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桑丘大夫人昏厥一事,這宴會再進行下去也是無趣。
肖雲放想到了白天長風的眼神,似乎也是明白了什麼,直接就起身拱手道,“外祖父,大舅母向來疼愛我,而且,每每年節及我的生辰之時,都會派了人送上禮物,多年來從不曾有任何的差池。如今大舅母突然病倒,這宴會,還是就此作罷。先去看看大舅母吧。”
這宴會本就是爲了迎接二皇子而設,如今他自己提出來沒有再繼續的必要,倒也算是全了桑丘家的臉面。
而其它人個個兒也都是人精一般的,自然是聽出來了剛纔的話裡,似乎是牽扯到了桑丘家的二房,如此,怕是桑丘公子無礙,不過就是內宅『婦』人,使地一些小手段罷了。
而剛剛正準備獻舞的桑丘華聽罷這話,早就已是驚得大腦一片空白,竟是結巴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眼看着衆位賓客一一起身告辭,桑丘華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說些什麼,只怕是此後自己惡女頑劣的名聲,怕是在安陽城就要徹底地坐實了。
“祖父,孫女對此事的確不知。都是孫女御下不嚴,孫女甘願受罰。”
衆人皆是止住了身形,看着突然出來,跪於正中的桑丘華,面『色』卻是各異。
桑丘老太爺雖然是惱怒這個孫女不爭氣,可到底也是桑丘家的女兒,若是名聲太過敗壞了,也是於家族不利。
“行了,此事我自會查明。先讓人將荷香叫來,仔細審問。”
“是,祖父。孫女即刻讓人去喚她。”
聽出了老太爺的語氣並非是特別的惱怒,桑丘華的心底已是略微鬆了鬆,只不過,如今事情既然是牽扯到了她的身上,想要善了,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桑丘子赫隱隱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又猜不透這裡頭到底是什麼人做了什麼手腳,只能是靜觀其變,至少,現在,二房只是被牽進了一個小姐,不至於太糟糕。
很快,肖雲放等人自去了桑丘大夫人的院子,原本熱鬧的院落,此時已是寂靜無聲了。
淺夏挑了挑眉,“桑丘子赫,也不過如此。原以爲是多麼有心計的一個,如今看來,這些年來他能過得順風順水,倒不是他有多聰明,而是桑丘子睿仁慈,一直沒拿他當回事兒了!”
穆流年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悅,“那個白髮的妖人?他若是果真仁慈,就不會對任家出手這般狠了!聽說那位傾慕他的任小姐,已是自撞了牆壁,如今已是香消玉殞了。”
對此,淺夏卻是並不贊同。
“她傾慕桑丘子睿,那他就一定得娶她進門麼?沒有這樣的道理!莫說遠了,便是這安陽城內就有多少仰慕他的姑娘,若是他個個兒都娶進了府來,豈不是得累死?”
這話聽着怎麼就有幾分的彆扭。
穆流年的眼神陰鬱了一些,手中的核桃早已剝好,只是之前淺夏一直是背對他,沒尋了機會,如今見她轉過了身來,手一伸,“快吃吧。”
淺夏的嘴角翹了翹,再抖了抖,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手心裡的核桃仁兒,那眼神就像是看什麼仇敵一般,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沒把穆流年給氣死!
“我不餓。你吃吧。”
“淺淺,都說了多少次了,這東西,最是補腦子,你吃自然是最好的。當初玉神醫和雲叔叔不也是這樣說的?”
淺夏的臉頰只覺得抽了抽,“任是山珍海味,總吃也會膩吧?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了,都要『逼』着我吃這個東西?”
穆流年的眉『毛』一挑,“不吃?那好呀,以後你也就別想着再用你的什麼秘術了。我會一天十二個時辰看着你,盯着你。看看我們誰耗得過誰!”
淺夏輕嘆一聲,無力地扶了扶額,一擡頭,望着滿天的星空,忍不住就開始發起了牢『騷』,“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行了!不就是讓你吃些核桃仁兒嗎?至於這樣爲難麼?你要是不吃,我吃!”
雲長安說着,伸手就要去搶那些核桃仁,穆流年自然是不肯的,瞪他一眼,“想吃不會自己剝呀?”
雲長安的臉『色』僵了僵,一臉怒『色』道,“真是沒有人『性』!給她吃就成,我吃就不行!過分!”
說着,也不再理會二人,縱向一躍,便進了院子了。
淺夏倒是也想學着雲長安那樣瀟灑地縱身一躍,可惜了,自己沒有那個本事。
撇了撇嘴,最終還是在穆流年那有些駭人的目光中,勉強將他手中的那把核桃仁給吃了。
當然,穆流年也沒有委屈了她,給她斟了一盞牡丹『露』,算是對她聽話的獎勵了。
“我知道你是吃的多了,所以不想再吃了。可是你也不想想,你的秘術要耗費多少的精力?僅僅是靠着那些普通的膳食怎麼能行?大不了以後咱們少吃些,或者是我想法子讓人給你磨成了豆漿喝,這總成了吧?”
淺夏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不再那般地僵着了。
“走吧,要不要去那邊兒再看看?”
淺夏搖搖頭,“不必了!事情能發展成什麼樣,我大概也能猜地出來了。桑丘華這一次,怕是死定了!”
穆流年賊賊地一笑,“死倒是不至於,不過,以後總不會再有好果子吃也就是了!而且,過了今晚,只怕桑丘家主,只會讓人儘快地幫她尋了一門親事,早早嫁出去爲妙!畢竟,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據說當天晚上,倒是折騰地挺熱鬧。
那個名叫荷香的,早早地得了信兒,當即就嚇傻了。
等到了桑丘華的人過來,便發現她早已是懸樑自盡了!
如此一來,桑丘華反倒是說不清楚了!
一則,派去叫荷香的人,是她自己派過去的,壓根兒就沒有旁的人在場!
說的好聽些,是那荷香自盡了,說的難聽些,誰知道是不是桑丘華看到事情敗『露』,直接就殺人滅口了?
更糟的是,桑丘子睿聽說自己的母親暈了過去,當下便有些焦急,直接就讓人用了軟架子將他給擡了過去,進屋的時候,也只是讓長風攙着。
桑丘大夫人一看到自己的兒子果然是無事,這才安心,當即便是一番激動,哭了起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桑丘業和任氏若是再不能表態,怕是由此,大房與他們就真的生了嫌隙。
更重要的是,如今可是當着二皇子的面兒呢,總不能讓他也對二房的人都有了意見!
原本桑丘老太爺就因爲白天桑丘華將桑丘子睿氣倒一事,半信半疑,如今再經過了這麼一齣兒,自然是深信不疑!
他原本是想着此事定然是桑丘子睿在算計二房,可是白天看到了那些血水,並且是親眼再看了他的傷口,自知這個孫兒還不至於爲了一整治一個桑丘華就使出苦肉計來!
如今看到大兒媳急成了這樣,更是篤定了這事兒不會是桑丘子睿幹出來的。要知道他對自己的母親,可是向來敬重維護,怎麼可能會讓她着了這麼大的急?
桑丘老太爺心底裡有了數兒,認定了此事與桑丘華是脫不了干係的,也不再耽擱,當天晚上就讓老夫人派了人出去,次日前晌,便將桑丘華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桑丘業這邊兒的人一聽到了消息的時候,當真是急得手足無措了!
要知道,桑丘華要嫁的人,雖然是名門望族,對方卻是將近四十,而且桑丘華嫁過去是做填房。這一過去,就先當上娘了!
更離譜的是,聽說對方的嫡長子,都比桑丘華長上一歲。
桑丘業和任氏心急,桑丘華哭地是死去活來,一口咬定了是有人陷害她,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莫說是無人信她,便是真信了她,也是無用了!
桑丘華一想到了自己今後要與一個比自己的父親小不了幾歲的老頭子共度餘生,這氣便不打一處來!
想要尋死,可是這老夫人早派了人過來將她給看地死死的。她是一點兒轍也沒有了!
老夫人雖然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重話,可是看桑丘華的眼神裡,已是厭惡至極!
老夫人平時倒也是一碗水端平,從不偏着哪個,寵着哪個,可是唯獨對桑丘子睿,那是相當地看重!
不僅僅是她,便是老太爺,自然是也對這個極爲優秀的孫子,很是看重的。
可是偏偏這個桑丘華一日接連兩次地招惹到了桑丘子睿,怎能不讓人生厭?
而桑丘大夫人,乃是出自安陽名門付家,自嫁過來之後,一直是孝順公婆,厚待弟妹。如今桑丘華一個小輩,竟然是敢拿了桑丘子睿作箋子,去冒犯了桑丘家的嫡長媳?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麼?
便是爲了給付家的一個交待,也是不能讓桑丘華好過了的。
所幸的是,當晚因爲二皇子亦在,付家的人雖然是也過來看了看,到底是沒有怎麼出言責怪,這已經是看在了二皇子的面子上了。否則,豈能就此善罷甘休?
當然,桑丘老太爺和老夫人也不傻,桑丘華雖然是隻能成爲了桑丘家的棄子,可是能利用地,還是要利用一把的。
如今,既幫着拉攏了權貴,也不算是丟了桑丘家的臉面。
一個二房的嫡女,嫁與一位侯爺爲填房,好歹也是侯夫人,說出去,也不算是落了面子!
淺夏次日午時用罷了午膳,才聽說了這個消息,對於桑丘家的人,竟然是如此快地便有了決斷,顯然是有些意外的。
“這麼快就許了人家?看來,桑丘華果然是有些礙眼了。”
“原本二房打地好主意,是要讓桑丘華成爲二皇子妃的。畢竟,皇后有意從桑丘家出一個皇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沒想到?”穆流年搖了搖頭,語氣中,倒是不免有些惋惜了起來。
雲長安不解地睨他一眼,“你這般地長吁短嘆做什麼?難不成,你是看中了人家,不想讓人家嫁給一個侯爺做填房了?”
穆流年瞪他一下,“你是惟恐天下不『亂』,是吧?我何時就看上她了?我只是從這件事裡頭,便看出了所謂名門世家的涼薄而已。”
“這倒是。生於名門勳貴之家,自小錦衣玉食,自然是不可能白受的!必要地時候,莫說是嫁給一箇中年人做填房了,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得給!公子小姐,哪一個的婚事,是真正能自己做主的?”
淺夏亦是有些感嘆,“那位三小姐,雖然說是有些心機,可是這一局,原本就是桑丘子睿算計好了,來陷害她的。她倒也的確是有些冤了。”
“她冤什麼?若是她不倒黴,指不定倒黴的就會是你了。”穆流年突然語氣又冷肅了起來。
淺夏挑挑眉,不語,知道他這是又想起了那日桑丘華對她起了壞心思的事兒了。可是那裡畢竟是幻境,說白了,也不過就是因爲自己將她催眠了,纔看到地一些場景罷了,又並非是真正地發生了。至於如此氣惱麼?
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穆流年懶懶道,“你要知道,那樣的事情,若是真的發生了,便再無挽回地餘地,你當真就是想着一輩子不能再撫琴了?再則說了,你是什麼人?她桑丘華也配嫉妒你?”
雲長安的眉心抽了抽,這話怎麼聽着這麼狂氣呢?
人家桑丘華好歹也是世家小姐,反倒是淺夏的出身纔有些低了,怎麼聽着這個穆流年的話裡頭,竟是淺夏比人家的命格高了數倍不止似的。
淺夏也是微蹙了眉,覺得穆流年這話說地不妥,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索『性』也就不再理會了。
又過了幾日,聽說桑丘華倒也是消停了,不再繼續鬧了。
聽說任氏雖然是不願意,可到底已是如此,老太爺和老夫人發了話,自然是不可能再有更改。
淺夏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依着桑丘華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如此簡單地便認命了?
不過,想到反正也是與她無關,何苦糾結這麼多?沒的反倒是累心了!
淺夏察覺到了不妥,卻也未曾在意,而其它的兩個大男人,更是壓根兒就不在意這些事兒了。
終於,桑丘子睿的傷勢逐漸穩定,二皇子肖雲放與他的關係也是逐漸地熱絡了起來。
經了桑丘華一事,二房的人倒是本分了不少,當然,最主要的,便是桑丘子赫了。
即便如此,桑丘子睿亦是不敢大意。畢竟他在外多年,雖有一些眼線和根基,可桑丘子赫這個長孫,也不是假的,怎麼可能會是一點兒勢力也無?
肖雲放再次來到了他的院子裡,不禁擡頭看了看廊下的那株桃樹,聽聞這株桃樹種了已有十年,卻是始終未曾開過一朵桃花,可偏偏桑丘子睿卻又是將此對愛惜地緊,不免讓人有些意外了。
肖雲放一擡頭,正好是看到了長風過來了,忍不住問道,“這株桃花是你家公子親手種的?”
“回殿下,正是。”
肖雲放圍着那株桃樹轉了一圈兒,“聽說這株桃樹十年來未曾開過一朵花?”
“是。”長風的嘴角抽了抽,這是公子的忌諱,二皇子你能不問了嗎?
“有趣!桃花本就是賞其花朵嬌美的,既然是不開桃花,種它何用?”
長風看了看那株桃樹,孤零零地,而且今日看起來怎麼還格外地醜了?
肖雲放見他不說話,也覺得無趣,挑了挑眉,進了屋子。
桑丘子睿正半靠坐在了外屋的軟榻上,人看起來已是比前幾日有了幾分的血『色』,精神好了不少。
“二表哥這會兒的身體已是好了不少了,可有興趣與我手談一局?”
桑丘子睿挑眉睨他一眼,“我還是個傷患!”
“行了!那點兒傷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吧?何必弄得緊張兮兮的?”
桑丘子睿默了一下,看着長風端了茶水進來,再退到了門外,這才輕掀了掀眼皮,“你倒是反應快。”
“二表哥這是哪兒的話?再怎麼說也是我跟你親厚。大表哥雖然也不是外人,可是跟你我比起來,總是差了一截兒的。”
“哼!若是這會兒我不在了,你跟桑丘子赫的關係也就親厚了吧?”
肖雲放嘻嘻一笑,也不見臉上有什麼尷尬惱怒之『色』,反倒是斜看向他,“說起來,你這傷口真是被那個桑丘華三言兩語給氣得裂開了的?”
“你說呢?”桑丘子睿不答反問道。
“我看不像!你是什麼『性』子的人,我會不知道?你也不過就是藉着這個機會,給二舅舅那邊兒一個警告罷了。話說,若是大表哥他們服了軟兒,你可還會大開殺戒?”
“你覺得他會麼?”
這下換肖雲放被堵了一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是聳了聳肩,“不一定。”
“桑丘家乃是紫夜的百年世家,桑丘家的家主,除了有一個國公的爵位可以繼承,更是可以號令桑丘全族上下近萬人,這樣龐大的一個家族,你覺得他會輕言放棄?”
“這些年,父皇對外祖父還算是體恤,雖說一直未曾重用,可是也一直是恩賞不斷。這與外祖父選擇了退居幕後,不理朝政,自然是有着極大的關係。”
肖雲放頓了頓,神『色』有些戚然,“說句不中聽的話,若非是這些年外祖父選擇了半隱匿的一個狀態,怕是我與母后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目前來看,皇上還是無意立肖雲鬆爲太子的。你大可安心。”
肖雲放卻是神『色』微斂,搖搖頭,輕嘆一聲,“父皇的心思極重,且又是多疑之人,這些年我與母后無時無刻不是戰戰兢兢,眼瞧着父皇寵愛梅貴妃,偏疼大皇兄,我與母后也只能是處處忍讓。在梅家看來,桑丘一家不在京都,對他們來說,已是極爲有利了。”
“哼!愚蠢!”
桑丘子睿不屑一顧,“你也說了,皇上的心思極重,身爲上位者,本就是極爲看重自己手中的權勢。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這些年來,祖父的意思,你們還不明白麼?”
“明白是一回事,可是真正地做起來,自然又是一回事。”
“若是連這些小事能不能容忍,我看也不必想着什麼大位之事了,倒不如主動請旨,做個閒散王爺罷了!”
肖雲放的神『色』一僵,眸底似有暗涌浮動,片刻即又是恢復了清明。
“你說的不錯。成大事者,自當是不拘小節,這會兒忍讓了他,將來,我定十倍償之。”
桑丘子睿這纔有了些好臉『色』,轉了頭,正眼瞧了瞧他,“這些年,你處處示弱,卻也從來不曾落了你嫡子的風範。最起碼,皇上及羣臣在你的身上是挑不出任何的錯處的。如今欠缺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契機罷了。不急。”
肖雲放聽他一言,頓時目有喜『色』,臉『色』大定,似乎是他這一席話,比桑丘老家主說了還要讓他心安。
“你此次出京,倒不妨在安陽城多待些時日。如今樑城中一些權貴間的爭鬥,已是漸漸激烈,你不在京城,倒是正好可以避過此劫。”
肖雲放的神『色』一動,“你命人暗中傳書於我,就是因爲這個?”
“不然呢?你以爲我與你平輩,不過就是受了個傷,還值得你親自前來探視?你現在在京都的根基未穩,實在是不適合再引火燒身。而且,最要緊的是,如今你不在樑城,我的人,才更好做事。”
“你有什麼計劃?”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幫着姑姑清理一些礙眼的東西罷了。你放心,姑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今你不在她身邊,她做起事來,才能不必瞻前顧後。對你而言,沒有什麼地方,比安陽城更爲安全的了。”
肖雲放點點頭,“這倒是。可恨我身爲皇子,卻總是受制於人。我出京前,還聽到了風聲,說是梅家已是有意爲肖雲鬆選妃了。聽說無論是正、側妃的人選,皆是出自京城的名門望族,實在是令人震撼呢。”
“你急什麼?他們想的好,可是皇上未必就答應了。再說了,即便是梅貴妃,再貴重,也不過就是一介妃位,有什麼資格來爲皇子的婚事做主?”
經他這麼一提點,肖雲放才醒過神兒來,“是呢!瞧我這腦子!只想着這些年梅貴妃在後宮裡頭作威作福慣了,竟是忘了,她不過一介貴妃,實在是沒有什麼資格來『插』手皇子的婚事的。”
“身爲皇家人,所有的一切,真正能夠做主的,就只有皇上!若是形勢所迫,怕是連皇上都做不得主!更惶論是一個貴妃了!哼!真以爲自己有了幾分的寵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肖雲放只覺得原本堵在了心裡的一塊兒石頭,總算是落下,果然還是這位二表哥看事情長遠,看問題犀利,一語就將一些『迷』團道破,讓他想不服都不行。
“姑姑這些年雖然是不怎麼打理後宮,可是不代表她就沒有這個能力了。只不過是爲了讓梅妃的氣焰越來越囂張,好在關鍵的時候,給她致命一擊罷了。如今,你不在京城,正是姑姑可以出手的好機會。至少,皇上不會聯想到你的頭上。而且,身爲一國之母,清理後宮,有什麼不妥麼?”
“可是梅貴妃在後宮掌權多年?”
“放心!姑姑自有計較。我與姑姑既然是能讓你來了安陽城,自然就是已經布好了陷阱,只等着她往裡頭跳罷了。有些事,姑姑不與你說,也是爲了你好,畢竟,內宮之事,你知道的越少,在皇上看來,你就是越爲讓他放心的。”
肖雲放立時便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京城長平王府最近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長平王夫『婦』爲了那位世子身上的毒,可是沒少費心。聽說原本是活不過今年的,連冠禮也行不了,沒想到關鍵時候,倒是讓長平王府得了一位高人指點,連拜了七天七夜的佛,又得了高僧的福佑,果然是爲他尋來了一方靈『藥』,倒是爲他續了命了。”
“哼!那靈『藥』纔是關鍵。可有派人追查那靈『藥』的出處?”
肖雲放搖搖頭,“父皇在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查探,最終也只是查到是一位農戶在山中偶然所得,偏巧了長平王派出的人正好遇上,便高價將靈『藥』買下,再請了玉離子神醫,又配了二十餘味的奇『藥』,這才得了兩顆的續命丸。”
“兩顆?”
“據說,這一顆續命丸,可爲其續命一年。另一顆,說是被長平王鎮在了府內的冰窯之中,派了無數的護衛嚴守,可見對這顆續命丸的看重。”
“長平王只此一位嫡子,自然是會格外地看重。聽說長平王府的那位梅側妃,近來可是不怎麼得寵呢?”
“這倒是!原本梅側妃是想着爲她的那個庶子求娶梅家的千金的,可是長平王不同意,而且長平王妃有言,嫡長子至今未娶,一個庶子,有什麼資格在他之前就完婚?簡直就是有失了體統。”
桑丘子睿淡淡一笑,“長平王妃這話倒是說的有理!梅側妃在長平王府裡的地位大不如前,大概是從五年前開始的吧?”
“嗯。聽說是五年前,那位世子命在垂危,後來查出是梅側妃院子裡的人在世子的『藥』裡頭動了手腳,若非是有玉離子神醫留的靈『藥』在,怕是早就不成了。”
桑丘子睿的臉『色』微微斂了幾分的笑,眸底則是滑過了一抹的狐疑,左手則是在軟榻的一側,輕輕地一下一下地點着,似乎是在想着什麼至關要緊的事兒,那神『色』之莊重,讓肖雲放也是不由自主地便緊張了起來。
“長平王妃查到了這個,可是長平王竟然是還沒有廢了那個梅側妃,只是對其日漸冷淡?雲放,你難道就不覺得有些奇怪?”
肖雲放一愣,細想之下,“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果真有了幾分的奇怪!依着那長平王如此看重穆世子的病情,卻是在明知是梅側妃動了手腳的情況下,未曾殺了她,而長平王妃似乎是也未曾細細追究,的確是有些蹊蹺了。”
“不錯!”
話落,屋內一時陷入了沉寂,安靜地幾乎就是可以聽到了兩人的呼吸聲,以及那香爐薰香的輕燃聲。
好一會兒,桑丘子睿的眸子突然縮了縮,似是想到了什麼,低喃一聲,“除非是這個梅側妃的身後,還有一個更大的後臺,讓長平王即便是恨毒了她,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更大的後臺?”
肖雲放重複了一句後,頓時『色』變,“難道是父皇?”
桑丘子睿立馬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眼睛則是往門窗處各瞟了一眼,然後才冷眉道,“小心說話。”
“二表哥,你說,父皇他竟然是?”
“看來,我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聯合長平王府了。”
“長平王?多年不問政事,而且心思似乎也一直只是在那個病弱世子的身上。你覺得可行?”
“長平王的手上,可是握有五十萬大軍的統率之權呢!雖說他多年來不理朝政,可是那些士兵,卻都不是假的!”
肖雲放點頭不語,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悟道,“父皇多疑,這些朝臣們自然是都知道的。長平王,怕不僅僅只是爲穆世子纔會遠離了朝堂了。”
“你總算是還不算太笨。”
桑丘子睿這樣地去評價一位遠比他的身分高上許多的皇子,可是神態舉止,甚至是氣勢,在任何人看來,竟然是毫無任何的違和感!
就連肖雲放自己,也未曾察覺到被他這樣說,有何不妥。
“長平王不僅僅是爲了穆世子,甚至於,穆世子的病,根本就有可能只是一個幌子!他真正想要護下的,是整個穆家,而非一個長平王府。”
肖雲放頓時大驚,臉上的震撼之『色』,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二表哥,那依你的意思,那位穆世子他?”
“裝病倒是不至於。”桑丘子睿搖搖頭,“我之前聽到消息,說是穆世子的確不是病,而是身中奇毒!聽說是一出生就被人下了毒,只是一開始未曾發覺。還有,你想想,長平王的府內雖然是有着衆多的側妃姬妾,可是長平王與王妃卻是恩愛的很。爲何多年來,卻是始終未能再誕下嫡子嫡女?”
“早先在穆世子出生之前,長平王府便夭折了一個孩子,聽說爲此,長平王妃還病了小半年。直到後來再有了穆世子,整個人的狀態纔好了起來。”
“所以說,京城現在表面上看,最遠離爭鬥的是長平王府,可是實際上,長平王府卻是始終都在朝堂爭鬥的最核心處!至少,在皇上看來,長平王府,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了他的喉嚨處,想吐又吐不出,可是嚥到肚子裡,他一沒有這個本事,二沒有這個膽『色』。”
聽到桑丘子睿竟然是如此議論自己的父皇,言詞間毫無恭敬之意,甚至是還暗含了幾分的諷貶,肖雲放的臉『色』,略有些難看!
再怎麼說,那也是他的父皇!是紫夜的一國之君。
如今聽到了外人,甚至是連個臣子都算不上的桑丘子睿如此妄議,心裡要是能舒服了,那纔怪了!
桑丘子睿似乎是沒有看到肖雲放的微妙變化,淡淡一笑,“雲放,你的勢力還是太弱了。而且,跟大皇子比起來,你還差了一樣東西!”
“什麼?”肖雲放幾乎就是下意識地就有了反應。
這些年肖雲放在宮裡宮外,最忌諱地便是有人拿他和肖雲鬆做比較。
他纔是光明正大的嫡子,他纔是皇后所出,可是每每聽到了外人拿他一個嫡子去與庶子做比較,且還常常被人嘆作不如之時,這心情便是十分的陰鬱!
如今,聽到了自己一直敬重的二表哥,竟然也是出言嘆自己有不及肖雲鬆之處,他怎能不急?
當下,竟然也是忘記了先前桑丘子睿對於皇上那種不屑且有了幾分輕蔑的態度!
“你的心,沒有肖雲鬆的狠!”
肖雲放聽罷,只覺得渾身一僵,全身的血『液』似乎是開始逆流,又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給剜了一刀一般,開始涼涼地滴血!
多年來宮內的壓抑生活,開始在他的腦子裡快速地回放着。
當初自己只是因爲聽到了一名婢女敢私底下議論,自己不及肖雲鬆,所以便下令將其杖斃,不想此事竟然是被肖雲鬆和梅貴妃拿出來大做文章。
最終,還是母后先下手懲罰了自己,親口下令打了自己十板子,還罰抄了《道德經》百遍,纔算是在父皇面前遮掩了過去。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他才幾歲?
一個孩童竟然是被自己的母親親口下令,責打了十板子,那是何等的心酸和懊惱!
自那次事情之後,他整個人的『性』子便都變了!
他不敢再輕易地打罵宮人,更別提說是要杖責宮人了。
因爲他害怕!
害怕看着母后眼底明明含着淚,卻仍然是要狠下心來,下令責打自己!
那個時候,他的身上雖然疼,可是他知道,他的母后,心裡更疼!
轉眼已是十數年過去,這件事始終是他心底的一處傷痛。
雖然是不曾提及,可是他自己知道,一旦揭開,便是化了膿,再溢了血,傷口潰爛地不成樣子。
肖雲放的突然沉默,似乎是在桑丘子睿的意料之中,他只是靜靜地看着肖雲放,感受着他身上傳出來的傷痛及一些陰鬱的氣息。
“事隔多年,那件事,果然是讓你改變了不少,也成了你心底的一根刺了吧?”
終於,還是桑丘子睿先說話了。
肖雲放緊緊地抿着脣,不語,置於兩膝上的手,則是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泛白的指節兒,似乎是在訴說着他自己心底濃濃的無力感,和羞恥感。
“雲放,當年之事,姑姑同我說過幾次。當年她那麼做,也是『逼』不得已!被自己的母親教訓,總比被皇上和梅貴妃教訓要讓你更有體面一些吧?”
肖雲放的頭猛地一擡,動了動眸子。
“二表哥,我知道,這是我的一塊兒心病。我不是狠不下心來,我只是?”
“你只是擔心會再給姑姑惹來麻煩!再給了梅貴妃責難你的機會!是不是?”
肖雲放怔了怔,清亮中透着幾分無力的眸子,最終還是閃了閃,再重重地點了頭。
“其實,我知道,若是在外,你遇上了刺客或者是什麼事兒,你出手是從來都不含糊的。可是一旦進了那道宮門,你行事便有些畏首畏尾了。這與當年之事,固然是有着幾分的關聯。可是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性』子出了問題。”
桑丘子睿似乎是有些累了,挪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再輕嘆了一聲,“這也是爲何,這一次姑姑與我會將你給調出京城,要親自出手爲你清理門戶的原因了。”
肖雲放的眼底閃爍着幾分的震驚和不解,很快又恍若是雲開霧散一般,逐漸地清明瞭起來。
“我明白了。多謝二表哥的提點了。”
“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你的好日子也暫時到頭兒了。明日起,隨我一起去暗堂吧。”
肖雲放這回的震驚更是明顯了幾分,要知道,暗堂,可是桑丘家族最爲隱秘,也是最爲精銳的暗中力量。
“不讓你徹底地看到這世上最爲陰暗的一面,你便永遠都不會真正地心狠起來。這也是姑姑讓你來此的最終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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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丘子睿狠吧?聰明吧?嘻嘻,別急哈,慢慢來,後面會讓你們看到元初比他更狠,更聰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