可以從靈州得到糧食後勤支援。”
牛皋笑道:“這個問題不大,我們在靈州本身就儲存了大量糧草,讓三萬頭駱駝多走幾趟。”
“可是牛都統參與攻打府州,會不會影響到東面的作戰?”折彥質有點擔憂道。
牛皋搖搖頭,“東面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小劉將軍率四萬大軍佔領了朔州和應州,北面就是太原府,那是要等到明年開春後再攻打,而且從府谷到朔州只相距不到百里,如果朔州那邊需要,我可以隨時率軍趕過去。”
折彥質心裡明白,牛皋率軍來助自己,必然是雍王的命令,只是牛皋顧及自己的面子,不肯明說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折彥質振奮道:“我們有六萬大軍,這次一定要徹底剿滅西夏餘孽!”
府州主管政務的官員正是老政客芭裡祖仁,他絕對是個兩面三刀的傢伙,一方面和李堪等人反對李察哥,當李察哥得勢後,他又立刻調頭效忠李察哥,所以在突圍時,李察哥也把他和家人帶走了。
金國把府州讓給党項人後,芭裡祖仁便被任命爲府州太守,主管党項人政務。
但芭裡祖仁這段時間的日子並不好過,李察哥下達的很多政令他都不贊成,但又不得不執行。
比如這次李察哥要搞堅壁清野,把府州所有的党項人以及他們財產都遷入府谷城內,芭裡祖仁當然也知道李察哥的目的,兵力不足,要把牧民都騙入城內進行徵兵,同時他們帶來的百萬頭牛羊自然就成了軍糧。
可謂一舉兩得,兵源和糧草問題都解決了。
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李察哥把好的一面拿走了,卻把惡的一面扔給了芭裡祖仁,城內人口暴漲,牛羊太多,上百萬頭牛羊,幾百萬擔草料,佔地了城內太多的空地,使城內已經擁擠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軍營要佔土地,牛羊要佔土地,糧草物資要佔土地,那麼最沒有用的百姓只能壓縮,芭裡祖仁不得不實施當年陳慶在甘泉堡實施過的辦法,實施集體生活制度。
所謂集體生活制度就是把家庭拆散,老人們住在一起,女人們住在一起,帶孩子的婦人們住在一起,突破了家庭的人數上限,一間屋可以住十幾人。
這個辦法實施後,讓李察哥大爲讚賞,連誇芭裡祖仁能幹。
但這只是表面上降低了居住不足的矛盾,可實際還隱藏着另一個巨大的隱患,那就是衛生惡化,屎尿橫行,無法處理,地下水被嚴重污染,而燃料嚴重不足使百姓無法燒開水喝,導致越來越多的人生病。
而集體生活制度又導致各種病情傳染很厲害,尤其抵抗力較弱的老人們集中住在一起,往往一個人倒下不久,整個宿舍的老人都會病倒,無藥可治,接下來就是大批死亡。
死亡的百姓越來越多,從量變漸漸演變爲質變。
入夜,芭裡祖仁被手下叫醒了,“總管,出大事了!”
芭裡祖仁睏倦異常,勉強起身埋怨道:“白天累得像狗,晚上又變成公雞,還讓不讓人活了!”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問道:“半夜三更的,出了什麼大事?”
手下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芭裡祖仁大吃一驚,睏倦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