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震天,賊勢如潮。
從城頭上就能看見,十餘股規模不等的水賊沿着運河邊從城牆外沿發起進攻,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旗幟,但是能從他們的穿着和手持的武器看出端倪來,這些都是來自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
板刀、分水刺這兩種武器是最通用的,也還有魚叉、短戟
僅有一營守軍駐紮的高郵城怎麼也沒有想到在蟻賊早已經南下之後,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居然敢一反常態的向高郵城發起攻勢了,這簡直超出想象。
以往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雖然也沒少給運河造成多少麻煩和困擾,但頂多也就是打劫商船糧船,基本上不敢和官軍正面交鋒,沒想到這一次白馬湖和樊良湖的水賊竟然傾巢而出猛攻高郵城來了。
兩千多水賊從幾路發起進攻,而且他們還在高郵城中埋伏了內線,陡然發動,一下子就讓西面的水門失守,大批小艇沿着水門衝入城中,開始洗劫。
好在駐守軍隊反應也很快,立即就沿着水道展開阻擊。
水賊們上了岸的戰鬥力就大打折扣,這一點上哪怕是隻有一營東海軍,王振還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水賊數量太多,要把這些水賊徹底消滅,還要最大限度的避免給高郵城帶來破壞,卻是煞費苦心。
王振親自率領一都人馬沿着水道與那些駕駛小艇闖入城中登陸洗劫的水賊展開搏殺,在一口氣斬殺了十餘名水賊後,水賊勢頭被遏制住了。
而他自己的副手則在城牆上牢牢的頂住了城牆下近千名水賊的進攻,有兩百東海軍以及一營守備軍,還有部分城中迅速組織起來的私軍相助,抵擋住水賊略顯雜亂的進攻,王振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現在麻煩的是竄入城中的水賊已經在城中引起了混亂,而一旦城中局面混亂起來,那些士紳們本來答應抽調出來的私兵就會迅速縮回去,去保衛他們自己的家產,這是最大的隱患。
王振已經向揚州方面發出了警訊,相信不久揚州那邊水軍就能迅速趕來。
前方還有兩處宅院和商鋪燃起了大火,宅院內仍然還有呼救聲,而商鋪內外,各種綢緞和布匹撒了一地,一個賬房模樣的老者仰面倒地,不知死活。
王振沒有理睬,而是指揮着軍士四處尋找着可能落單的水賊。
一具屍體撲倒在門檻上,門上還有斑斑的血跡,一個火盆被掀翻倒地。
這顯然是水賊們爲了儘快取得突破製造混亂而造的孽,這個時候正是天乾物燥的季節,城中一旦起火,很容易引起連綿大火。
想到這裡王振就忍不住暗自叫罵,這幫該是的水賊本來在蟻賊南下之後都已經安分下來了,己方也沒有去招惹他們,怎麼會突然又開始折騰起來了?難道說他們缺糧了?
王振一時間也有些想不明白,缺糧他們也該在運河上搶劫纔對,怎麼可能冒這麼大的風險來強攻高郵城?這不符合他們的作風纔對。
猝不及防之下被水賊的內應一下子打開了西城水門,使得埋伏在外邊的水賊小艇一窩蜂的涌入了好幾十艘,這些小艇大的一艘能載十來人,小的也能載五六人,兩三百水賊涌入城中,加上隱藏的內應,立即就能在城中製造起一場大混亂來。
問題是這對於水賊們來說有何意義呢?
製造混亂並不代表他們就能奪下高郵城,來自揚州的水軍一趕到,他們就會成爲甕中之鱉,如果只是單純的搶掠,他們這種方式更是得不償失纔對,這更讓王振趕到大惑不解。
這裡邊絕對有什麼自己沒有想到的東西,王振也算是東海軍的老兵頭了,和蟻賊也交手無數次,積戰功升到現在的營指揮使位置,自然能嗅出這裡邊味道不對。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幫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能在吳國水軍的歷次征剿中生存下來,當然有生存之道,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與官軍正面對抗,更不用說這種明顯會遭到巨大損失的攻城戰,一旦被吳國水軍截斷歸路,那就是身死族滅的結果,可這種事情居然就發生了。
而且從今日的戰況就能看得出來,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絕對是傾巢而出,僅從規模和進攻力度上就能看得出來,兩股水賊基本上都沒有留多少餘力,就是在捨生忘死的瘋狂進攻,這給己方的守城帶來了相當大的傷亡,而城內的亂象也同樣極大的牽制了自己一方控制局面的能力,如果從揚州過來的水軍不能迅速趕到,這些水匪哪怕攻不下高郵城,高郵城也要經受一場大劫。
是什麼原因讓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都這般賣命?要知道在尋常多股水匪合力作戰中,王振很清楚這些水匪都是見利就上,見難就讓的,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兩股水匪爭先恐後的發起進攻這種怪異現象,這也更增加了王振內心的焦慮。
王振有一種預感,這背後絕對隱藏着某種不爲他知曉的原因,而能讓這些水匪通力合作甚至不惜血本的猛攻,誰能做到?
就在王振內心焦躁不安時,接到求救的吳國水軍第三軍已經從邵伯迅速出擊,向北快速而來。
吳國水軍共有九個軍,其中駐紮在楚州的第一軍、第二軍兩個軍,駐紮在揚州的第三軍、第四軍,駐紮在江寧的第五軍,駐紮在丹徒的第六軍,駐紮在無錫的第七軍,以及駐紮太湖中的第八軍、第九軍。
這一次李昪將駐楚州的水軍第二軍與駐楚揚二州的步軍主力抽調到了江南,以期能迅速擊敗蟻賊,徹底解決蟻賊對潤常二州的威脅,考慮到揚州地位的重要性,仍然沒有抽調駐泊揚州的兩軍水軍,就是考慮到運河航道不容有失。
吳國水軍都督是李昪的三子李景遂遙領,實際軍務由水軍副都督周鄴執掌,周鄴乃是周本之子,慣習水戰,歷來親自坐鎮揚州,但周本一直反對李昪,後在揚州憂憤而死,周鄴的水軍副都督之位也被撤掉,閒散在家,水軍軍務和揚州防務皆由李昪長子李景通執掌。
眉宇間的憂慮仍然揮之不去,高洪川輕輕嘆了一口氣。
江風勁吹,高洪川卻絲毫感覺不到舒適,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爲禍數十年,剿而復生,近十年來更是依託樊良湖和白馬湖相互策應,使得吳國水軍一直無法真正剪除這幫水賊。
好在這些水賊也是些識趣的角色,鮮有與官軍直接對抗,所以也只能算是癬疥之疾,但是隨着蟻賊南下,這幫水匪由於蟻賊糾合在一起,頓成肘腋之患了,一直到蟻賊大舉南下渡江,這幫水匪卻未隨着蟻賊南下,而是重新返回樊良湖和白馬湖蟄伏起來,現在吳國水軍也沒有過多精力來剿滅這幫傢伙,只能任其滋生。
高洪川也幾度上書,要求要防範這幫隨時可能成爲大患的水匪,尤其是在現在江北兵力嚴重不足的時候,更要小心防範,但是心在周鄴都督被貶,水軍大權實際上有王長子李景通執掌,便再無下文。
當然,高洪川也清楚即便是上邊認可自己的意見,現在吳國也沒有兵力來剿滅這幫水匪,只要這幫水匪不出來作亂,拖過這一段時間,等到江南事定,才能抽出力量來對付這幫水賊。
事實上在蟻賊南下之後,吳國這邊也曾經去招撫過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據說當時這些水匪也曾有些意動,但是不知道後來爲什麼這幫水匪又沒了聲息,吳軍這邊也是無可奈何,只能保持着高度警惕,沒想到高洪川一直擔心的水匪今日竟然真的對高郵城發起了進攻。
高洪川不認爲水匪就具備了攻城略地的實力,你說他們在運河上設伏打打秋風,搞搞襲擾,高洪川相信,但是要說攻打一座縣城,而且是大城,這就不可能了,所以高洪川對來自高郵的求救也是極爲吃驚,若非來求救者是東海軍中熟悉之人,他定然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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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軍的駐泊地是邵伯,這裡距離揚州城只有十餘里地,主要的防務就是運河,當然也包括高郵城,但隨着駐紮楚州的水軍第二軍被抽調南下,第三軍還得要承擔起包括楚州安宜這一線的運河防務,這對於第三軍來說壓力也是相當巨大。
邵伯到高郵並不遠,這也是高洪川爲之不解的原因,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當然清楚第三軍主力就駐紮在邵伯,除了一個營的水軍長期在安宜一線巡邏外,其餘四個營都常駐邵伯,一旦有事,第三軍主力便可迅速趕到,區區幾十裡水路,對於水軍船隊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幾個時辰而已,而高洪川不相信王振他們會連幾個時辰都守不住。
那水賊們這般動作,意義何在?難道是自尋死路麼?還是得到了其他某個勢力的支持?
想到這裡,高洪川心中越發緊張起來,目光也下意識的望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