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年看完了手上的密函,猶豫着,要不要將這一消息同桑丘子睿分享。
青龍手上拿了一樣東西進來,“啓稟公子,丁墨先已經死了,屬於在他的枕頭底下,找到了這個。”
穆流年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方璽印。
而且,還是紫夜皇上才能用的帝王之璽。
穆流年一挑眉,這倒是有意思,一個小小的丁墨先,手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再一細看,笑道,“這是假的。”
青龍並不意外,因爲當他將這樣東西搜出來的時候,丁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已經嚇傻了。
特別是丁文東,臉都白了。
“你當着他們的面兒拿到的?”
“回公子,正是。因爲屬下是以公子派去慰問丁刺史的身分進去的,正好丁墨先斷了氣,府上的下人們正要將他移至靈堂,我纔會在他的枕側發現了這個。當時,這個盒子在他頭的裡側,屬下一直以爲是他的一些其它家財。”
“丁墨先,你私刻紫夜皇的璽印,到底是意欲何爲?你想要幹什麼?”
穆流年拿上了這個盒子,直接就去找桑丘子睿了。
“如此精緻的贗品,實在是不多見。竟然是找人仿刻玉璽,看來,丁墨先果然是有問題。只怕若是我們下手晚了,他會假傳聖旨了。”
“這東西一看就是早有準備,丁墨先不過一介小小的刺史,論理,是不當參與軍務的。可他手上若是有了這個,那麼,只怕到時候皇甫定濤的人過來,遼城,直接就歸了蒼溟大軍了。”
“你說的有道理。原本我還想着就讓他那樣苟延殘喘着罷了,沒想到,他竟然還包藏了禍心。這個樣子了,仍然不忘記爲他的主子賣命。”
穆流年越想越氣,因爲種種跡象表明,他先前還算是看着不錯的丁文東,對於這件事,也並非就是清白的。
“來人,將丁府上下所有人即刻收押,另外,再將丁文東單獨押入軍營,本帥要親自審問。”
“是,公子。”
“桑丘公子,關於丁刺史一事,還要麻煩你親自上一道摺子了。順便,你也可以毛遂自薦一下,要不,就由你來先任遼城的刺史?”
難得的,桑丘子睿竟然是瞪了他一眼,“你的心是不是也太黑了?我幫你上這道摺子自然是沒有問題的。讓我來當遼城的刺史?受你管轄?”
穆流年一挑眉,有些壞笑道,“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遼城現在是什麼狀況,你也看到了。這個時候,若是遼城再進來一位不知根底的人,咱們後頭的動作,怎麼進行?還有,在我這個讓肖雲放最不放心的人在,你覺得,在他看來,除了你,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桑丘子睿嗤笑一聲,“你就不怕他會將我們兩個給想到了一處去?萬一他懷疑我們早就勾結在了一起呢?那豈不是成了讓他更回難安了?”
“問題是,你的父母家人都在樑城呢,你就算是有背叛他的心思,至少,也不會選在了這個時候吧?”
桑丘子睿吸了口氣,然後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仰,再看他的眼神裡,就多了幾分的玩味。
“穆流年,你這心思都是哪兒冒出來的?”
“怎麼?開始佩服我了?算了。這天底下佩服我穆流年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桑丘子睿撫額,他怎麼發現,自己這幾日與他相處下來,覺得這個人跟以前他的認知,完全就是兩個人呢?
以前他一直以爲穆流年是一個少年英雄類的人物,雖然在後來得知他要娶雲淺夏時,心裡有些不痛快,可是絲毫不影響他對穆流年的印象評判。
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一個地辣無賴級的人物。
但凡是能耍賴的地方,他一定會毫不客氣。
可是桑丘子睿又發現,自己對於這樣的穆流年,還真是有些無可奈何。
這纔是穆流年的真面目?
桑丘子睿,覺得以前京城的那些人定然都是瞎了眼的,不然的話,怎麼會以爲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是一個無害的,溫文爾雅的人物?
這分明就是一頭猛虎,卻偏偏被人們誤以爲是一隻可愛的兔子,這反差也太大了些。
穆流年根本就不理會他到底在想什麼,而是開始拿着東西,對着那地圖就開始比劃了起來。
比劃了一會兒,又圍到了沙盤前,開始關注起了各處的邊關。
最終,他將視線,鎖定在了鳳凰關。
鳳凰關與鳳凰山無關。
只是許多年前,有一位異國的公主嫁入紫夜,後來成爲了紫夜的皇后,並且生下了龍子。而她當年,就是從這裡入關,所以,後來那位皇上便下旨,將這裡改名爲了鳳凰關。
意思也就是說他的妻子,是九天鳳凰,她既然是由此入關,那改爲了鳳凰關,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鳳凰關距離鳳凰山大概也不過就是百餘里的距離。
更重要的是,沙澤國的南部,離這裡較近,若是沙澤國的人出手,那麼,他們定然是會選擇對他們最爲有利的地方,而鳳凰關,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鳳凰關有問題?”桑丘子睿,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側,看着他手扶着下巴,眉頭緊鎖,望着這沙盤出神。
好一會兒,穆流年才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現在還不確定。再看看吧。如果貿然地做出決定,只怕會給我們帶來損失。不過,根據我收到的消息,沙澤國極有可能會趁亂也摻進來。所以,自然是要早做防備的。”
“之前松原關的事,你說會不會是沙澤國的人乾的?”
“不太像。那些人的身手凌厲,而且從他們體格和相貌特徵上來看,更像是蒼溟人。”
桑丘子睿點點頭,“既然如此,那麼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確定好沙澤國會從哪裡下手?”
“嗯。我只是要確定一下關卡。至於沙灘,區區小國,也敢跟我紫夜叫板,簡直就是活膩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已經派出了人手,讓他們嚴密地監視着沙澤國大軍的動向。只要是他們敢逼近我紫夜,我就直接不客氣了。”
“可是鳳凰關,怕不是你的人吧?”
穆流年翻了個白眼兒,“當然不是我的,若是這紫夜的所有兵力都是我的,我們穆家何需受了肖家這麼多年的氣?”
桑丘子睿但笑不語。
“我說,鳳凰關這裡,還得你想個法子才成。總不能讓沙澤國集結的那般人都給攻進來,咱們再想辦法將人給打出去吧?”
桑丘子睿似乎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好吧。此事,我再想想辦法。不過,我可不能保證,就一定能行得通。”
“放心。”
穆流年說完,又似乎是剛剛想到了一件事兒,“我聽說太后遇刺了?”
桑丘子睿的表情不變,很冷靜地嗯了一聲。
“喂,那是你姑姑,你就這樣的反應?”
“不然呢?人總歸都有一死。早或晚,又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對於姑姑這種,一生都不曾得到過真愛的女人來說,更加沒有什麼分別了。”
穆流年一下子就被這話給噎住了。
如果不是他從淺夏那裡確信,桑丘子睿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他是真的要懷疑,這小子是不是也是穿越過來的呢?
這樣的想法,還真是太明瞭,也深刻了。
“淺夏不肯離開遼城?”
穆流年聞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將手中的東西一甩,直接拋到了沙盤上,他自己則是就近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是呀,不肯走。嘖,真是讓人頭疼呢。遼城這裡只怕早晚都會迎來了戰事,能不能守得住,我現在也不敢說的太絕對了。可是她說什麼也不肯走,我也沒辦法。”
“遼城一定不會出現問題。遼城、陽州,必須守住。”
穆流年愣了一下,是呀,他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怎麼都忘了呢?
當初自己爲何要想盡一切辦法,將這裡的人都換成自己信得過的?自己又爲何想辦法將兩城合併聯防?目的,不就是爲了守住這裡,守住通往浮河鎮和鳳凰山的最後一道防線嗎?
穆流年右手握成了一個空拳,在自己的腦門兒上輕輕地敲了幾下,“你說的對,遼城一定不能出事。其實,待在遼城,跟待在鳳凰山的差別並不是很大。我只是擔心這裡龍蛇混雜,畢竟,這裡不是雲家和穆家的地盤兒,一旦有人心生歹意,只怕?”
“沒有那個萬一,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穆流年,你既然娶了她,就一定要想辦法保護好她。這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責任。”
穆流年淡淡地笑了,“我是真沒想到,有一天,我們兩個會心平氣和地在這裡說這個。桑丘子睿,雖然我仍然是不太喜歡你,不過,至少我還是很高興,你肯與我合作的。”
桑丘子睿瞄了他一眼,不言語,直接就轉了個身,背對着他。
看着一頭如瀑布般的銀髮,穆流年再度輕笑,“事實上,我更感激,你爲淺淺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之所以來遼城,就是爲了讓肖雲放放心,也是爲了我能繼續做我想做的事,好真正地確保淺淺的安全。”
桑丘子睿的後背微微僵了僵,似乎是受了些許的觸動,又似乎只是穆流年自己的錯覺。
“桑丘子睿,無論如何,做爲一個男人,你值得讓人欽佩。”
桑丘子睿突然勾脣一笑,轉過身來,眸光有些意味不明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做這麼多,只是爲了讓你能更安心地爲肖雲放保住這紫夜的天下呢?”
穆流年聳聳肩,“無所謂。反正,我只是想要保護我在意的人。是不是讓肖雲放高枕無憂,我不在乎。只要是他不來找我的麻煩,那麼,我自然也不會笨地去跟他掐什麼架。”
桑丘子睿挑眉,想到了那日的星相,輕笑,“或許吧。世事難料。”
祁陽縣東側,皇甫定濤的三十萬大軍,的確是被困在了一個小縣城附近。
桑丘烈的人馬,全部駐紮在了慶縣,而當地的百姓,基本上已經是全都被遷移走了。
整個縣城裡,現在全都是三軍將士。
林少康的參與,讓桑丘烈有幾分的尷尬。
不過,這種尷尬,也只是維繫了那麼片刻,現在他們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他們自己心裡頭也很清楚。所以,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有人去計較什麼爵位將軍等等。
“淺淺,皇甫定濤的三十萬大軍被膠着在了慶縣,你覺得,他接下來全如何做?”
淺夏一面慢慢地烹着茶,仔細地看着那爐子裡的炭火,有些心不在焉道,“三十萬大軍?你之前說的邊關之患?”
“我懷疑是鳳凰關那裡有問題。不過,現在還是先讓桑丘子睿將他在遼城的身分給明朗化了再說。”
“元初,你實話與我說,你讓桑丘子睿留下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什麼真正目的?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呀。淺淺,不然還能有什麼?我雖然不喜歡他,可是誰讓他是肖雲放的表哥呢?再說了,有他在這裡,我們做什麼事,自然也更方便一些。”
“皇甫定濤的大軍,真的會打到這裡來?你確定他的目的,暫時只是紫夜的東側?”
“從他進軍的方向來看,應該是這樣的。從祁陽關到樑城的話,一路上要經過的城池太多,那麼,他受到的阻礙也就越多。如果他只是想要佔據紫夜的東側,那麼,阻礙自然是比佔領樑城要小的多。”
“可是他明知你在遼城,不是嗎?”
穆流年抿脣一笑,眉宇間的風華自然綻開,沒有掩藏,沒有介意,這一刻,他更像是一個只是在準備着如何應敵的英明將軍。
“對,他明知道我在遼城,可他依然會選在了這裡。因爲他知道,我不可能會將所有的穆家軍帶過來。而遼城的兵力,他大概也有了一個瞭解。我們這裡的人數雖然不少,可是真正的穆家軍,只有五萬。而且,我們後面是鳳凰山,我總要在鳳凰山也佈署一些兵力。如此一來,兵力一分散,對他而言,可是有利無弊。”
“到時候鳳凰關萬一被破,那麼,遼城的危機就更大了些。是這樣麼?”淺夏仍然是有些疑惑。
“目前來看,應當是如此。不過,皇甫定濤顯然是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既然你在這裡,而鳳凰山又一直是你們雲家世代守護的地方,我自然是不可能不管它的。”
淺夏的眸光一閃,“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下令,再調兵過來了?”
穆流年笑着搖搖頭,“放心,遼城,我既然是在這兒,自然就不可能讓它出事。就算不爲了你我,也得爲了全城的百姓想想。一旦這裡淪陷,那麼,數以萬計的百姓們,焉有活路?”
淺夏沉默了,她並不認爲穆流年將桑丘子睿留下,就只是爲了這個。
仔細想想,桑丘子睿名滿天下,只怕,到時候,桑丘子睿任了遼城刺史的消息一放出去,會引來了大批的義士。
這算不算也是他想要守護遼城的一個方法?
畢竟,桑丘子睿從未真正地涉足朝堂,這一次他能成功地將那些暴民收爲己用,足見他的本事。就算是不會帶兵打仗,可是能有着這樣的計謀和心思,也足以看出,他並非是尋常之人。
“淺淺,我現在擔心的是,這處膠着的狀態,只怕不能持續太久。兵力雖然是相差無幾,可是皇甫定濤準備了這麼久,顯然是不可能一點兒準備也沒有的。”
淺夏的心底陡然一緊,“你要親自去?”
“暫時不會,不過,要看情況了。岳父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是,他現在在軍中並沒有指揮權,最多也只能是配合桑丘烈。”
“我聽說肖雲放中了劇毒?還能撐多久?”淺夏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一時讓穆流年有些發愣。
“哦,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大問題。至少是死不了吧?不過,他的身體狀況應該是不可能會很好就是了。至少我的人得到消息,他在中毒之前,就已經是去後宮比較少了。”
“會不會可能是因爲忙於政務?”
穆流年搖搖頭,一臉不知情的樣子。
“淺淺,這些事情都不需要你擔心。無論是將來如何變化,你都是我的妻子,是小云華的孃親。遼城、陽州、鳳凰山,我都一定會守住。”
淺夏長長的睫毛一閃,突然就笑了,“元初,如果我想你能將整個兒紫夜的江山也守住呢?”
穆流年愣在了那裡,頭微微動了一下,眼神微閃,顯然是沒有明白,她問這句話的本意到底是什麼?
“元初,其實,你之前一直不肯插手紫夜的事,也不過是因爲他們是肖家人自己在內鬥罷了。如今蒼溟大軍一攻入了祁陽關,你馬上就坐不住了。你的心裡,紫夜百姓,一直都是佔有相當重要的位置的,不是嗎?”
“淺淺,你到底想說什麼?”
ωwш▪ttκan▪¢ Ο 淺夏現在的狀態,實在是讓人堪憂。
穆流年自認對淺夏的瞭解,已是十分的深厚,可是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看不透她了。
“元初,你的本意,只是要守住遼城這一帶,再就是淮安,當然,現在有了一個桑丘子睿,所以,安陽城勢必也是要守住的。是不是?”
穆流年的表情一僵,“淺淺,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像是那樣心思狹隘之人?我就只知道自己過地安逸?”
淺夏搖搖頭,“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的心裡是裝着紫夜的百姓的。可是你卻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是蒼溟與千雪聯手,亦或者是與其它的小國聯手,紫夜萬一抵擋不住,那麼,遼城一帶,就是你最後的一個安居之地。我說的對嗎?”
穆流年沒有出聲,只是眸光有幾分深沉地看着她,現在的淺夏,實在是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複雜感。
“元初,你當然是想要拯救所有的紫夜子民,可是萬事都會懼怕一個萬一。所以,你將穆家軍最爲精銳的力量,留在了鳳凰山,以防萬一。”
穆流年的眸光微閃了一下,然後別開了臉,不再與其對視。
她說的沒錯。
自己的確是將穆家軍最爲精銳的力量,都留在了鳳凰山。
那十萬的精銳,估計這個時候,已經全部到了。
自己的確是有這個私心,萬一蒼溟的力量太過強大,他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而那十萬的精銳,就是他留守在鳳凰山的秘密力量。
“你是怎麼知道的?淺淺,你又瞞着我用了占卜?”
淺夏搖搖頭,表情十分淡定道,“元初,對於你,我不需要占卜。你忘了,我們是夫妻,我太瞭解你了。而且,再想想鳳凰山,那裡既然是雲家的地方,有了那樣大的動靜,我這個雲家的家主,又豈能不知?”
“淺淺,我承認這一次我是有了私心。可是你說的也並不完全對。那十萬的精銳,的確是我刻意布在了鳳凰山的。你別忘了,鳳凰山處在了紫夜的最東側,一旦山的另一端,也出現了外敵,你說,鳳凰山當如何自保?”
淺夏沉默了一下,“你確定只是如此?”
“不然呢?”
“元初,既然你的十萬大軍已經秘密抵達了鳳凰山,如果我告訴你,在鳳凰山內,的確是有一條秘道,可以直通關外,你會不會讓這支軍隊,先去將鳳凰關外的那些麻煩給解決掉?”
“你說什麼?”穆流年不僅僅是表情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整個人都從原來的坐椅上,彈了起來。“淺淺,你說鳳凰山內有直通關外的秘道?你沒開玩笑吧?”
“這等大事,自然是不能開玩笑的。人人都知道,鳳凰山是雲家的,不知道爲什麼,當年被紫夜的皇室封賞給了紫夜。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雲家千百年來駐守在了鳳凰山,不僅僅只是因爲那裡有云家先人佈下的奇門妙術。更因爲,雲家世代守護在這裡,亦是爲了紫夜的一方淨土。”
“這麼說,秘道的事情是真的?”
淺夏點點頭,“我沒有必要騙你。秘道的出口同樣很隱秘,出去之後,還要再翻過一個小山坳,才能算是真正地到了關外。再往北走上幾十裡,就是鳳凰關了。”
“我現在,並不能確定,那些人鎖定的目標會是鳳凰關。”
“是不能確定,還是不想出兵?”
淺夏絲毫沒有給他留任何考慮的餘地,直接就開始了逼問。
穆流年的眉頭微微緊了一下,對於淺夏充滿了質疑的態度,他真的有些不喜歡。
“淺淺,我說過了,我不能確定。至少現在不能。”
看着穆流年十分嚴肅的表情,淺夏的眸光裡,似乎是多了一抹失望,隨後慢慢地垂下了眼瞼,有些事,他們之間,終究還是存在着想法上的差異麼?
看到了淺夏的樣子,穆流年一時有些火大。
“淺淺,我承認我很多時候會很自私,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穆流年從來不曾含糊過。你一直說你會信我,淺淺,這就是你對我的信任麼?”
最後一句,淺夏似乎是聽出了幾分的痛心。
淺夏輕咬了一下嘴脣,“不!元初,我信你。我剛剛那樣說,並不是因爲對你的不信任,我只是覺得,我,或者說是鳳凰山,已經成了你的一個巨大的阻力。如果沒有我們,或許,你的決定,會更加地乾脆。”
穆流年挑眉,對於她的這種說辭,顯然是有些並不能理解。
長久的沉默,兩人間的這種過於安靜的狀態,很快就讓穆流年感覺到了極不舒服。
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也有些憋悶,喉嚨裡,似乎是也被什麼東西給堵上了,渾身上下,都是那種濃濃的不自在。
“元初,既然你不能確定,爲什麼不去讓桑丘子睿來幫忙占卜一下呢?”
穆流年面色有些僵硬地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暗,什麼也沒說。
“元初,我不懂打仗,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成爲你的包袱。就算不是鳳凰關,現在這等緊急的時刻,別的關口,不也一樣是麻煩?”
穆流年深吸了一口氣,“淺淺,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人可以輕易地從鳳凰山出去,可是出去之後呢?”
淺夏一下子就愣住了,顯然,她並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穆流年耐着性子,扶她坐下,“淺淺,現在的問題,不僅僅是我們是不是要出兵抵禦。還有這些將士們的性命呢?我要怎麼去保證?我知道,戰場上難免會有傷亡。死的人,將會不計其數。可是淺淺,我不能容許我的將士,我的兄弟,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我不能容許我的人,救了紫夜的官民,最後卻被自己人活活的逼死!你懂嗎?”
事實上,在穆流年一聽到了淺夏剛剛說的那個所謂的秘道的時候,就一直在考慮着這個問題。
這些人出去了,打敗了那些人之後呢?
他們能否順利地進關呢?
如果不能進關,那他們如何回到紫夜?就算是再多的士兵,如果不能回到了自己的國家,沒有了給養,那接下來要面對的,可就是極其殘忍了。
出去幾萬人,不可能再光明正大的從秘道回來。否則,焉能再稱其爲秘道?
“淺淺,我之所以在等着桑丘子睿給肖雲放的奏摺,等着紫夜皇的批示,不是爲了我自己,也不是爲了拖延時間,我只是想要給我的這些兄弟們,一個最起碼的保障。萬一到時候解了鳳凰關之圍,鳳凰關卻不肯讓他們入關,或者是說,進入關內之後,面對數倍於他們的紫夜兵馬呢?你讓我情何以堪?”
淺夏一時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燙,原以爲這一次,自己能探到了他的想法,只是覺得自己和雲氏族人,成爲了他的拖累,有可能會牽連到了紫夜的百姓。可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考慮的,遠遠不及穆流年。
他說的對,若是不能保證這些將士的平安歸來,那麼,這些將士即便是出去了,殺了那些外敵,最終的結果,卻是慘死關外的話,豈非是等於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若是那樣,她也寧願是等着敵人入關之後,再做打算。
“時局如此,莫可奈何。”穆流年最終還是心情有些沉重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淺夏明白,肖雲放對穆家不放心,若是不能得到他的承諾,穆家軍,哪一個敢出?
穆家培養這些精銳,豈是一朝一夕之事?
如果僅僅只是因爲自己人的背叛,從而不能歸國,沒有了給養,被活活逼死,那麼,換成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對不起。”淺夏低着頭,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
她知道,自己的見識終究還是太淺薄了些。
穆流年要考慮的,實在是太多了,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會鑄成大錯。
這也是他爲何早早地就請旨到了遼城,然後再將這裡與陽州合併聯防,從而,增強了這裡的安全保證。
“不用說對不起,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事實上,你能看到這一層,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最起碼,在我看來,別的女人,是根本就不可能會看到這些的。”
“你不用安慰我。”淺夏將頭埋在了他的胸前,聲音有些悶悶的,似乎是還有些懊惱,“我總是自作聰明,其實根本就什麼也不懂。”
“怎麼會?我的妻子,可是一名天才的秘術師呢!如果不是因爲答應了我,爲了滿足我的私心,我的淺淺,只怕還能預見到了更多的大事,是不是?”
淺夏忍不住笑了!
明明就是他爲了讓自己能活得更久一些,明明就是處處爲自己好,可是他卻偏偏說成了是爲了滿足他的私心!
她的元初,怎麼可以這樣貼心,這樣好呢?
穆流年清晰地感覺到了淺夏情緒上的變化,脣角微微上揚,那抹好看的弧度裡,似乎是還洋溢着濃濃的幸福。
這樣緊緊擁抱的兩人,讓遠處過來的雲若谷看的有些呆了。
而云若谷身邊的桑丘子睿,則是直接就沉下了眉眼,寬大的衣袖裡,手緊緊地攥着,那略有些長的指甲,似乎是已經嵌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妹妹,怎麼不見我的小外甥?”
清朗而略有些急促的聲音,讓淺夏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步,動作之快,還真是讓穆流年有些意外。
輕輕挑眉,笑道,“你躲那麼快做什麼?我們是夫妻,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淺夏瞪他一眼,遠遠地瞄到了還有一位銀髮白衣之人,頭輕輕一偏,身子一轉,直接就繞過了屏風,回到了後面。
雲若谷這才笑道,“讓桑丘公子見笑了。我這個妹妹,向來都是有些愛粘人。”
說着,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桑丘子睿沉默不語,只是那往前的步子,似乎是沉重了一些。
“你怎麼來了?”穆流年說着,一眼看到了他左手上的東西,眸光一緊,“可是樑城的消息?”
桑丘子睿點點頭,“如你所願,我拿到了皇上的旨意。我會即刻趕往鳳凰關。而你的人,也可以想辦法從鳳凰山攀越而下,小心地往鳳凰關逼近。”
穆流年卻是突然就抱起了雙臂,“鳳凰山雖然說不上太陡峭,可是那些士兵可不是武林高手,讓他們翻越下去,只怕會有傷亡。”
“你的穆家軍,還懼怕這些小小的困難?”
“小小的困難?那不如桑丘公子想辦法找人攀越下去試試?鳳凰山就算不高,也得千米以上。哦,我的意思是說,也得有四五十層樓那麼高,你確定,普通的將士翻越,不會有危險?”
桑丘子睿自剛剛見到了他二人的深情相擁之後,本就有些不愉快,這會兒被他這麼一堵,心情就更加陰鬱了。
“穆流年,旨意是你讓我去求的,怎麼,現在你看到有危險了,又不打算去做了?你以爲本公子很閒,沒事兒專門與你逗樂子呢?”
穆流年的眼睛一瞪,“你那麼大火氣幹什麼?我又沒說不去,只是想到了會有傷亡,所以,想着是不是應該多帶上幾名軍醫?”
桑丘子睿哼了一聲,徑自進去尋了一方椅子坐下,“那是你的安排,具體的,我不會干涉。我昨天得到了消息,鳳凰關外約莫百里處,已經出現了大批的人馬,具體多少,尚未可知。我過去接管那裡的兵權,至於你,到底選擇什麼時候出發?”
“這麼說,還真就是鳳凰關了?看來,我對這危險的敏銳度,是越來越靈了。”
桑丘子睿直接就當做沒聽到,這人怎麼能這麼無聊呢?
雲若谷看了二人一眼,“現在不確定對方的兵力,那我們要多少人出關才合適呢?”
穆流年頗爲讚賞地看了雲若谷一眼,這是一個極好的問題。
不確定對方的實力,貿然派出人馬偷襲,若是一招不慎,可就是全軍覆沒了。
桑丘子睿擰眉想了一下,“這樣吧,我今早已經派人去查探了,相信再晚一些,應該會有消息送回來。到時候,咱們再決定具體的人數。而我的意思,是穆流年你先讓你的人馬全面準備,一旦有了準確消息,立馬出發。”
“翻越鳳凰山,自然是晚上最佳。可是晚上翻越,危險性更高一些。這樣吧,我先讓人去準備,全部到鳳凰山頂上待命。等到你這邊兒的消息一落實,我讓他們在黎明之時出發,那樣的話,既不用點火把,而且,還能儘可能的讓我的人減少傷亡。”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回去等消息,你今天晚上最好是先別睡。我一有消息,立馬讓人送過來。”
“嗯,就這樣吧。桑丘子睿,別讓我對你的信任出差錯。不管我派出去多少將士,還能活下來多少,我都希望,他們能順利地入關。”
桑丘子睿看着穆流年一臉凝重的樣子,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們現在,是密切地合作關係。不爲肖氏,只爲了紫夜的百姓,爲了我們的國家。”
穆流年點點頭,“說的好!只是爲了這些。所以,我們都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不能背棄我們的國家。”
桑丘子睿的眉心一緊,明白穆流年在明知他是皇甫定濤的師兄後,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這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這一生,能有一個穆流年這樣的朋友也不錯。
朋友?
這個念頭快速地閃過之後,桑丘子睿的臉色變得有幾分的古怪。
他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念頭?穆流年這個向來狡猾的很,當初能用那樣的手法,騙娶到了淺夏,他怎麼可能會與這樣的小人成爲朋友?自己是最近事情太多,沒有休息好,所以腦子有些抽筋了吧?
桑丘子睿甩甩頭,一臉鬱悶地離開了穆府。
而穆流年則是站在了原地,有些訥訥地低喃道,“幹嘛這樣一幅表情?我又沒招惹他,明明就是該他對我表示感激的吧?怎麼弄得好像是我欠了他多少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