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都有些來不及了,符離距離徐州就這麼點兒路程,只要尚云溪玩命,一天兩夜的急行軍,就能趕到徐州,咱們沒騎兵,趕不上了。”梅況搖搖頭:“但趕不上也得去,君上在徐州那邊也有安排,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秦漢眼睛放光,忍不住握緊拳頭,進軍徐州,這將是淮右當下最重要的一戰,只要進了徐州城,就沒有人能從淮右奪下徐州,而只要拿下徐州,泗海二州就跑不掉了,到時候淮北淮南連爲一片,君上就真的成了兩淮王了。
“那我們……?”秦漢沉聲道。
“唔,符離這邊讓春來堅守,我們帶右一軍、右二軍急行軍趕往徐州!”
符離不可不守,這是徐州南面鎖鑰,也是未來淮右大軍北上的通道,駐紮兩軍水軍堅守,這也是應有之意。
只是可惜了精心佈置的這麼多防禦設施,卻未能派上用場,有些遺憾,不過如果這個時候還有誰不開眼要來試一試,那也不吝奉獻一回了。
蔡州軍已經進入徐州境內,目前顯示其是在向蘄縣方向挺進,但是若是蔡州軍知曉了這邊的情況,不知道袁氏帶隊武將會怎麼考慮?
是繼續向蘄縣進發,還是轉道符離,或者就直接進軍徐州?亦或是就觀望甚至回撤了呢?
****************************
梅況猜得沒錯,他們的確是趕不及了。
事實上,來自南北西三個方向的大軍都明白這個時候,是誰先進城,誰就佔據絕對優勢,而城中複雜的局面也使得他們進城都不會受到什麼阻礙。
一旦進城之後,那就意味着要開打,那就是殘酷而具有極大破壞性的巷戰。
入夜,盧啓明不斷的催促着正在小步慢跑的前軍,那是自己胞弟盧啓修率領的感化軍右軍第五軍,也是自己掌握的最精銳軍隊。
士卒們都有些疲憊了,但是已經能遠遠看到徐州城頭的燈火,大家的精神有振作了不少,這麼些年來,他們一直駐紮在豐縣、沛縣和滕縣,鮮有機會回徐州,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徐州了。
想到進了徐州城,有熱湯,有胡餅,有滷羊肉,有燒雞,無論是士卒還是軍官那份心情都不一樣。
“大哥,前面已經可以看見徐州城了,我已經派人去接洽北門守將了。”盧啓修一身勁甲,右手一柄劍葉相當於尋常佩劍三倍的闊葉重劍,殺意逼人,左手環抱着頭盔,策馬而來。
“嗯,啓修,注意防範,徐州城中還有尚云溪的一軍,應該是他麾下左臂右膀的郭明宇在帶隊,你要小心!”
盧啓明越發沉得住氣,時酆雖然密令相招,若是尚云溪有不軌之意,只怕這個時候便會想法阻攔自己入城,不過時酆還有兩軍牙軍,就要看郭明宇敢不敢公開抗命了。
彭城北門是時酆牙軍控制着的,但是這麼大動靜,郭明宇不可能不知曉,現在就看北門守軍能不頂住郭明宇的壓力了。
*****************************
郭明宇得到消息時險些從胡椅上跳起來,陰厲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你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大人,節度使府中有某的一個鄉鄰,乃是節度使大人親衛,他無意間說起城內局面不靖,節度使大人已有調兵回城之意,說已有命令召回外埠駐軍,但具體是招哪一部兵回來,卻不知道。”
郭明宇臉色變幻不定,南下大軍在符離城外遭遇伏擊一事他已經知曉,當夜大帥就已經派人把消息傳了回來,而且大帥要讓自己控制好城內局面,他很快就會率軍回彭城,就這麼兩日裡斷不能讓城內局面生變。
他也覺得就這麼兩天時間,能出多大的幺蛾子?節度使大人僅有兩軍牙軍,雖說他們掌握着東西南北四門,但是其戰鬥力大家都知道。
只要大帥回來,那徐州城就該是大帥說了算了。
“馬上派人去東門和北門查看情況,有無動靜!”意識到情況不對,郭明宇果斷下令,自己也開始穿着甲冑,準備以防不測。
很快斥候就傳回消息,北門和東門都有異常,牙軍都在佈防準備。
郭明宇吃了一驚,若是時酆將盧啓明和俞明真都招了回來,大帥回城之後怕也是難以控制局面了,無論是俞明真還是盧啓明都不是易與之輩,縱然實力不及大帥,但是二人若是站在節度使那邊,大帥怕也是不敢輕舉妄動。
來不及多想,命令全軍待命,另外自己親率一營兵力迅速向東門而去,看看究竟什麼情況。
********************************
當郭明宇在東門上與一副氣勢凌人的牙軍脣舌交鋒時,盧啓修的前部已經抵達了北門。
隨着吊橋的放下,盧啓修才發現節度使大人居然親自在城門樓上關注。
一邊忙不迭的向自己的兄長稟報,一邊向時酆行禮,同時彙報回師情況。
感覺得出來時酆的情緒不是很好,但總還算是和顏悅色。
盧啓明也很快就趕到,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敢耽擱,一邊命令各軍立即入城,一邊陪着時酆介紹自己諸軍情況。
“大人,北面情況很不好,兗鄆二州久旱,連尋常士紳都已經開始逃亡,普通百姓更是四散奔逃,我們豐縣、沛縣承受的壓力最大,聽說鉅野澤水匪在這短短几個月裡,數量擴大了幾倍,鄆城、壽昌、須昌諸城已經失控,鉅野更成了水匪的樂園,連朱茂的泰寧軍都不敢往鄆州那邊去了,實際上鄆州已經處於徹底的混亂狀態,各縣官府吏員衙役都跑光了。大梁那邊也是有些吃不住了,聽說菏澤和沿白溝一線,水匪也相當猖獗,估計就應該是鉅野澤水匪向曹州滲透了。”
時酆輕輕嘆了一口氣,興趣乏乏。
泰寧軍的情況他當然知道,朱茂那傢伙純粹就是一戰爭狂人,成天只想着練兵打仗,對於治下諸州的民政事務根本懶於過問,除了收稅捐輸外,他不會多問一句,只要能提供足夠的錢糧就行。
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這麼多年,泰寧軍都挺過來了,但是這一次他好像挺不過去了,連續幾年的大旱徹底摧毀了兗鄆沂三州的農業經濟,除了鄆州鉅野澤周圍情況略好,但由於水利灌渠的多年失修,除了臨近湖泊溝渠的地方略好,鄆州其他地方一樣困苦不堪。
不過時酆覺得自己似乎也比朱茂好不了多少了,徐州的混亂局面還不僅僅是因爲大旱帶來的災荒,更在於這四周強鄰的垂涎,蔡州、大梁、淮右,還有平盧,一個個虎視眈眈,現在流民涌入給徐州帶來巨大的隱憂,對於這些強鄰來說卻成了最好的機會。
“啓明,朱茂那邊咱們管不了,能管好我們自己就行了,現在你覺得徐州的局面就比兗州那邊好多少麼?”時酆情緒低落,“云溪帶隊南下去打符離,未經一仗,我的牙軍一萬人便所存無幾,我不明白這一仗是怎麼打的,云溪也沒有任何回報,我現在都不知道該信誰了。”
盧啓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時酆的話,他覺得這番話也應該是時酆對自己的一個試探。
時酆能紆尊降貴的來城門親自迎接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姿態了,而且說出這番話,也證明他對時局已經失去了信心,也許他所求的就是一個對他個人或者一家人更好的結果?
“大人,您有些悲觀了,不過大人,您自己是怎麼想的?”盧啓明輕聲道:“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覺得我們徐州恐怕……”
盧啓明沒說下去,但時酆卻很坦然的接上話:“是不是很難再保存下去了?或者說我這個節度使恐怕當不了幾天了?”
盧啓明搖搖頭,臉色變幻不定,嘆了一口氣。
“這不是什麼不能提的話題,就連我的親衛都在琢磨他們日後該向何處去了,你說我這個節度使還能當得下去麼?”
時酆臉色慢慢陰沉下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節度使恐怕是當不長久了,而且他也不願意自己這個節度使被自己原來的的這幾大兵頭來繼任,那樣對他自己是一個羞辱,而且這些人也未必願意讓自己把自己一家的資產帶走,所以他必須要慎重選擇。
這幾個軍頭背後倒向了誰,他還不得而知,但是他相信既然盧啓明同意了自己的安排南下,而且幾乎是傾巢而出南下,那麼說明盧啓明也已經有了決斷,這對自己也許是好事。
尚云溪正在回師,最遲明日就會進城,而大梁軍也已經過了蕭縣,只有達到平衡對自己纔是最有利的,自己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證,這一點時酆很清楚。
“那大人是怎麼想的呢?”盧啓明心中一陣砰砰猛跳,但既來之則安之,始終要面對。
要想日後在淮右體系中擁有更大的話語權,那就得要冒險,俞明真突然北上沂州,許多人都不明就裡,但是盧啓明卻看出了對方的高明,這已經是在爲未來淮右入主徐州佈局了,也許這本來就是淮右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