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除夕已過,上元節將至。
淺夏十分聽話地藉着身體不適爲由,始終未曾出府門一步。連母親那裡,她也未曾過去拜年。
三七與幾位丫環在外頭笑鬧了幾句後,看着在廊下曬着太陽的小姐,正手捧着一卷書,看得津津有味兒,笑道,“小姐,這年節之時,正是咱們好好玩樂之時,您又何必總是抱着書啃?當心再看壞了眼睛。”
淺夏喜讀書,這在雲府也幾乎是人人皆知的。
“你們玩兒就成,我在這裡聽着你們說話,也是沾了你們的幾分喜氣了。”
“小姐這話不對。當是我們沾沾小姐的喜氣纔對。奴婢可是聽舅夫人說了,過了上元節,就要着手準備你們的大婚了。小姐,您說,會不會是這個月,就讓您二人完婚呢?”
淺夏臉色微紅,瞪她一眼,“我看你是最近太閒了,可是想着讓於嬤嬤好好地教教你,何謂規矩了?”
“奴婢不敢。您還是饒了奴婢吧。就於嬤嬤的那張冷臉,奴婢看了都有幾分心顫了。”
她的話,又引來了其它幾位丫環的笑聲。淺夏也被她有些誇張的樣子,給逗樂了。
“小姐,明日便是上元節了,可是奴婢聽說,世子卻不準備帶小姐去外面看熱鬧,反倒是囑咐了舅老爺,千萬不能讓您出府呢。也不知道這位世子爺是怎麼想的,這大過年的,還不讓小姐玩兒個痛快!”
淺夏聽了,眸色微沉,穆流年的心思,她自然明白,越是離他們的婚期近了,他就越是擔心。而皇上遲遲沒有動作,這樣一來,反倒是讓穆流年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不安。
事實上,淺夏自己也有幾分的不安,總覺得快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可是測算之後,卻是什麼結果也沒有。
占卜之術,便是如此,不是你每次想知道什麼,都能測算得出來的,否則,豈不是真的成了活神仙了?
“小姐,明日是上元節了,您給奴婢們講講有關上元節的趣事兒吧。”
“就是,小姐,您看的書多,您給奴婢們說說,這上元節,可是有何來歷不成?”
看到了幾個丫頭倒是興致勃勃的樣子,淺夏也不忍掃了她們的興,淡淡一笑,正了正身子,一旁的三七早將一盞熱茶給奉了過去,明顯就是多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這上元節,又名元宵節,你們可知是何故?”
三七等人搖搖頭,個個兒瞪大了眼睛,豎直了耳朵就等着聽自家小姐講故事呢。
“據傳,有一位帝王在位時,一冬日他與自己的一位寵臣,去御花園賞梅,遇一宮女欲投井。帝王身邊的寵臣將其搭救後問明原委,原來宮女名叫元宵,因進宮後長久不能見到親人而思念,遂起輕生念頭。這名大臣聽後,心生同情並答應幫忙。”
“這還不簡單?直接求到了皇上那裡不就成了?小姐您剛剛不是也說了,他是皇上身邊的寵臣?”三七有些無趣道。
淺夏搖搖頭,繼續道,“這名大臣擺攤占卜,所有人問卦結果都是正月十六火焚身,頓時,整個京城大恐慌。於是,皇上向此人請教,他說,京都在劫,火焚帝闕,十五天火,焰紅宵夜。意思也就是說,正月十五晚家家掛燈吃元宵,城外百姓進城看燈,好似滿城大火,以瞞玉帝。當日晚上,元宵雙親進城觀燈。在大臣的幫助下一家終於團圓。”
“哦,原來如此。小姐,奴婢現在明白了。若是當時他只是求了皇上,只怕也只那位元宵姑娘一人可與家人團圓。可是經過了他這麼一鬧騰,倒是讓不少人都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了。”
“不錯!這便是他的聰明之處,也是因爲他心念百姓,所以纔會如此。”
“小姐果然是學識淵博,連這個也知曉!奴婢佩服。”
淺夏搖搖頭,“這不算是什麼,行了,我的身子不爽利,就不出門了。你們若是有人願意出門遊玩,自去準備就是了。另外,去問問舅母今晚上可會出門?”
“是,小姐。”
一刻鐘後,三七滿面喜色地回來了,“小姐,奴婢剛剛得來一個消息。”
看着三七神神秘秘的樣子,淺夏倒是真起了幾分的興趣,“說吧,果真是什麼好事?”
“小姐,奴婢剛剛看到了舅夫人打發了人去請了官媒,奴婢仔細問過了,是給二公子說親的。”
淺夏一挑眉,“可是劉家的婉婷姐姐?”
三七一愣,“小姐,您要不要這麼神?您是如何猜到的?”
淺夏沒有回答,倒是想到了雲長安,他是長子,按理說,也該是先給他說親,舅母怎麼反倒是先給二哥說親了?而且自己剛剛猜中了,難不成,是二哥親自去求了舅母?
一想到了自己那個原本內斂且含蓄的二哥,竟然也有如此主動的時候,她還真有幾分地意外了。
“可有聽到了舅母要爲哥哥成親的消息?”
“回小姐,這個倒是沒有聽說。不過,似乎是大公子只醉心於醫術,無心成親。聽說昨兒老夫人還罵了大公子幾句呢。”
“嗯,哥哥的確是太過癡迷於醫術了。不過,這倒是也不錯。二哥雖然是有可能會入仕,不過,嚴格算來,頂多也就算是朝廷新秀。將來,他在仕途上,還要多麻煩劉大人提拔纔是。”
“小姐,您也覺得他們兩個是一定能成了嗎?”
“怎麼?你覺得他們不合適?”淺夏反問道。
三七微窘,有些訕訕道,“回小姐,奴婢哪裡曉得這個呀?奴婢只是覺得這劉小家出身門第比咱們高,將來會不會再瞧不上二公子了。萬一她將來再以此爲由,會不會苛待了雲府的人?”
淺夏輕笑,“你個小丫頭,想的倒是長遠。放心吧,婉婷姐姐不是這種人。不過,你也說了,只是去劉府提親,人家同意不同意,還是兩說兒呢,你這個擔憂未免也是太早了點。”
“小姐,奴婢倒也算不得是擔心,只是覺得這種高女低嫁的事兒,總歸是有些不太好。就像咱們夫人,早先對那位盧少華,可是真正的算是低嫁了。可是後來呢?反倒是過得一日不如一日了。不過,後來咱們夫人嫁給了國公爺,如今這日子,不是過得越來越好了?”
淺夏搖頭,“你呀。行了,小丫頭家家兒的,別想太多了。還是琢磨着,今晚讓誰帶你去猜燈謎吧。”
“奴婢可不去!奴婢有自知之明,沒長那個腦子,所以這種事兒,也就不出去丟人現眼了。”
“你這個丫頭,讓你出去玩兒,你還唧唧歪歪的,真不知道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次日到了後晌,淺夏院子裡也只有兩個丫頭去了外面街上賞燈,三七自然是不肯去的。她自認自己是小姐唯一的一個貼身丫頭,所以,自然是小姐在哪裡,她便要在哪裡的。
“小姐,穆世子來了,說是要帶您去別院賞燈,讓您好好準備一下,多餘的東西都不必戴了,只需要您穿的暖和一些就成了。”
淺夏擡頭,看到是舅母那邊兒過來的丫頭,心思一轉,“他現在在舅母那裡說話?”
“回小姐,穆世子說二月初二就是花朝節了。您和他的婚期訂在了二月初六,所以,現在他跟夫人在商議一些細節。”
“二月初六?這是不是也太倉促了些?”三七也吃了一驚,知道穆世子一心要將小姐早日娶過門兒,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將婚期安排得這樣近。
淺夏雖然是沒有說話,不過從表情上也不難看出,也是覺得這婚期訂得有些急了。
“回小姐,奴婢昨天聽長平王妃說,他的身體雖然暫時沒事兒了,可是似這等舊疾,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再復發了,所以,纔會想着早日大婚。”
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擔心穆流年活不長,到時候萬一再一命嗚乎了,豈非是連個根苗也未曾留下?倒不如提前大婚,這樣一來,只要是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將來若是穆世子沒了,好歹也有可能留下一棵根苗。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定然是會氣憤不已!好像她嫁給這樣的人家,就只是爲了傳宗接代罷了。
可是淺夏心裡頭卻清楚,只怕長平王妃也是故意這樣說,十有*,也是穆流年的授意。
這是好找個藉口提前大婚,如此,也是要逼着皇上早點兒出手,看看他到底是想耍什麼花招了?
“知道了,我這就準備一下,一會兒就過去。”
“是,小姐。”
淺夏換了身衣裳,又披了一件兒大紅色的狐狸毛的半篷,這可是早先雲蒼璃在鳳凰山上所得,那狐狸渾身赤色如火,不過卻是可惜,因爲中了一箭,一命嗚呼,雲蒼璃原本是想給淺夏留在山上當個伴兒的,可是沒成想,竟然是一箭致命,如此,後來又讓人在鳳凰山上四處獵狐,總算是給她湊了一件兒披風出來。
“小姐,您穿這件兒衣裳,竟然是比原來的那件兒白色地更爲好看。您之前的打扮就是太素了些。您看您着紅裳,簡直就是美得讓人心醉了。”
聽着三七的話,淺夏卻是身形一僵,直接就想到了之前在桃花林裡看到的情景。
那個男人,也是這樣對她說的,說她着紅裳最美!天下間的女子,若是見到了她着紅裳的樣子,就該自愧不如,自此再不着紅裳了。
同樣的話,似乎是後來自己的夫君也曾說過。那位出身尊貴,溫文儒雅的皇子,向來愛白,愛蓮,可是自從她到了他的身邊之後,便只愛她着紅裳,並且是下令,他的府邸裡,再不許別人着紅裳。
淺夏的心間一痛,明明自己對這一切沒有記憶,卻又總是會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當日所見。
難道,她這一輩子,還要再糾結於前世,永不得安寧麼?
“小姐,小姐!”三七看到了小姐發愣,連喚了幾聲都沒有迴應,便伸手輕推了她一把,“小姐,您怎麼了?”
淺夏被她這一推,也就完全地清醒了過來,扭頭看她,“三七,你也覺得我着紅裳好看麼?”
“嗯!”三七似乎是怕小姐不信,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姐,您着紅裳簡直就是美呆了!怎麼說呢?就像是之前穆世子給您送過來的紅梅。簡直就是美不勝收,耀眼奪目,就像是天上的滿月。若是此刻有別的女子站在您的身邊,即便是打扮得再美豔,也不過就是您身邊不起眼的小星星罷了。”
淺夏失笑,“你這丫頭,竟然也愛胡說八道了起來。天下美人何其多,你怎知就是我着紅裳最美?這等話,萬萬莫要再說了,讓人聽了,只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奴婢也沒有胡說呢。您要是不信,一會兒讓穆世子也看看,看他是不是也這麼說?”
“行了,走吧。”
“誒,等一下,小姐,您的手爐。”三七連忙回去取了一個精巧的雙耳的小銅爐,再拿了一件兒爐衣給套上了,再小跑着追了出來。
淺夏走到半路,聽說穆流年又和程氏一起去了老夫人那裡請安,便又轉了道,往老夫人的院子裡去了。
“給外祖母請安,給舅母請安,給穆世子請安。”
淺夏一出現在了屋裡,便引得了衆人的驚豔目光,特別是穆流年,認識她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到她穿紅裳,而且還是一身的火紅色,簡直就是讓人眼前一亮,那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奪目光華,幾乎就是恍得他眼睛疼!
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美的女子?
怎麼會有一名女子,能將這紅色穿得這般豔麗無雙,瑰姿豔逸?
張揚的大紅色,穿在了她的身上,不僅僅是不見俗氣,反倒是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了一種耀目的光華之中,恍得人睜不開眼,回不了神。
“瞧瞧,淺夏這是頭一次穿如此豔麗的衣裳呢!這一身火紅色的斗篷,真是看着喜慶!這倒是有點兒像是新娘子要出嫁的感覺了。”
“外祖母!”淺夏嬌嗔一聲,低了眉眼,面色羞紅若桃花,倒是更讓她看起來明豔了幾分。
程氏也笑了起來,“我們的淺夏害羞了!正好你也過來了,那便也不必瞞你了。你們的婚事,就訂在了下個月的初六,長平王妃請了欽天監的人看過了,你舅舅也占卜了一下,這一天可是好日子呢。”
淺夏的頭更低了幾分,穆流年聽到了程氏說初六,才從眼前的驚豔之中回過神來。
眼珠子動了動,眉毛揚了揚,脣角翹了翹,自己看中的女子果然是不同尋常!
早先的白色,能讓她穿出了十分的出塵氣質,清若仙子,如今的火紅色,竟然是又讓她給穿出了幾分的明豔、活潑以及風華絕代的氣勢!
原以爲淺夏就像是那山間的一株白蓮,靜靜的、清清的,可是現在看來,他對她還是不夠了解!
五年的時光,將她的性子打磨地的確是冷清了幾分,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仍然是有着一種專屬於年輕人的熱情的。只是,一直以來,都被她掩飾得極好,好到了讓人甚至從來不敢去想,她雲淺夏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外祖母,舅母,既然她也準備好了,那晚輩就不多打擾了。晚上若是太晚了,就不回來了。還請舅母放心,此次同行的,還有長安和若谷,不會讓淺夏受一點兒的欺負的。”
老夫人起初一聽不回來了,自然是有些着急的,可是一聽說長安和若谷也跟着一起去,倒也放心了不少。“那好,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可是擔不起心了。穆世子,我家淺夏可是就交給你了,千萬不能出什麼閃失,否則的話,我老婆子可是饒不了你!”
“是,外祖母。您放心,晚輩定然是一根頭髮絲兒也不少地,將人給您送回來。”
兩人一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穆流年就直接將淺夏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大掌中,然後再輕輕地捻了捻,“如何?冷不冷?”
“不冷。這不是纔剛剛從屋子裡出來嗎?再說了,我手上還有手爐呢。”
“手爐太重了,我這樣幫你暖手,豈不是更好?”穆流年說着,便將她另一隻手中的手爐給送到了三七的手上。
淺夏連忙制止道,“快別鬧,這麼多人看着呢。”
穆流年知道她的臉皮薄,也不再堅持,只牽了她的一隻手,兩人並肩出了府門,上了長平王府的馬車。
馬車裡倒是極暖和,淺夏注意到這馬車上竟然是還擺了一個炭爐!不得不說,這穆流年的膽子真是不一般的大!就不怕這馬車不穩,那炭爐再着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這底下可是隔了好幾層呢。我這個人向來是惜命的很,如今你又在這裡,我自然是要加倍的小心了。”
淺夏不理他,只是打量了一下這輛馬車,似乎是與她之前坐過的那一輛不同。這一輛馬車外面看起來很大,也很奢華,可是這裡面似乎卻有點兒小,不過,這裡頭的擺設器具倒是樣樣兒精緻。
“可看出了什麼?”
淺夏扭頭看他,眼神中有些疑惑,穆流年淡笑,“這馬車總共是用了兩層木料,這樣的目的,總共有三個。想不想知道?”
淺夏不語,只是衝他眨了眨眼睛,穆流年一瞧這樣兒,只覺得喉嚨一緊,下意識地就低了低頭,卻不料淺夏的身子往後一縮,再一轉臉兒,眼睛又盯在了前面的那個炭爐上。
穆流年撇撇嘴,雖然有些不滿,不過也還沒有笨得表現出來,萬一再惹了她不高興,那自己的心思可就白費了。
“這馬車的四壁都做成了中空的,總共有三點好處。其一,自然便是安全了。即便是有人拿劍刺穿了這木板,也不見得就能傷了我。其二,這馬車的四壁做成了中空的效果,可以有有效地起到隔音的效果,如此,我們在這裡說些什麼,自然也就更爲穩妥了。”
穆流年說着,擡頭看了一眼頂部,“對了,忘記跟你說了,這頂子也是雙層的。至於這馬車的第三個用處嘛,就是可以起到冬暖夏涼的效果。也就是說,冬天可以有效地保暖,而夏天,這外頭的日光要要將這裡曬透,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到時候,在這裡擺上了冰壇,你坐在馬車裡,也不會覺得太過燥熱了。”
“當真有這麼多的好處?”
“自然了!我騙你有何好處?再說了,你即將成爲我穆流年的妻,我自然是要一心爲你考慮了。”
穆流年說着,再看了一眼她身上火紅色的斗篷,眸光中有些貪戀道,“我從未想過,你着紅裳竟然是如此地美豔!只怕自此之後,再看到了旁人着紅裳,只會覺得是東施效頻,再入不得眼了。”
淺夏的身子一頓,這話與前世是何曾相似?
“對了,你不是說兩位哥哥也去?怎麼不見他們?”淺夏故意岔開了話題道。
“哦,他們先一步去了別院。一來是不放心我的安排,二來,我中間給雲若谷和劉家小姐製造了一個契機,讓他們能來個偶遇什麼的。”
淺夏頓時挑眉看他,“你如何得知我二哥對劉家小姐上心了?”
穆流年衝她邪邪一笑,“秘密!”
淺夏頓時氣悶,扭頭不再理他,隨着馬車的晃晃悠悠,倒是生出了幾分的睏意,不多時,還就真的睡着了。
穆流年看她睡了,幫她將身上的斗篷緊了緊,眉峰微微一挑,低語一聲,“淺淺,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讓人將你搶走。皇上不成,那個桑丘子睿,更是不成!”
一路上倒也還算是安穩,因爲是上元節,外頭雖然是熱鬧,可到底還不是晚上,所以人不算是太多。若是到了晚上,只怕是京城的好幾條街都是不可能有馬車能通過的。
因爲淺夏睡熟了,所以穆流年便吩咐了外頭,走地慢一些不打緊,千萬不能再巔着了她。
如此,原本是兩刻鐘便能到的地方,硬是走了近一個時辰纔到了。
正好,快要到別院門口了,淺夏也總算是醒了過來。
醒眼迷濛,別有一番風情,“還沒到麼?”
穆流年費了好大的勁,纔將自己的視線給轉移了出去,然後清了清喉嚨,“到了。看你睡得香,所以讓馬車走地慢了一些。正好我們現在也是剛剛到。”
兩人未曾在門口下車,別院直接將中門打開,因爲是在城外,這最外頭的一道門,並沒有任何的臺階兒,而且看上去也極其簡單。
馬車直接從中門穿過,再繞過了一個巨大的影壁,這纔到了一道看起來富麗堂皇的門前。
與先前的那道門相比,這一道,才更像是高門大戶家的大門。
硃紅色的漆面兒,巴掌大小的卯釘,正中間一個碩大的匾額,工工整整,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琳琅別苑’!
“你這裡竟然是叫琳琅別苑?這名字是否也起得太大了些?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多有錢麼?還是說,擔心別人不知道你這裡是藏了衆多的寶貝?”
“你想的太多了。這處別苑最早是先皇賞下來的,當時受封的,還是我的祖父。當時便叫做琳琅別苑,你可知道是爲了什麼?”
淺夏搖搖頭,倒是一臉期待地看着他,明顯是等着聽他的解釋呢。
“這名字,是用我的一位姑奶奶的名字取的。聽聞我姑奶奶原是一名巾幗英雄!自幼習武,熟讀兵法,後來,終於長大成人,卻是還沒有來得及訂下親事,便早夭了。聽說,那一年的花朝節,先皇纔剛剛下了旨意,召我姑奶奶進宮爲妃。可惜了,沒過多久,姑奶奶還未進宮,便因病過世了。”
“你的姑奶奶的名諱,便是琳琅二字?”
穆流年點點頭,面上雖不見有多悲傷,可到底是他的親人,再一敘說起來,難免是有幾分的悵然的。
“聽說,當年先皇聽聞此事,仰面大哭,而後,沒多久,便下令將這處皇家別苑,直接賞給了長平王府,並且御筆親題,將別苑改爲了琳琅別苑,說來,主要也是爲了紀念我的姑奶奶的。”
“能將皇室別苑,直接就賞給了你們長平王府,可見當時你們長平王府的榮寵,是有多盛?”
“是呀。縱觀我穆家數百年來的族譜及族志,穆家起起伏伏,數百年來,卻是始終未曾遠離了這權勢二字!不僅如此,還與紫夜的皇室,有着千絲萬縷的牽扯。我穆家,也出過將軍,更出過一任皇后,一位貴妃。可是那又如何呢?到底也是當年舊事。現在的穆家,只怕是在皇上眼中,沒有功勞,沒有用處,只有野心二字了。”
“好了,既然是舊事,不提也罷。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進了大門,早已有軟轎備好了等着,“給世子請安,給世子妃請安。”
“嗯,起吧。”很明顯,下人的一句世子妃,倒是取悅了穆流年。“雲家的兩位公子可來了?”
“回世子,來了。這會兒正在園子裡頭飲酒賞花呢。”
“好,直接過去吧。”穆流年說着,再度看了淺夏一眼,“沒問題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來前不是在馬車上都睡了一覺麼?”淺夏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邊說,一邊笑着。
走了一會兒,淺夏坐在了轎轎上,便不時地打量着兩側,這園子裡種植了不少的冬青,這會兒仍然是翠綠翠綠的,倒是給園子裡增添了幾分的生機。
再過了一道門,淺夏一下子就輕呼了一聲,“天哪!那是什麼花?”
穆流年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笑道,“那是虎刺梅。聽說,我姑奶奶在世時,最喜歡此花,所以,皇上在將這處別苑賞下來之前,便在這裡種植了不少的虎刺梅,還曾帶着我姑奶奶來過這裡,一直是頗得她的歡心的。”
淺夏點點頭,眉目間,倒是也有了幾分的惆悵。那位穆琳琅若是當初沒有死,而是活着嫁給了先皇,只怕,事情又會大不一樣了吧?而穆家如今的處境,只怕也是會發生一定的改變。
不過,這世間沒有這麼多的如果,不是嗎?
淺夏輕嘆一聲,暗笑自己今日有些多愁善感了,便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問道,“這花的名字都是有幾分的怪異,虎刺梅?將虎刺與梅組合在一起,似乎是蠻有趣的。好像是說,此花有虎的威猛,刺的銳利,梅的風韻。有趣!”
“這話倒也不錯。此花一年四季常開,而若是到了冬季,此花便顯得猶爲珍貴一些了。如若凝望虎刺梅,它的點點疏花,遠溢的清芬,讓人無不心馳神往。我想,這也許就是我姑奶奶一直鍾情於它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淺夏讓人停了轎,在三七的攙扶下走了下來,沿着那細碎的石子所鋪設的甬道,眼睛始終是看着那成片的虎刺梅,慢慢地靠近着。
“這虎刺梅,果然是生得與名字不符。僅僅是從花朵上來看,可是一點兒也不兇狠剛烈。不過,也不像杜鵑花那樣燦爛似錦,卻也活得像模像樣,枝頭上依然開着小花蕾粉嫩可愛,不似梅花那般清冷,倒是有幾分的俏皮感。入花木凋零的冬季,虎刺梅凌寒不敗,幾朵鮮紅的小花綻放其間,愈顯得風姿綽約。”
淺夏說着,便要伸手去撫弄那細碎的花瓣,卻被穆流年一把給拉住了。
“小心些,尖硬的針刺佈滿了枝幹,一不小心,便會傷了心。而且,此花有毒,儘量只賞便可。”
淺夏微愣,看起來如此嬌俏的小花兒,竟然是還有毒?
穆流年看她不信,繼續道,“此花全株有毒,白色乳汁毒性強。誤食會有嘔吐、腹瀉現象。所以,是真正的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淺夏不免有些失望,不過好在這園子裡除了虎刺梅,還有其它的花卉,又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便看到了一大片的梅林,紅梅、白梅,交相輝映,好生亮麗!
“是兩位哥哥!他們倒是好興致,飲起酒來了。”
穆流年面上含笑,將淺夏的小手包裹起來,兩人步履輕盈歡快地進了亭子。
“怎麼回事?怎麼這樣難?可是妹妹打扮地時間太久了些?”雲長安這話未曾說完,便看着淺夏,然後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卻是引得淺夏一陣輕笑。
“天哪!妹妹今日?我竟是從來不知道,妹妹的性子,竟然是還能將這身紅色穿出了這般的風情!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雲若谷也被淺夏今日的打扮給震撼到了,從未見過淺夏着紅裳的他,眼睛、腦子裡所受到的衝擊,那是一點兒也不比雲長安小。
“行了,你們還是安生地賞花吧!要不然,我就帶着淺夏去裡頭。”
“休想!”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吼了一聲後,相視一眼,隨後又極有默契地不再說話了。
天色還早,說是來接她賞燈,自然不會是在這個時候,反正也說了,今天晚上要在此留宿的,淺夏也不着急了。
“元初,你將我接過來,不僅僅是賞燈這樣簡單吧?”
最終,還是淺夏最先打破了沉默,而這頭一句話,就讓穆流年感覺到了幾分的壓力。
“淺淺,皇上果然是因爲梅妃的死,對大皇子心生愧疚了,這一次,大皇子不僅僅是進了吏部歷練,而且,皇上還直接就將戶部劃到了他的名下負責。如今,反倒是他更勝出一籌了。”
穆流年說着,爲淺夏斟了一杯熱茶,今日的天色不錯,沒有風,陽光也是剛剛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所以他不介意陪着她在這裡曬一會兒太陽。
“這只是暫時的,不是嗎?梅妃的死,註定查不出什麼,卻又註定要讓皇上懷疑些什麼。無論如何,梅妃都是以貴妃之禮下葬的,僅僅是這一點,便足以讓梅家人感覺到欣慰了。”
淺夏說完,雲若谷也贊同地點了點頭,“妹妹說的有道理。的確如此。一個原本就是被指責星宿不利的女人,竟然是能在死後,還恢復其原本的身分,這一點,實在是讓人有些意外。”
穆流年含笑的眸子裡,閃過了一抹有些詭異的光茫,“就如同淺淺所說,這一切,都只是暫時而已!只怕大皇子現在再怎麼得寵,再怎麼受重用,也不會持續得太久的。”
“爲何?”這一次,出聲地是始終在低頭看着酒杯的雲長安。
“桑丘家不會答應,皇后更不會答應。所以,這一次,不過就是他們的一個試探罷了。”穆流年的聲音有些清爽,聽在了幾人的耳中,硬是生出了幾分的冷漠的感覺。
淺夏與他對望一眼,兩人顯然是都猜到了一處,“皇后早知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高,也明知道當年會娶她,十有*,也是貪圖桑丘家族的勢力,事後,皇上順利登基,看到了雲家和長平王府的步步退讓,皇后還能看不明白麼?”
兩手將杯子置於手心,感覺到了溫熱的氣息,正透過了那薄薄地杯壁傳到了她的掌心,從而再繼續蔓延到了她的手臂,輕啜一口,使得她的心底也感受到了一股暖暖的流動,這樣的感覺,似乎是很不錯!
室外的冰冷,溫暖的陽光,明明有些反差,可是在這個時節,卻又是這麼的合乎情理,讓人舒爽。
“妹妹,你說這是皇后的試探?難道她是故意讓皇上重用了大皇子?這不太可能吧?皇權相爭,何等慘烈無情?而戶部是什麼地方?二皇子雖然現在掌管了兵部,可若是沒有戶部的支持,一切都是白搭。”
“這就是對了!皇后早知皇上的心思不在二皇子身上,就算是在梅家如此聲名狼藉的情況下,竟然是還願意扶植大皇子,可見皇上的心,是長的有多偏!皇后跟皇上夫妻多年,豈會看不明白皇上的性情?”
穆流年接過了話茬,“皇后的這番試探,說白了,既是爲了讓自己死心,也是爲了給自己,以及桑丘家族一個奮起而搏的理由!”
雲長安的思維跳躍這一回似乎是有些太快了,直接就驚道,“你的意思是說二皇子會逼宮?”
三人頓時全都僵住,眼神也都是直直地掃向了雲長安,倒是讓他給看得有幾分的發毛了。
“哥哥,二皇子不會逼宮。聽聞江南有一部分流民已經開始鬧事了,似乎是因爲皇上撥下去的賑災的糧食沒有送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苗頭,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事就會鬧大。屆時,只怕頭一個被千夫所指的,便是大皇子了!”
淺夏說完,不免有些傷懷道,“皇權之爭,到底,還是拿了無辜百姓們的性命做賭注。”
雲若谷很快想明白了這裡面的彎彎繞,輕蹙了一下眉,這個局,布地還真是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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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們強烈要求的份兒上,我會盡快安排大婚…我乖吧?誇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