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在這次的傷寒中活下來的約四千名村民,就移步到了那兩個被荒棄的村子。
穆流年派出了上千名士兵,負責幫他們整理修葺了一下房舍。
與此同時,宋大人還派了自己的人前往遊說,言明,他們村子北面兒的那些荒地,按人頭來分,每人可得二畝荒地,自行耕種,需要的種子和一應農具,陽州會盡快派人送來。
因爲現在的天氣已經轉暖,種小麥之類的主糧顯然是不合適了。
所以,宋大人也當地的一些掌管着農作的官吏們商議了一下之後,從陽州的地裡給他們起來了一些番芋的秧苗,由他們自行勞作。
在他們收穫之前,陽州會先提供給他們三個月的口糧。
三個月之後,再看地裡的收成情況再說。
事實上,最多還有兩個月,地裡的麥子就該熟了。
宋大人也是擔心他們自己這邊兒會出什麼意外,所以,不敢將話說的太滿了。
爲官者,大都是如此。總是知道在必要的時候,爲自己留好了退路。
對於這些難民來說,能有地方住,有地可以種,已經是很不錯了。最關鍵的是,還有人給提供糧食。
至於那些荒地,宋大人按穆流年的意思,與每家每戶都簽了文書,由他們租種十五年。
前三年,免稅免賦。
十五年到期之後,這些田地仍然是歸遼城的官府所有,若是他們願意繼續耕種,也會優先考慮繼續租給他們。
這番芋,也就是紅薯,因爲都是難民,所以,穆流年先給他們選了這種生長週期不是太長,而且,產量也算是比較穩定的農作物。
後面,等到了六月,就要爲他們準備一些玉米的種子,如此,這兩季的農作物接上了,那麼,遼城和陽州的負擔,自然也就更輕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如此安排,一來可以防止那些難民中仍然有不死心,想要到遼城作亂的細作。
二來,也是做給了那些個難民們看的,想要吃飽穿暖,最終靠的,還得是自己的一雙手。只想着吃救濟,早晚是得餓死的。
遼城和陽州的官民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是桑丘烈那裡,卻是不容樂觀了。
“淺淺,只怕我要讓長安也去一趟了。桑丘子睿來信,那裡的情況,比他想像的要嚴重的多。他雖然也懂醫,可是畢竟多年來,不曾真的親自去診治過這等頑疾。”
淺夏眉眼帶笑,遼城之危基本上已除,這個時候,對於外面的一些是非,自然也就能做到了淡定和沉着。
“哥哥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我還真是有些不放心。”
“不是有云雷跟着嗎?”
淺夏白晳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我想着讓雲風也跟過去,我在遼城,原本也沒有什麼危險,再說了,身邊這麼多的高手在,誰能將我如何了?”
“也好。”穆流年沒有反對,底下這麼多人,的確是不差一個雲風。
其實雲長安一直都在暗中做着各種準備,比如說,讓藥童按他的方子,煉出了不少的可緩解疫症的藥丸,這種成藥,比較容易攜帶,而且,因爲是多種藥材的合力施藥,對於症狀較輕的病人,還是見效比較快的。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這裡頭有一個極大的難題,是穆流年幫着他解決的。
雲長安帶着雲風和雲雷二人,一路直奔允州。
穆流年先讓人給穆流年送了消息,並且在信中一再叮囑,雲長安可是淺夏最在意的一個哥哥,可是讓他得將人給保護好了。
“元初,現在紫夜的情形不妙,我聽說,千雪皇也不曾答應了紫夜使者的求親。原本這一點,咱們也是有準備的,可問題是,現在他答應了蒼溟皇的聯姻,你說,他是不是想着要保持中立?”
“千雪皇不捨得女兒遠嫁,至於許無忌是否同意入贅,顯然也是有得他們鬧騰的。不過,據我來看,十有八九,許無忌是會將那位小公主給娶到淮安的。”
“可是千雪的公主下嫁,只怕,還是要驚動了肖雲放的。肖雲放若是知道了,只怕是會氣得跳腳。他千方百計地不想着讓許氏和穆家壯大,可是偏偏許無忌又得了那位小公主的青眼,這下,只怕我們在保證了紫夜的一重安全的同時,也給自己惹來了大麻煩。”
“無所謂。”
穆流年似乎是已經習慣了,懶懶地躺在了榻上,將頭枕到了淺夏的腿上,不時地,還伸手將淺夏的手給攔下來,吞了她手上的點心和果子。
當然,吃了東西還不算完,沒有忘記有些不要臉地再舔舔人家的手指頭。
淺夏與他也是老夫老妻了,可是對於他這樣有些孩子氣的曖昧,卻又有些心底發顫,每每都會臉紅,手指也會不自覺地哆嗦幾下。
知道她是有些敏感,穆流年反倒是更樂了一些。
前前後後,多少的麻煩事兒呀!
現在,總算是有機會,也有這個心情,跟她在一起好好地膩歪膩歪了。
如今府上基本上沒有了雲家人,他在府裡頭的言行就更爲大膽了些。
這會兒的天氣暖了,有時候日頭好了,便帶着妻兒在院子裡用膳,有時直接就在後花園兒裡鋪上了一層的薄錦,一家人沾沾地氣兒。
時不時地逗逗兒子,再親親妻子,這樣的日子,對於穆流年來說,簡直就跟神仙一樣!便是有人給萬金,也是不換的!
“二哥三哥都成婚了,只有哥哥一個人怪怪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淺淺,其實,你不覺得,該將舅舅過世的消息,正式的散出去嗎?”
淺夏猶豫了一下,再搖搖頭,“舅舅是雲家的家主,再則,他是秘術師的事,基本上樑城的高官貴勳們,也都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若是傳出舅舅過世的消息來,只恐人心惶惶,對紫夜沒有什麼好處的。”
穆流年將懷裡的小云華遞給了青姑姑,一擺手,青姑姑便明白,這是要她帶着小公子走地遠一些纔好。
“淺淺,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許多事,也再沒有了遮掩的必要。雲家,該如何便如何。雲家的生意遍佈紫夜。這一次又是戰亂,又是暴民事件,雲家也是損失了不少銀子吧?”
“還好,幸虧是提前做了準備。損失倒是不大。”
“淺淺,反正我們也是肖雲放的眼中釘,藏着掖着,他也是不肯放過我們,索性就不與他周旋了。”
淺夏低頭看他,此時的穆流年,剛剛躺下,後腦勺枕着自己的兩手,一扭頭,與妻子的視線對上了,勾脣一笑,頭微微一動,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身側,示意她也躺下來,試一試。
淺夏猶豫了一下,看到他躺的舒服,也有些忍不住了。
這會兒天色正好,不冷不熱,蚊蟲之類的東西,也被兩側燃的薰香給趕跑了。
慢慢地躺下,穆流年一笑,伸手將她頭上唯一的一根簪子給除下,“這樣躺着才舒服。”
淺夏抿脣笑了,枕着他的胳膊,然後側了身子,將自己的左手,便搭在了他的前胸。
穆流年的右手將她的柔荑輕輕握住,“這樣的日子,纔是我一直以來最爲期待的呢。淺淺覺得呢?”
淺夏不語,只是將身體再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她是什麼態度,已然明瞭。
“淺淺,你說,若是我們就守在了這裡住着,以後哪兒也不去了,也不回樑城了,如何?”
“元初,雖然我也很贊同你說的這種生活,可是你覺得,我們真的能過上那樣的日子嗎?你確定,如果我說想要那樣的生活,你就能給我?”
穆流年轉頭,看着淺夏正笑吟吟地對着他,那雙清亮的眸子裡,此時除了那種讓人迷醉的光華,還有一種小小的奸詐在裡頭。
“唉,淺淺,你就不能讓我也有一種很男人的感覺嗎?”輕嘆一聲,穆流年卻是再用力地抱了抱她。
“淺淺,所有人都以爲我是一個很能幹的人,很有男子氣概的一個人,可是我總覺得,在你面前,我就什麼也不是了。你總是很冷靜,很睿智。就像是那天在城牆上,那麼多人都忽略的問題,卻被你三言兩語便點破了。淺淺,我其實是很自卑的。”
穆流年說着,便刻意低了頭,將自己的臉,埋在了她白晳的脖頸之間。
淺夏有些懵,認識他這麼久,什麼時候看到過這樣的他?
印象中的穆流年,何曾不是一個風光霽月,宛若是雲端高陽一般的存在?
就算是偶有腹黑奸詐,那也只是對敵人如此。什麼時候,他竟然覺得自己很沒用了?
淺夏有些慌了!
她之前也曾聽到有些人提到過,一般來說,才女的婚姻,有大半兒都是不幸的。
女子的才華太盛,會掩蓋了夫君的光茫,那樣的話,會讓男人找不到身爲男人的尊嚴,所以,男人就會變心,變會開始尋花問柳。
那個時候,淺夏便突然間明白了,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是不是就是這樣流出來的?
“元初,其實,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淺夏的心裡略有些亂,就像是原本很是平靜的湖面,突然被穆流年給扔進了一顆石子,攪動的,不僅僅是湖面的平靜,更是內在的那份從容。
一直以來,淺夏在人前,都是從容淡定的。
特別是在桑丘子睿的面前,就像是一個沒有任何缺點和弱點的人,讓桑丘子睿急得抓狂,卻偏生沒有半分的辦法。
現在,淺夏看到自己要度過一生的男人,突然說起了這樣有些沮喪的話,她怎麼可能還會再沉得住氣?
“元初,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有多想着你能早些回來。可是我知道,你遠在戰場,敵人狡詐,又豈敢再讓你亂了心神?”
穆流年有些悶悶的聲音傳來,“真的嗎?你也會有那樣想我,六神無主的時候嗎?”
有些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了她的頸間,讓淺夏覺得有些癢,還有些酥麻的感覺,不自覺地,心跳便加快了些。
“自然是真的!我何故要騙你?”
穆流年似乎是忍不住了,緩緩地擡起頭,在距離淺夏不過寸餘的地方停住,脣角的笑,還不曾散去,雙眸明亮有神,臉上的光彩盛華,哪裡有半分沮喪或者是自卑的樣子?
淺夏愣了一下之後,便知道,她被眼前的這個男人給耍了。
“淺淺,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直很想聽你說情話的?”
正要發作的淺夏,沒想到穆流年會深情款款地說出這樣的話,語氣輕緩,還有那麼一點點撒嬌的意思。
淺夏臉色微紅,垂了眼眸,略有些不自在道,“又在亂說了。你先起開,光天化日,像什麼樣子?”
穆流年卻不理會這茬,眸底的笑意甚濃,“淺淺,你真的不肯說幾句好聽的來哄哄我麼?”
淺夏輕輕地咬住了嘴脣,她不是不想說,事實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說什麼呀!
“淺淺,看來,我在你的心裡,還是沒有那麼重要的,是嗎?”穆流年見她不說話,便開始用起了哀兵的政策,臉上的笑容淡了,眸中的光華暗了,整個人一看,就是一幅很委屈,很失望的樣子。
淺夏何曾見過他如此?
“元初,我,我不是不願意說。只是,我不知道說什麼。”
穆流年的眸光微亮,“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便好。”
好聽的情話,自然是有太多。
可是穆流年可沒打算給她當先生,教她如何說情話。
他要的,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就是她的真心真意。
若是教出來的情話管用,他早就教了,何必還等到現在?
“我,我剛剛不是說了,你在外的時候,我也是很想你的?”
穆流年看到她的臉色又紅了幾分,卻仍不打算就此放過她,繼續追問道,“有多想?”
淺夏的眼神開始亂閃,頭微微地動了幾下,很明顯,已是有些侷促不安了。
“我也不知道有多想,反正,就是很想。”
穆流年的眸子微微一眯,“淺淺,你在敷衍我?”
淺夏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滿,立馬就瞪大了眼睛,搖着頭道,“我沒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的三個字,她說的聲音很小。
穆流年再往前湊了湊,這個時候,兩人,幾乎就是鼻尖兒捱上鼻尖兒了。
“淺淺,我知道了,讓你爲難了。”
看到了他眸中一閃而逝的落寞,淺夏沒來由得,便心疼了一下。
“元初!”
因着她這一叫,穆流年沒有再動,微微擡了眼皮,靜靜地看着她。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自己的心情,那種感覺很奇妙,似乎是很美好,可是又覺得很揪心。我每每睡不着的時候,便起身看看外頭的月亮。一心想着,或許你也正在忙於軍務,不得好眠。說不定,你正藉着月光,在佈局設伏。”
淺夏的聲音,慢慢地開始穩了,音調,也不再是那樣有些奇怪的了。
“我總想着,我們雖然是不在一處,可是我們都是心繫對方,牽掛着對方的。我知道,我在想着你的同時,你也一定是在想着我,對不對?”
穆流年眸中的柔軟,越來越濃,脣角微微挑了一下,衝她眨眨眼,就好像是點頭贊同的意思。
“我記得,以前舅舅曾跟我說過,修習了幾年的秘術,我的性子,變得越來越清冷,越來越像是一個無慾無求的人,做爲一名女子,我那樣,是讓他很憂心的。”
淺夏的眸中,有一種淡淡的哀傷開始流轉着。
“舅舅總說,如果不是因爲這一代中,只有我這麼一個有開賦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帶我進鳳凰山,教我秘術的。我是一名女子,將來若是嫁了人,這樣的性子,難免會吃虧。是不討喜的那一種。”
“怎麼會?我就很喜歡。”
穆流年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跡,只希望她不要在這個時候,緬懷舅舅太久。
“是呀,舅舅後來有一次,無意中提到,說是幸好有你。幸好你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裡,而且出現的時機,又是那麼的剛剛好。若是你在我開始修習秘術之後纔出現,只怕,我對你的感覺,又會大大不同。”
穆流年伸手撥了撥她的頭髮,“淺淺,無論是什麼時候遇見,我都會一眼關注你。”
淺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有很多次,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真的,我慶幸自己這輩子能遇見了你。慶幸自己還能有你這樣一個心疼我的男人出現。”
穆流年嘴角的笑和幸福感,實在是藏不住了,開始一點一滴地往外溢着。
“元初,我是幸運的,因爲我遇見了你。所以,即使是相隔千里,我只能默默地想你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也是幸福的。因爲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可以讓我那樣思念,那樣不捨,那樣心疼的一個人的存在。”
穆流年都快要忍不住了。
他的淺淺,說出來的這些真心話,怎麼會這麼讓他開心?
事實上,穆流年也並沒有忍,直接就吻了上去。
極盡纏綿柔情的一吻,讓淺夏很快就暈暈乎乎,幾乎就快要忘了,他們這會兒可是在院子裡呢。
“你,你別亂來。這可是外頭。”
穆流年的心也是跳得飛快,能聽到她口裡說出這般讓人愉悅的情話來,實在是太難了。
很快,穆流年就又有些沮喪了。
這回,是真的沮喪了。
如果剛剛他沒有那麼衝動,是不是淺夏就會說更多的情話給他聽?
看來,這一回,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剛剛太過冒失了,這會兒再看淺夏,眸子上雖然是蒙了一層水漬,有些溼氣,可是射出來的光華,卻是跟剛纔大不相同了。
穆流年知道,自己剛剛失了最好的機會。
當下心中有些惱火,氣自己實在是不中用,幹嘛就那麼猴急了呢?
當下不管不顧,抱着淺夏就往最近的一處閣樓裡去了。
遠處的三七和妖月看了,只是偷偷地抿嘴笑了,卻不敢笑得太過放肆了。
“行了,去備熱水吧。”
兩人一個去準備乾淨的衣裳,一個去備了熱水。
一連幾日,穆流年都是過着與世隔絕一般的日子,與淺夏兩人,還真是恩愛的讓人嫉妒。
陸明浩每每來此,便忍不住酸上兩句,以致後來,他想進穆府,沒有青龍發話,根本就進不來了。
這日,三七幫小姐梳好了頭,再簪了一支步搖,“小姐今日要出門,也不能太寒酸了。”
“嗯,這樣就挺好。三七,這些日子,我看你的臉色有些不太好,可是身體不適?”
三七一愣,勉強扯了扯嘴角,“哪有的事?小姐,奴婢的身體好着呢。”
“我聽說,陸公子有些日子沒來了。”
“嗯,是呢,有五六日了。”
三七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便一眼透過了銅鏡,看到小姐正在看着她。
“小姐,奴婢,奴婢去看看馬車備好了沒有。”
“慢着!三七,你實話與我說,你是真的對那位陸公子上心了?”
三七咬着嘴脣,低了頭,不敢吭聲。
“有什麼不敢說的!你若是果真看上他了,直說便是。只是有一樣兒,你要想好了,你果真是要嫁他爲妾?”
一聽到了妾這個字眼,三七的身子跟着便是一顫,自小跟着夫人小姐,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高門大戶中的妾室,聽着好聽,覺得日子過的富貴,可是實際上,在府上壓根兒就是沒有什麼地位的。
就算是生了孩子,若不是得了長輩們認同的,孩子自然也是不可能養在了妾室的身邊的。
“小姐,奴婢沒有,沒有這個想法。”
“沒有?三七,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我會不知道你是什麼性子的人?你覺得,我是瞎子,是聾子?”
“小姐,奴婢不敢。”三七有些慌了,臉色不對勁,眼神也開始有些閃。
“三七,我知道陸公子是個好人,文武雙全,又生得相貌英俊,可是你要明白,他是什麼樣兒的出身,就算是陸大人給王爺和我幾分薄面,許你進門,你以爲,你能成爲正室麼?”
三七的臉,一剎那,白地就跟一張紙似的。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丫頭,現在我們是在遼城,可是將來呢?三七,你可想過你的將來?若是你嫁了人,卻不能爲正室,只能做偏房,有我們在還好一些,若是我們離開了遼城呢?或者是陸公子被派去了別的地方呢?沒有了倚仗的女子,你覺得,還能有好日子過?”
“小姐,或許,或許陸公子將來的妻子,不會是個不講理的人。”
聽到三七這麼說,淺夏是有些失望的。
不過,與此同時,淺夏也有那麼一點點的高興,至少,三七肯跟她說實話,承認她喜歡上了陸明浩了。
“是呀,或許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那麼,我再問你,陸明浩那樣的身分,有可能就會只娶一個正妻嗎?你要明白,他不是穆流年,他和其它大多數的男子一樣,他不可能會一心一意待你好。若是將來再有了其它的妾室進門,出身比你好,生的比你漂亮,廚藝比你更高,你要如何自處?”
這話可是正戳中了三七的痛處!
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確定,陸明浩看中她的,到底是她的廚藝,還是她的相貌。
三七雖然生的不醜,可是也絕對算不上是什麼絕色美人兒。
若只是因爲她燒得一手好菜,纔看上了她,那麼,她的人生,該是何其可悲?
“小姐,您說的有道理,您讓奴婢好好想一想成嗎?”
淺夏知道,有些事,也必須得是她自己想明白了,別人纔好再繼續勸,否則,說什麼,都是白搭!
“這幾日你就不要出門了,好好想一想吧。何時想明白了,何時再來這裡伺候我。這幾日,就讓妖月和麗星跟着我就是了。”
淺夏看她一臉吃驚的模樣,又嘆了一聲,“瞧瞧你的臉色,還真是嚇人!回頭去跟膳房說一聲,好好地補一補。”
“是,多謝小姐。”
“行了,先下去歇息吧。”
看着三七走時的背影,似乎是有一點點的倉惶。
妖月進來,有些可憐地搖搖頭,“世子妃,三七的想法未免太過天真了。誠如您所說,這世間,有幾個世子爺,又有幾個林將軍呢?”
“是呀,天下男子,大多薄倖,就算是一時的寵愛,又能維持多久?罷了,她若是執意要嫁給陸明浩,我也沒有法子。我就算是再幫着她,也不能去跟陸夫人說,讓我的丫頭,嫁入他們府上做正室吧?”
妖月撇了撇嘴,世子妃的身分雖然是尊貴,可是也不能去插手別人的家務事,更不能強求了人家去娶一個丫頭做正妻,這豈不是等於在打人家陸家的臉?
雖說三七的禮儀舉止,都是甚爲得體,可是再怎麼得體,也不可能嫁入高門爲正妻的。
若三七隻是村間的一個普通姑娘,身分自由,大不了給她弄一個有身分的乾親之類的,倒還有幾分的可能。可是她偏偏是雲家的家生子,這樣的出身,實在是不可能讓陸家人接受的。
有些話,淺夏不願意說的太直接,太狠了,因爲她實在是狠不下心。
她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卻偏偏因爲要面對是的三七,她身邊最最親近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張的開嘴的。
她說不出來,可是妖月就沒有什麼好忌諱的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短了,可是從她的心底裡,真正認可的人,總共也就只有那麼幾個。
如今看到了世子妃跟着操心,她的心眼兒動了動,晚上回來,就去了三七的房間。
穆府的地方大,主子少,伺候的下人自然也就少了。
所以,三七她們幾個,直接就跟主子在一個主院住着,值夜的時候,就去正院的廂房裡睡,不值夜的時候,她們就在後面,都是單獨住着一間屋子。
三七聽到有人敲門,抹了把眼淚,“誰呀?什麼事兒?”
“是我,看你晚飯沒吃多少,特意給你端了些飯菜送過來。”
三七連忙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後吸了吸鼻子,“進來吧。”
妖月在她對面兒坐下了,看着她慢慢地吃着東西,那筷子夾着的那麼一兩根兒青菜,她就知道三七根本就沒有什麼胃口。
“三七,不如我們聊聊吧。”
三七擡頭,看了一眼妖月,說實話,相處這麼久了,她們兩個單獨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不多,在她們自己的房間裡說話的時候,幾乎就是從來沒有過的。
“妖月?”
“其實,我們都看出來了,那位陸公子對你有意思。說實在的,我在進入王府之前,一直是在夜煞待着,我是白虎門主的人,之前也見過陸公子,只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兒了。怕是陸公子,早忘了我這麼一號人了。”
“你以前就見過他?”三七的臉上有些驚奇的表情。
“陸公子人不錯,比起那些紈絝公子來說,他簡直就是堪稱完美了。可是三七,你想過沒有,這世上,只有一個林少康,只有這麼一個男人,願意等了夫人十年。而像是世子那樣的俊秀人物,這世間更是再難找出第二個。”
三七苦笑一聲,“妖月,你別說了,我都明白。我知道,我配不上陸公子。將來他的妻子,定然會是名門閨秀,我不過一介奴婢,身分上自然是不配。”
“所以呢?你打算放棄他嗎?”妖月的眼睛裡,其實是藏了一些期待的。
Www✿ ttκan✿ ¢Ο
如果她想通了,那麼這個惡人,自然也就不用她來做了。
“我不知道。有時候,我也在想,或許,我這一生,也就是這個命了,總歸是要嫁人的,既然如此,何不嫁一個自己中意的男人?”
妖月一聽,就知道她仍然是沒有死心的。
妖月深吸了一口氣,“三七,你要明白,如果不能做正妻,就用不得嫁這個字的。只能算納。”
這話還真是傷人呢。
三七也跟着愣了一下,臉色有些不太自然,“是呀,若是真的跟了陸公子,只怕,能得個妾的身分,也不過是勉強。”
“三七,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呢?你也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這麼多年,那後院兒的爭執你看的少嗎?還是你以爲,世子妃能得世子如此厚待,你也就會有這個機會了?”
妖月的話,還真是戳中了三七的心事。
在她的心裡,還真是有着這樣的期許的。
既然小姐能找個一心一意待她好的男人,爲什麼自己不能?
可是這個時候,她顯然忘記了,民間一夫一妻的,大有人在,可是那樣的生活,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了陸明浩的身上?
“三七,你這樣的出身,真的跟了陸公子,我敢打賭,你活不過三年。”
三七的臉色一白,“妖月?”
“你別這麼看我!”妖月冷着臉,也沒有給她什麼好話,“陸公子人再好,他也是個男人,不可能總是留在府中,更不可能總是流連在後院兒。你現在只看到了他對你好。可若是真的進了陸家,你就會看到他會對許多女人好。到時候,你會不心酸?你會不嫉妒?”
三七驚的幾乎就是合不上嘴了。
“陸公子現在雖然是沒有成親,可是身邊的通房丫頭,早已有了兩個,你以爲,他真的跟我們公子是一樣的人麼?將這他一旦娶妻,這兩個通房,都是陸夫人賞他的,自然就會被擡爲了姨娘!三七,你醒醒吧,你還沒有跟他走呢,他就已經註定至少要有四個女人了,這是你想要的麼?”
三七還真是被這話給驚着了。
的確,她就算是對陸明浩再動心,可是每回他來穆府,兩人單獨說話的機會,也不會超過三句。事實上,大多數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只是能勉強見個面的。
對於陸明浩家裡的情形,她還真是不曾問過。
“妖月,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若是不信,大不了明日自己去問問陸夫人,看看我是不是騙着你玩兒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妖月,我明白我這樣的身分,就算是陪在了陸公子的身邊,只怕也不一定會有幾天的好日子過。更何況,我還知道,我自己的樣貌,生的到底說不上多美的。以色侍人,我不夠資格,又沒有什麼高貴的身分可以做支撐。這些,我都明白。”
三七說着,眼眶已經紅了。
妖月看她說話的情緒雖然仍然有些激動,可是比起先前來,已經是平靜了許多。
“其實,我也並非是那種非陸公子不嫁的。我只是覺得他第一個對我有好感的貴公子。所以,我纔會有些心動了。畢竟,我不過只是一介奴婢,平日裡,哪位貴公子會多看我們一眼?”
妖月的眸光閃了閃,似乎是有所感觸,她雖然是能明白三七的這種心思,可是她卻並不認同。
或許是因爲跟在了公子身邊太久的緣故,所以,她的某些想法,難免會受到了他的影響。
她不認爲自己的身分有什麼不好,也不認爲,自己就真的比別人低一等了。
她的價值,爲什麼一定要讓別人來評判?
就算是一定要讓人評判,也得是她們公子呀。至於別人,哪裡來的那個資格?
而且,女人的價值,就一定要在婚姻中才能體現出來嗎?
女人這輩子要是不成親,不生孩子,就等於是一點兒用也沒有了麼?
妖月的神思被三七給拉了回來。
“還好,我只是動了些許想要嫁人的心思,卻沒有想着這輩子就只是綁在了陸公子的身上。所以,妖月,我知道你來的用意。不必擔心我,如果不能找到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我寧可這輩子不嫁,就只守着小姐過。”
妖月明顯愣了一下,原以爲三七是深陷愛河了,所以,會有些拎不清。
“你知道嗎?其實當看着小姐幫着三公子達成了心願,娶到了許家小姐的時候,我就想着,或許,我也可以有這樣的一個機會。可是後來我明白了,三公子雖然是表面上看起來,身分有些低,可是實際上,多少代人的傳承和沉澱,雲家人,都是真正的貴族。”
“三七,別說了,只要是你想明白了就好。”
三七的眼中升起了一團霧氣,“妖月,其實你今天晚上能來,我很高興。說明你是真心地拿我當朋友看待了。還有今天小姐對我說的話,我也都聽明白了。你們是真心爲我好,纔不想我的後半生都是在眼淚裡度過。我該謝謝你們。”
妖月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就笑了,“三七,其實你一直都很聰明。我就知道,這樣簡單的道理,你一定會想的明白的。將來,就算是你不能嫁入高門勳貴之家,至少,也不會是尋常的百姓家。”
三七臉一紅,紅着眼睛就笑了,“行了,別拿我開心了。既然端了這麼多的飯菜過來,一起吃吧。”
兩人開始動了筷子,誰也沒有發現,門外有一道黑影,迅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