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不是已經死了?”
看着面孔一樣,但是風格卻完全變了樣的徐雪,籟霜近幾年所鍛煉出來的幹練似乎一下子都消失殆盡。
心虛?害怕?
徐雪微笑欣賞着這張嬌豔精緻的臉蛋, 原本伸在背後關門的手悄然將門又開了, 留下一條隙縫。然後, 她慢慢走過去, 尖細優雅的高跟鞋踩在亮潔的石磚上, 敲出了比起以往的都更加響亮而清晰的聲響。
“你好,籟經理,我是從籟氏新調來這邊的內務部部長助理, 我叫徐雪。”
徐雪走到籟霜的面前,遞出手, 禮貌性的笑意一直掛在嘴邊。
“不可能!不可能……”
籟霜情緒似乎有點過激, 小嘴輕聲喃喃, 腳步有點凌亂地退後,根本就沒留意到徐雪遞上來的右手, 瞪大的雙眼更是死死地盯着她,彷彿要將她看穿似的那般用力。
徐雪疑惑地蹙眉,像是弄清楚了她的那句話,“哦,可能是因爲籟經理您負責的領域是向外的, 而當初負責內部的是白勤前輩。您不知道我這種小職員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是, 你不是徐雪, 你是絳雪塵, 你來這裡幹什麼?不對……你不是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的!”
籟霜似乎根本沒聽徐雪講話, 從一看到她開始就已經混亂了思緒,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突然, 她快步走了上前,伸手就摸上了徐雪的臉頰。
“籟經理!”站在一旁的小張有些吃驚地叫了一聲,像是難以相信一直傲視萬物的籟經理居然會有如此失禮的舉止,連忙上前。
而徐雪則是皺着眉頭,小碎步地倒退着,身體後仰開來不讓她摸到,雙手也輕微地制止着她這樣慌亂的動作,“籟經理,你先冷靜點!”
籟霜不死心,一直碰不到徐雪的手突然一個改變方向想拽着她的頭髮。
就在剛碰到髮梢的時候,籟霜的手一下子被另一隻大手抓住了,“小霜,別鬧。”
不是小張,而是從辦公室走出來的凌凱燁。
他抱歉地看着徐雪,眼神似乎在問她有沒有事。
徐雪淡笑了一下,搖搖頭,“籟經理,我想你也許是認錯人了。凌總,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她掃了眼還沒有完全回魂的籟霜,然後視線最終落在凌凱燁的身上,點點頭,便轉身往電梯方向走去。
而將這兩人的眼神互動看成了是眉來眼去的曖昧,籟霜神色一凜,原本迷濛的雙眼霎時清醒過來,抽出了被凌凱燁握住的手,臉蛋卻是嚴肅地朝着徐雪的方向喊了一句,“站住!”
看到徐雪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籟霜卻看着凌凱燁,“她就是你這段時間藏起來的女人,是不是?抑或是這幾年她都被你藏起來了?根本就沒有死?不可能,她明明就死了。那她,只是相似而已?但是,你不是已經失憶了?”
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泄憤似的,籟霜那雙塗着紅豔指甲油的手顫抖地揪着凌凱燁的衣領。
“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麼?這裡是公司,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凌凱燁掰開她的手,冷着臉,然後稍微轉過頭,示意徐雪先離開,這裡他來處理。
然而,籟霜卻更加激動了起來,“不能讓她走!今天就要說清楚!爲什麼這幾年都陰魂不散地糾纏着我們,我們已經訂婚了!她爲什麼還來找你?即使是相像的女人都不可以!”
籟霜情緒真的反常得讓人吃驚,只見她已經開始流淚了,雙手更是蠻亂地拉扯着凌凱燁的衣領,一不小心,還在他的皮膚上掛出了幾道痕跡。
“哐啷!”
一聲玉碎的聲響,停住了所有人的動作,更是擱淺了全部人的視線。
徐雪原本始終保持笑意的臉上,漸漸冷卻,轉爲了諷刺。她冷眼地看着籟霜盯住地上的玉碎而愣神,也冷眼看着凌凱燁冷着臉,放開了籟霜,緩慢蹲在了玉碎的跟前。
淺綠的玉石碎片,從中夾着一片薄翼的三葉草。
三片葉子的三葉草,代表的是幸福。
四片葉子的三葉草,代表的是愛情。
是誰,在遙遠的那一年,用稚嫩的話語解釋着這般唯美的事物,一直在他們之間搖曳着?
而地上的那片三葉草,原本一直是三張葉片的狀態藏在玉石裡面,但是現在,卻是因爲脫離了玉石的壓制,三張葉片的背面,竟然露出了低調的另一片葉片,一張一直被潛藏起來的葉片。
徐雪沒有留意凌凱燁臉上的震驚與籟霜淺薄的怒意,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那真正碎了的曾經,轉身離去。
沒錯,徐雪就是籟霜口中的絳雪塵。
那玉石是她親手做的,那裡面的葉子是她千辛萬苦地尋找回來的,只因爲曾經的他一直在尋找着。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是大男生的他爲什麼就會喜歡上這麼女人的東西,後來,她才知道,是因爲凌媽媽喜歡。
所以,在他和籟霜訂婚的前夕,已經逃開所有人的絳雪塵還是找到這張葉子回來,也將滿腔的情懷潛藏於其中,原本代表愛情的三葉草硬是被她弄成了三張葉片的模樣,快遞給他,祝他幸福。
爲什麼那兩人訂婚了?爲什麼說她逃開所有人了?
走出公司的徐雪擡起頭,看着頭頂上熱辣的太陽,眯起眼睛,一隻手半擡起來擱在眼前,透過指縫,感受着這滾滾而來的熱氣。
如果僅僅是自己那無關痛癢的愛情,絳雪塵不會這麼沒出息地逃開所有人。
如果僅僅是因爲凌凱燁的世界裡面從此不再圍繞着自己,而是執手籟霜,絳雪塵也不會不留任何信息給任何人而逃離開來。
如果僅僅是因爲自己得不到,絳雪塵不會用逃避來給自己從小到大的朋友這樣的一個交代。
他們,曾經都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說是親人。
絳雪塵喜歡他們,依賴他們,信任他們。
既然,凌凱燁當初喜歡的人是籟霜,傷心過後的絳雪塵也會秉着一顆祝福的心意去對待他們。不是因爲她善良,也不是因爲她偉大,也許只是她的膽小,只是她的退讓,也只是她想珍惜原本三人的感情。
不就是愛情麼?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是僅僅屬於自己的。而人生也不僅僅只有愛情。
如果,只是這般簡單,那該多好。
然而,不是。
那天,在馬場上,看着凌凱燁抱着籟霜離去的那個背影,雖然絳雪塵心裡擔心着籟霜的傷勢,但是內心充盈着更多的卻是她那從小灌溉的愛情幼苗呈現夭折的心傷與失落。
原本,絳雪塵以爲那時應該是自己最傷心的時刻了。
但是,接下來的一個電話,卻真的讓她體會到什麼纔是切膚之痛。
媽媽在電話裡哭不成聲,斷斷續續地只說出了一個醫院的名字,還有就是爸爸,車禍兩個冷酷無情的字眼。
絳雪塵慌亂趕至醫院的時候,爸爸只交代了幾句話就離世了,如此淬不及防,讓絳雪塵簡直是難以置信。
絳雪塵,爸爸,媽媽,三個人一直都是溫馨淡雅地生活着。雖然,不算是大富大貴人家,但也算得上自給自足的小康家庭。
爸爸媽媽兩人都是孤兒,在孤兒院裡面長大,結識,相愛。爸爸一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半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坐上了籟氏集團的經理位置。
而如今,一直是他們這個小家庭的支柱突然間沒了,一向深愛着,同時也依賴着爸爸的媽媽也跟着情緒恍惚,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僅僅是一個暈厥的晚上,媽媽便思想錯亂了,腦海裡只記得爸爸還在,滿腦子都是爸爸,完全拋卻了現實中的絳雪塵。
那時候,還只是大二學生的絳雪塵,還只是習慣了溫室長大的絳雪塵,她可以怎樣?
她完全措手無策,心痛得難以自己,整個家庭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在支撐着。
醫生建議絳雪塵將媽媽送至精神病院,爸爸的遺體即將要火化,絳雪塵回到家之後,找上門的卻是沒收爸爸所有資產的幾個人,還給爸爸安上了一個挪用公款的罪名。
事情出乎意料的發展,速度快得讓人難以接受。
那時候,絳雪塵纔想起了爸爸臨去前在她耳邊說過的話,她細想了很久,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的簡單。她相信自己的爸爸,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也沒必要做出這種犯法的事情。
因爲,爸爸不是一個野心蓬勃的人,而且家裡面有兩個他摯愛的人等着他,守候着他,他用不着做這些事情。
爸爸說,“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最好的朋友。”
那時候,絳雪塵還沒有再深入仔細想過這句話。
因爲只是生活的擔子就已經將她幾乎壓垮了。
收拾屋子裡面可以帶上的東西,帶着已經認不得她的媽媽,絳雪塵休學了,在外面找了一件簡單的房子住了下來。
暫時安定下來的絳雪塵沒有聯繫任何人,只是安靜地找工作,帶着媽媽去看病。
一下子在那個優越的環境裡摔了下來的她,有一段時間根本沒來得及適應這其中的落差,就單單是照顧媽媽,和內心因爲失去爸爸而疼通這兩件事情就已經讓她忘卻所有。
當她有時候靜下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脫離了那些美好很久了,因而不敢跟凌凱燁或者是籟霜聯繫。不僅是落差,更是因爲那時候的狼狽,加上由於自己的過失而弄傷了籟霜之後。
她想,再等些時日吧,也許會有重逢的一天的。
然而,事後的真相與遭遇,硬生生地讓絳雪塵徹底蓋頭換姓,徹底脫離以前的所有,重新開始,塑造一個跟以往完全不一樣的女人,重新走入他們的世界。
從此以後,絳雪塵不再是絳雪塵,而是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