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墨先的感覺沒有出錯,他幾乎是動用了所有的力量,也不曾找到那名戶曹,不僅僅是他,連他的家人,自己也不曾找到。
不過,沒有讓丁墨先失望的是,下人找到了曾在他家當過幾天養馬人的小廝。
從他的口中,丁墨先知道,這個一直聲稱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戶曹,暗地裡,卻是與那些地痞無賴,早就有了來往。
這一次,丁墨先甚至是懷疑,他們合起夥來,給自己下了一個套!
好巧不巧的是,那三名現在已經是不見蹤影的護院,正是這位戶曹舉薦到他的府上的。
如此一來,事情,似乎就已經是再清楚不過了。
丁墨先氣得咬牙切齒,卻是終歸無可奈何。
找不到人,他還能怎麼辦?
而他最最擔心的就是,那個戶曹會不會在走之前,將那些秘密的帳冊再交到了穆流年的手上?
不會,應該不會。
丁墨先自我安慰着,如果是到了穆流年的手上,他就不可能遲遲未曾採取行動了,至少,他也該前來質問自己一番吧?
丁墨先的自我安慰還沒有什麼太明顯的效果,雲若谷便上門了。
“丁大人,這是穆將軍讓下官送來的,說是這東西是不是送錯了地方?”
丁墨先一愣,待看清楚了他手上的冊子之後,恨不能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可惜了,這會兒,他竟然是分外地精神,還真是沒有暈過去的徵兆。
“這,這是怎麼回事?雲大人,這?”丁墨先故作不知的樣子,當真是讓雲若谷的心中發笑。
“丁大人,這是今日早上,戶曹派人送過來的。那人說戶曹已經遞交了辭呈,辭官不做了,可是走的時候忘記將這些東西上繳了,所以,直接就讓人送到了雲府。”
丁墨先的臉色白地就跟鬼一樣,嘴脣不停地哆嗦着,嚅囁着,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這?這怎麼會?雲大人,這東西穆將軍已經看過了?”
雲若谷在丁墨先萬分期待的眼神下,搖搖頭,“穆將軍如此日理萬機,哪裡有閒心思看這個?穆將軍只是掃了一眼之後,便讓下官將東西給丁大人送來,畢竟,按理,這應當是交到您這裡的。”
“那,穆世子可曾說了什麼?”
丁墨先的聲音已經在發抖,而且,抖的頻率,還不小。
“回丁大人,穆將軍只是說,這東西當是送錯了,所以,順手就扔給了下官,而下官接過來之後,自然就先觀摩了一番。”
雲若谷的表情平淡,語速輕緩,聽不出喜怒,也聽不出有任何的嘲諷之意。
丁墨先完全就怔住了!
穆流年不曾具體細看這幾本帳冊?
可是雲若谷卻是看了的?
那雲若谷是誰呀?就是穆流年的大舅哥呀,他看了,豈不是也就等於是穆將軍看了?
丁墨先只覺得自己一口氣兒倒不上來,兩眼已經是開始翻白眼兒了。
雲若谷伸手在他的某個穴位上點了一下,“丁大人,您沒事吧?”
丁墨先並不知道雲若谷在他身上做了手腳,只覺得自己剛剛明明就是眼前一花,意識也有些混亂了,怎麼這才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又沒事兒了?
原本以爲自己終於要暈了,至少,可以不必再面對這個雲若谷了,可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是沒有暈過去!
這也太可氣了!
“我沒事,多謝雲大人了。”
“丁大人客氣。這些帳冊,下官雖然是看了一些,不過,下官現在還不曾告知穆將軍。畢竟在遼城,下官是一介文官,而非武將。”
丁墨先的眼睛一亮,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一種極其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將他的身子給支撐了起來,身子,似乎是也不再軟軟的了。
“不知雲大人的意思是?”
“回丁大人,其實,下官的意思很簡單。這原本就是我遼城之事,自然是由我們遼城自己來解決。若是鬧大了,只怕誰的臉上也不好看。畢竟,下官也是在您的手底下吃飯的。下官不求別的,只求安穩。”
丁墨先眨眨眼,然後用一種極具探究的眼神看着雲若谷,似乎是想要透過他的皮膚、血液、骨頭,直接就看到了他的心裡面去。
“雲大人,穆將軍,可是您的親妹夫。”
丁墨先一時也摸不準雲若谷的用意,只能是先小心地試探一下。
萬一這再是一個給自己下的套兒,那自己豈不是就虧大發了?
“丁大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樣吧,只要是丁大人能在穆將軍發現這件事情之前,將糧倉中缺的那一部分補上,下官就當是從來不曾看到過這些帳冊。不知丁大人以爲如何?”
雲若谷說着,將桌上的帳冊再往前推了推,脣角的一抹笑,倒是讓人看了有幾分的心驚。
不過,對於此時的丁墨先而言,能將這些帳冊追回,並且是毫髮無損地送到了自己的面前,那真是給多少銀子都不換的呀!
自己提心吊膽了這麼些日子,不就是因爲這個嗎?
如果不是因爲擔心自己會被那該死的戶曹揭發,自己何至於此?
丁墨先還沒有給雲若谷一個答覆,就見他已轉了身,“大人,事不宜遲,還請大人速速想法子解決纔是。”
丁墨先回過神來,看着那些帳冊,突然就像是瘋了一樣,抓到了自己的眼前,快速地翻看着。
待終於確定是真的,丁墨先直接就讓人燃了一個火盆兒進來,將東西給燒的一乾二淨。
眼看着這些東西寸寸成灰,丁墨先的心裡頭,總算是漸漸地踏實了。
夫人說的對,銀子嘛,沒有了還可以再賺!
只要是能保住自己刺史的官位,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眼下自己雖然是被人算計了,可是自己好歹還是一城之父母官,太多的事,都得依靠他這個刺史才能辦。所以,不急!
丁墨先深吸了一口氣,將管家叫了進來,再吩咐了幾句,命人將那個戶曹的事兒,給查地越仔細越好。
再然後,丁墨先雖然是有些不捨,可是這個節骨眼兒年,爲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和性命,就只能是將夫人的那幾家米行給交出來了。
無奈之下,劉氏縱然是心有不甘,可是也沒法子,總不能讓她的夫君去坐牢吧?
僅僅是他坐牢還算是好的,就怕是再牽連了她,那可就麻煩了。
劉氏將米行的所有的東西都交到了丁墨先的手上。
丁墨先讓人將他名下的米行關門之後,便命人小心地將裡頭的米糧全部秘密運到了官府的糧倉裡。
等這一切辦妥之後,丁墨先便着人給雲若谷下了貼子,請他過府一敘。
雲若谷到了丁府之後,自然是被丁墨先當成了坐上賓來款待。
酒菜備好,歌舞相和,雲若谷,倒是比平時表現得更爲輕鬆一些。
眼看着雲若谷的臉色微紅了,心知他定然是飲酒不少,一拍手,便自屏風後,走出了一位身着薄紗,容貌姣美的女子。
“雲大人,本官知道你的夫人有孕,如今正在別院休養。男人嘛,三妻四妾,自是再正常不過。可是本官聽說,你身邊竟然是連個丫環都不曾有,這是不是也太過分了?令夫人,可是將你看地太嚴了?”
丁墨先說着,還捋着鬍子就輕笑了起來,那樣子,分明就是一個長輩在調侃一人小輩了。
“說起來,拙荊也是一名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出身名門,又是知書達理。丁大人,說句實在話,這次的事情,下官之所以選擇瞞下來,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了拙荊和岳丈的面子。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都爲欒河劉氏,雖是旁系,可在外人看來,不都是劉家的人?”
丁墨先聽他這樣說,自然是點頭笑笑。
雲若谷的妻子是劉清和的女兒,這一點,他自然是早就知道的。
這次雲若谷會瞞下了這樣大的事情,一方面是看在了都是劉家女婿的面子上,另一方面,只怕也是擔心這件事情捅大了,會牽連到劉家,最後給他自己也引來麻煩吧?
如果說之前丁墨先對於雲若谷的舉動,還有些懷疑的話,現在,那可真就是信任有加了。
畢竟,都是欒河劉氏的女婿,雖是支系不同,可到底也是同宗一脈。
“雲大人,這是前些日子,我的一個遠親送過來的舞姬,這身段可是極其曼妙柔軟。不如,今日就請雲大人,在此歇息一晚?”說着,丁墨先又有些賊賊地笑道,“哈哈,當然了,若是雲大人覺得不便,也可以直接將人帶回家嘛。”
雲若谷的臉色似乎是更紅了一些,擺擺手,“不可不可!拙荊性子烈,如今正懷着身孕,若是被她知道了,只怕是會對腹中的孩子不利。不成,不成。”
丁墨先見他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卻仍然是拒絕這名美人兒,不免有些狐疑。
“怎麼?雲大人是覺得這名舞姬生得不夠美貌?”
雲若谷搖搖頭,“非也,非也。只是若谷的心思不在她身上。若谷一心只願娘子安樂開心,自然是不願意做一些讓她傷心之事。”
丁墨先搖頭不已,面有憾色,“雲大人,身爲男子豈能如此執着於情愛之事?男子漢大丈夫,身邊有幾個美人相伴,又有何不對?而且,我聽聞令夫人可是極爲賢惠的,既然如此,那雲大人又何必爲難自己?”
雲若谷輕笑,“談不上什麼爲難不爲難的,是下官自己願意。”
丁墨先自己自己怎麼說也是無益,便一揮衣袖,那美人兒便柔若無骨一般纏了上來。
“雲大人,小女子久仰大人大名了,今日,妾在此先敬大人一杯。”
聲音軟地幾乎就能讓人的骨頭給酥麻了。
雲若谷心裡頭打了個突兒,胳膊上已是起滿了小疙瘩,衝着那位美人兒不自在地笑笑,“多謝姑娘好意,只是本官不勝酒力,還是暫且免了吧。”
美人兒並不覺得有什麼羞怯尷尬的,反倒是大膽地將手伸到了桌下,直接就覆在了雲若谷的手上,輕輕地摩娑着,雲若谷當即全身就緊繃了起來。
“大人,妾只是一心仰慕大人,並無他意,還請大人給妾一個機會吧。”
雲若谷的臉色尷尬,幾乎就是求助般地看向了丁墨先,可是丁墨先卻偏偏在此時說是自己不勝酒力,讓人扶着下去歇息了。
“大人可是醉了?來,妾扶您到隔壁躺一躺。”
雲若谷被她給扶到了隔壁的廂房,對於丁墨先送上的這美人兒計,還真是有些棘手了。
等到房門關上,再無旁人,雲若谷便如同真的醉了一般,躺在了牀上,一動不動了。
而那位美人兒,則是得意一笑,想要寬衣解帶也爬上牀,可是就在此時,雲若谷一個翻身,砰地一下,便將牀邊兒小几上的燭臺給揮了下來,門外的小廝自然是雲若谷的人,立馬就衝了進來。
“誰讓你進來的?怎麼這麼不懂規矩?”
“回姑娘,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這就出去。”
“慢着!”雲若谷迷迷糊糊道,“扶本官回府。”
“是,二公子。”
“大人,您怎麼能就這樣走了?那妾當怎麼辦?若是您不能將妾帶走了,只怕回頭,妾也是活不成了”美人兒說着,便開始哭哭啼啼了起來。
“嗯,麻煩,將她一併帶回府去。”
“是,二公子。”
待雲若谷上了馬車,確定身邊再沒有了那個煩人的妖精,這才睜開了眼睛,眸底一片清明,哪裡有半分醉酒的樣子?
哼,不就是美人兒計麼?本官連這個也會應付不來?
雲若谷帶了一名美人兒回來,自然是引起了衆人的注意,特別是淺夏,臉色都變了。
倒不是覺得雲若谷的做法不對,而是淺夏沒想到,這個丁墨先的膽子倒是大,竟然是敢往雲府裡頭,光明正大的安排眼線。
她自然不會以爲雲若谷真的會被一個美人兒給迷住了,可是這不代表了她就能容忍這樣一個眼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雲若谷將那美人兒帶回府,其目的,自然也就是爲了讓丁墨先放心。
可若是那名美人兒不配合,那麼,她自然有的是法子讓她聽話。
慶幸的是,雲若谷不需要別人插手,自己就將那名美人兒給擺平了。
將她安置在了一處較爲僻靜的院落,好吃好喝的供着,還給她派過去了幾名丫環婆子,真是拿她當了一位嬌客來對待了。
“二哥,你確定她不會出賣你?”
雲若谷笑笑,“不確定。”
雲若奇一翻白眼兒,“不確定你還敢將她帶回府來?你不知道咱們府上住的都是什麼人呀?若是讓丁墨先知道了咱們府上住着長平王妃和姑姑,那豈不是得翻了天?”
雲若谷十分淡定道,“丁墨先會想着送一名美人兒進來,所考慮的,不也就是因爲他得知府上來了幾位貴客?他不就是想着藉着那個美人兒的嘴巴,打聽出是誰來嗎?”
雲若奇微蹙了一下眉,“妹妹以爲呢?”
“二哥做的對,她既然進來了,有些事情,自然也就由不得她了。該怎麼回丁墨先,自然也得看咱們的安排。我母親的身分,自然是無需遮掩的。有什麼好遮掩的?反正現在我的那位繼父,手上也是沒有了半分的兵權,還值得讓肖雲放忌憚麼?”
穆流年手扶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你說,丁墨先這次栽地這麼狠,還會不會再採取其它的行動?”
三人同時一怔,然後快速地轉頭看向了穆流年。
雲若奇表現得最爲急切,“穆流年,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丁墨先原本還有着其它的安排,只是因爲這一次的事情,被打亂了?”
“當然了,不然,你以爲他之前拉攏那個徐統領和楚行做什麼?”
說起這個楚行,雲若谷倒是微動了一下脣角,他休息的時間可是夠久了,依着他的火暴性子,竟然是能忍得了這麼久?
不容易,當真是不容易!
不過,也由此說明,楚行,定然是得了穆流年的什麼吩咐,不然,哪裡會這樣老實?
“快了,只怕等丁墨先將這一切都捋順了,騰出手來,就得開始他自己的計劃了。”
“妹妹說的對,妹夫,這一次,你可是要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那個徐統領在軍中多年,不可能是一點兒勢力也沒有的。即便你現在加以整合,可是這底下的小頭目們,你是不可能一個個地全都摸清了脾性,再派人盯着的。”
“我倒是不怕他有所行動,我之前一直擔心的是,這一次的事情,會將他的膽子都給嚇破了!我還怕他不敢有所動作呢,只要是他敢動,我自然就敢接招。”
一切正如淺夏所說,他們並沒有刻意地隱瞞雲氏的身分,而對於另外一位夫人的身分,只說是族裡的一位長輩,至於是誰,自然就不曾說了。
而丁墨先從美人兒那裡順利地得到了消息之後,便開始分析了,雲氏在這裡,那麼,林少康自然也應該就不會太遠。
不過,林少康之前的部下,如今都是集中在了樑城,在遼城一帶,還不曾聽說過哪位大將曾是他的麾下,所以,丁墨先對林少康的懷疑,倒是逐步排除了。
另外,徐統領那裡透露過來的消息,也讓丁墨先比較滿意,只不過這一次,他還是比較小心的。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丁墨先行事,自然是愈發地謹慎了起來。
丁墨先思來想去,還是親自帶着自己的兒子去了一趟雲府。
“不知丁大人此來,可是有何見教?”穆流年面上客氣道。
“穆將軍客氣了,下官哪裡敢對穆世子有什麼指教?倒是犬子,恐怕要勞煩將軍了。”
“哦?丁大人的意思是?”
丁墨先擺出了幾分謙卑的笑臉兒,“來,文寧,見過穆將軍。”
穆流年自然是在他一進門就注意到了他,只是一直不曾關注罷了。
這會兒見他對自己行了一揖,微微笑道,“丁大人這是?”
“穆將軍,這是犬子,丁文寧。自小呢,也是喜歡舞刀弄槍,不過,因爲我們丁家也是書香之家,對於這些東西,家父家母也一直是不甚喜歡。所以,這孩子後來就只能是棄武習文。不過,他倒是一直喜歡研讀兵書,所以,下官纔將他帶來,想着請穆將軍給指點指點。”
“丁大人客氣了。原來是喜好兵法。也好,不知丁公子可曾習過五行八卦之術?”
“回穆將軍,此前,曾得恩師指點,略通一二。”
穆流年挑眉,自然是明白,他這略通一二,是一種謙卑的說法,這麼看來,他是真的對此有所研究了?
“那不知丁公子以爲,軍中何等職位最適於公子呢?”
“回穆將軍,學生不敢。只求能跟隨將軍身側,學習一二,便是學生此生之幸事了。”
穆流年的嘴角抽了抽,不敢?這叫不敢嗎?
不敢的話,還說什麼跟隨在自己身側?分明就是想着直接就進入軍中的決策高層了,還說地這般冠冕堂皇?
不過,跟着自己,就真的能接觸到軍中要務,軍中的機密了麼?
丁墨先,你想地未免也太天真了。
“也好,只是本將有言在先,本將的脾氣可不是特別好,萬一再對丁公子有個什麼怒氣,你可千萬別放在心裡了。”
丁墨先表情從容,“將軍哪裡話?能得將軍親自教導,那是他的福氣。”
話是這樣說,心裡頭卻是將穆流年給罵了個狠的,這分明就是在提醒他,他連徐統領都敢直接給革了職,連何少白用得最順手的楚行都敢打,到時候,可是沒準兒就能再打了丁文寧的。
丁文寧自然也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連忙表了態,“學生若有行事不周之處,還請王爺明示。若是犯了軍規,自當受罰。”
這等坦然的態度,倒是引得穆流年側目,這個丁文寧,倒是個有趣的。只是不知道骨子裡,是不是與他的那個爹爹一樣呢?
當然,想要進軍營,這是好事,到了軍營,想試出他的身手,那可就是太容易了。
至於兵法方面,這個不急,若果真是個人才,他穆流年也不是那種容不下人的小心眼兒。
父是父,子是子,兩者自然是不可混爲一談。
丁墨先父子走後,雲若谷和雲若奇二人從屏風後頭出來,兩人隨意地尋了位子坐下,只等着穆流年開口了。
“你們以爲這個丁文寧如何?”
雲若谷仔細地想了想,他在遼城的時間最久,對於遼城的一切人和事,自然也是比旁人更爲了解。
只是,這個丁文寧?
雲若谷搖搖頭,“這個丁文寧之前並不怎麼惹人注意,我剛來的時候,他正在外求學,回來遼城的時間,應該也不會超過三個月。聽聞此人之前在遼城待的時間也不長,倒是沒有傳出過什麼惡行來。”
“按理說,丁文寧在樑城的時間,應該是比較多的。畢竟,他的父親,曾任員外郎,那會兒,可是在樑城呢。”
“那我這就派人去打探一下。”雲若奇說完,便直接叫出了人,去樑城打探消息了。
“你打算先試一試這個丁文寧?”
聽到他先問他們對於丁文寧的看法,雲若谷就知道,他已經開始在打這位公子的主意了。
“嗯,先試試吧。畢竟是丁墨先的兒子,總是要對他有所防範的。另外,這個人的本事,我也是要試一試的,如果真有幾分本事,那也未嘗是不可用的。”
“你不是打算要除掉丁墨先的?如此一來,這丁文寧你還能動?”
“丁墨先,不急於一時。畢竟,現在還是動他的時候。如今整個兒紫夜幾乎就是亂做了一團粥。除了允州外,就連淮安、欒河等地,都出現了規模不一的反民。到底是受命於四皇子,還是隻是因爲被官府逼的,尚未可知呀。”
“穆流年,這個時候,我看我們還是應該加快修築我們的工事。畢竟那道牆連起來之後,對於陽州和遼城都是極其有利的,這防備上,可以節省一些人力。”
雲若奇提醒着,末了,又加了一句,“還有,陽州那邊兒宋刺史似乎是沒有什麼反對的聲音,陸將軍明日就會派兵過來,與我們一起修築城牆了。”
“由士兵來做這些事,自然是比普通的百姓做起來,速度更快,修築地也更穩固。可是這個時候,我們絕對不能疏於防範,對於外敵,也要做好應對的準備。”
穆流年挑眉,“若谷的意思是說,你擔心我們這邊內部也有可能會發生動亂?”
“我的確是有這樣的擔心,遼城這裡,畢竟有一個徐統領在,不過,有你在此坐鎮,應該也不至於出太大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丁墨先再不是個東西,他現在效忠的人是肖雲放,應該還不至於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說,你擔心陽州會有變?”
穆流年說着,便想到了那個宋天赫曾經在大婚前去過兵營,他去那裡做什麼?難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穆流年不放心,還是再讓人給陸明浩送了信,讓他將陽州的軍營,從上到下,再仔細地過濾一遍,這等關鍵時候,陽州可是一點兒亂子也不能出。
宋天赫那個人,穆流年總覺得自己看不透,他看不透的人,要麼就是單純地讓人難以相信他是如此地簡單,要麼,就是一個心機深沉到了極點之人,比如說桑丘子睿。
這一刻,穆流年的腦中似乎是閃過了一抹光亮,可是那抹光亮來的快,消失的也太快。
穆流年派人去了陽州之後,仍然有些不放心,再給京城的人也去了消息,讓他們密切關注着整個兒靜國公府的動靜,特別是桑丘子睿。
雖然明知道憑着他底下人的身手,不一定能跟得住他,可是沒辦法,有些事,明知沒有用,也還是要去試一試的。
當天晚上,淺夏瞞着穆流年,藉着陪母親說話的機會,私自占卜了一番。
得出的結論,還算是滿意,至少,短期內,他們這裡,不會有大的戰事。
至少,在他們的城牆修築完成之前,戰事,是不會波及到他們這裡的。
淺夏回到了寢室的時候,看到穆流年正在哄小宗華睡覺。
“可睡熟了?將他放到小牀上吧?你這樣抱着他,也不嫌熱?”
小宗華被穆流年抱着,頭就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嘴巴還微微張着,似乎是還有一些口水粘到了穆流年的衣服上。
“嗯,剛剛一直鬧,可能是嫌你這麼晚了還不回來。才睡着。”
穆流年說着,就將小宗華放到了他的小牀裡。
青姑姑進來,再招呼了兩個人,將小牀慢慢地擡了出去。
淺夏微愣,“怎麼不讓他在這裡睡嗎?”
穆流年嗯了一聲,“他快要一週歲了,這麼大的孩子了,不能再跟我們一起睡了。要從小就讓他有獨立的性格。”
淺夏愣了一下,張口就問,“可是這也太小了吧?就算是想要讓他自己睡,也得等兩年吧?”
“別人家的孩子,哪個不是一生下來就跟乳孃睡的?他能得我親手伺候了半年,不錯了。再說了,他是男孩子,不能太寵了。”
“你這意思,還想着要好好訓練他是怎麼着?”淺夏的語氣有些不悅了。
穆流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淺淺,孩子的獨立性格,要從小開始培養。他是男孩兒,你就別管了,啊。”
淺夏本來是有些不服氣,可是一想到了他之前帶孩子的時候,的確是將一切都做的特別好,人家這個父親,可是比她這個母親當的要合格一些。
“也好,隨你吧。只是,他現在可是小孩子,你莫要對他的要求太高了纔是。”
“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數呢。”
穆流年待她沐浴完回來,便一直是盯着她看,直看得淺夏的心底發毛,想着是不是自己偷偷占卜的事情,被他給發現了?
“淺淺,這次的事情,我自己能應付的來,所以,這次的事情,你答應我,如果我沒有開口來請你幫忙,你不要再動用你的秘術了,成嗎?”
淺夏略有些不悅,“元初,我們是夫妻,本就是一體。有些事情,你明知道只要是我能介入,做起來會更加地事半功倍,你爲何?”
“淺淺!”
穆流年的聲音突然就拔高了一些。
“我說過了,戰爭,是男人們的事,你是我的妻子,是寶兒的母親,你要做好的,便是這樣的角色,至於其它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淺夏一時愣在了那裡,也忘了挪動自己的雙腿往牀邊靠了。
她不明白,怎麼突然間穆流年對於她使用秘術,就如此地反感了?
難道,是將她當成了怪物?
因爲自己是得了桑丘子睿的相助,才能成功地打開了九轉玲瓏陣,從而得以重生?
可是,這事兒是他早就知道的,如果是要生氣,也不至於是拖到了現在呀?
還是說,他發現了自己剛剛偷偷占卜的事兒?
穆流年似乎是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語氣有些重了,扭頭看了她一眼,腳才挪動了一點點,可是便又生生地停在了那裡,再別開了臉,不再去看她。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心軟了。
淺淺的命數究竟能有幾何,誰也說不好。而現在,他還沒有找到能延長她壽命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地讓她減少使用秘術的次數。
他現在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可靠,反正,這是朱雀從蒼冥國帶回來的消息,說是秘術使用得越爲頻繁者,其壽命,是愈短的。
爲了他和小寶兒的將來,爲了能讓淺淺陪着他一起慢慢變老,他必須要讓自己狠起心腸來,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一定要讓她知道自己生氣,讓她別再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了。
當然,這後面的話,自己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只能是讓她知道,自己不喜歡她總是動用秘術,這是傷身體的事情,這便夠了。
“元初?”
淺夏有些不確定地,小聲地喚了一聲,認識這麼久,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發過脾氣,更不曾用過這等兇狠的語氣與自己說話。
這一刻,她真的是有些懷疑,這個男人,還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那一個。
“淺淺,你知道我擔心你的身體。我說了,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要再輕易地使用秘術,爲何你就是不肯聽呢?我知道有些事若是你能參與進來,或許會更順利,可是你想過沒有,如今形勢如此複雜,難道後面每打一場仗,都要帶着你?”
淺夏沒有出聲兒,這會兒,她是真的感覺到了穆流年身上的怒氣,也更肯定了,他知道自己偷偷占卜的事情了。
“上次偷盜金銀和糧食的事兒,看在你大多數是使用了一些藥物的份兒上,我不與你計較。可是淺淺,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一定要一意孤行?”
穆流年說到這裡,心中更痛恨自己,爲什麼就不會秘術呢?
如果自己也是一名秘術師,就像是桑丘子睿那樣,那麼,他的淺淺,是不是就可以不再使用秘術,從而延長她的壽命了?
“元初,我知道錯了,你也別生氣了。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不得不說,穆流年在淺夏的面前,向來都是好性子的,這會兒突然這麼一惱了,的確是將淺夏給嚇住了。
好在,這會兒淺夏是能感覺到了穆流年是在擔心她,否則的話,怕是又得胡思亂想了。
“你如何保證?”穆流年顯然是不相信她,這一連幾次她都是自做主張,根本就不曾聽話。
淺夏的表情一滯,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保證,只是單純地想着就這麼一說就可以了。
看到她的樣子,穆流年就輕哼一聲,“我就知道,你分明就是不想聽我的。我知道你是一名秘術師,而且還是一名很厲害的秘術師。雲淺夏,今日我就將話與你說清楚了。你自己說,是要當一名秘術師,還是當我穆流年的妻子?”
淺夏一下子就懵了!
不光是她懵了,外頭守着房門的三七也跟着糊塗了,世子這是怎麼了?今日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淺夏眨眨眼,突然就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她不明白,自己身爲秘術師,與是他的妻子,有什麼矛盾嗎?他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分嗎?
“元初,你到底怎麼了?我從來沒有隱瞞你什麼呀?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修習秘術的,不是嗎?難道說,我有這天賦,就不能做你的妻子了?”
淺夏的聲音也略高了一些,她不明白,好端端地,怎麼他會發這麼大的火氣。
“淺淺,是,你有天賦,這不是你的錯,這是老天對你的恩賜。可是你想過沒有,到底是成爲一名秘術師重要,還是做我穆流年的妻子重要?沒有了秘術師這個身分,就讓你很爲難麼?”
淺夏搖搖頭,一臉的疑惑,“元初,我不明白。這兩者從來就沒有什麼矛盾的,不是嗎?你怎麼會?”
“夠了!淺淺,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你也是聽不進去的。我想,我們還是都好好地冷靜一下吧。我希望你能明白,秘術師就算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真的能憑一己之力來左右戰事,或者是局勢。而你,一定要去冒這個險嗎?”
穆流年說完,眸光有幾分熱切地看着她,顯然,是想着從她的嘴裡,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淺夏完全就是處在了一種混亂的思維之中,哪裡還能想到他的心思?
“我冒什麼險了?元初,我說過的,我使用秘術,對我的心神體力,都沒有傷害的,你爲何就不肯信我呢?”
“你說沒有就沒有?你讓我怎麼信你?所謂的天賦,當真就是恩賜麼?淺淺,許多事不需要你的插手,我也一樣能解決,我這樣說的還不夠明白麼?”
淺夏的表情凝固,除了時而還怱閃兩下的眼睫毛外,渾身上下,全都僵住了。
------題外話------
可憐的元初,其實吧,也是擔心淺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