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見呆了一下,這聲音竟然是姚廣孝!
腦袋“轟”的一聲。
他怎麼到賀府來了?不是說好的賀壽之後嗎?
這和賀大人見了面,賀大人再把持不住上前去掐這老和尚的脖子,那可就全完了。
範小見趕緊入內,果不其然,一身黑衣,光頭布鞋,一對三角眼,兩撇弔梢眉,面色發黃,形若病虎。
不過這隻病老虎見到範小見卻甚是慈和,不拘言笑的眼裡露出暖意,說:“徒兒,剛纔喊着有什麼好消息?”
這個。
肯定不能和他說實話。
範小見目光掃射廳內一覽無餘沒見到賀大人,心裡鬆了口氣,笑說:“師父,徒兒是要告訴嫿嫿爲鄭大人籌措的銀子都交差了,聖上十分高興,還賜了一把壺。”
說罷拿沒蓋兒的紫金八寶夜光壺給姚廣孝看。
姚廣孝目光卻沒落到壺上,只點頭說:“徒兒一心爲聖上考慮,實爲難得,爲師不由想起二十三年前。”
範小見心說賀大人到底是在還是沒在?看樣子兩人好像沒起衝突,不過萬一這個時候來了,怎麼圓這個場?
腦子裡急速轉圈兒,口中說:“師父,二十三年前怎麼了?那時候徒兒纔會走路。”
姚廣孝目光看向虛無的半空,卻一時無語,似乎陷入回憶中,良久,嘆口氣說:“當年聖上也是面臨大疑難,卻比今天兇險多了,一步走錯,便是性命不保。”
範小見恍然大悟,心知說的是造反前夜的事。
姚廣孝繼續說:“當時聖上人少力微,要想反抗朝廷,談何容易!然不反抗,周代齊湘岷五王便是前車之鑑。聖上武略直追太祖,素爲建文小子所忌,一旦有變,豈可倖免。其時衆說紛紜,莫衷一是,爲師力排衆議,聖上這才痛下決心,遂成千秋大業。”
範小見心說難怪賀大人恨你,好好的和尚不做,非要嗆行。
臉上卻諂笑說:“還是師父有眼光,換別人的話 ,早嚇傻了,徒兒十分佩服。”
姚廣孝點點頭:“非常之事,需非常之人,非常之人方可立非常之功。然這樣做事,必然反對者衆,如果惑於衆口,那便流於平庸無疑。徒兒你雖然年少輕佻,文才不佳,但行大事卻甚爲獨到,從無差錯,難怪聖上對你青眼有加,此點便連爲師也是暗自訝異,難道你是穿越的嗎?”
說罷三角眼看着範小見。
範小見差點蹦起來,好在這個關鍵問題上已經早有防備,強笑說:“師父說的什麼意思?徒兒不懂,川越是什麼地方,徒兒只知道有四川,難道是越過四川去?”
姚廣孝搖搖頭:“這是蠻夷之語,不提也罷。”
範小見趕緊笑說:“不提最好,對了師父,您老人家今天怎麼有空了。”
姚廣孝語氣甚是隨意:“爲師路過,聞得市面之人私語,說是忠武侯人緣頗佳素有賢名,一時興起,便進來一看,來到卻無人,正要起身,徒兒你就來了。”
範小見笑說:“師父既然來了,不如到我給師父安排的住處去看看。”
姚廣孝踟躕說:“本來爲師還有事,徒兒既然這麼說,那去看看也無妨。”
範小見將姚廣孝引入自己的小院,避免現在就和賀大人撞車。一路同時在想,這老和尚怎麼會知道穿越的事情?這不見鬼了?難道他也是穿越的?所以才知道朱棣造反會成功?
不過肯定不是這個道理。
怎麼回事兒呢?從哪兒聽到的?蠻夷之輩又是哪兒?這可不能再問他了,這老和尚精明的很,別自己找不自在。
這個問題燒腦的很。
還是等見到嫿嫿再商量吧。
兩人進了小院,唐伯虎正趴在花樹下看螞蟻搬家,聚精會神,心無旁騖,這傢伙整天和人在一起,對人已經無感了,機警程度還不如一隻汪,來了人也不理會,繼續忙自己的。
姚廣孝停住腳步,面帶笑意問:“這便是唐伯虎?”
範小見笑說:“師父也知道啊?”
姚廣孝微笑點頭:“知道,安樂公主還要我幫她也捉一隻來養着,被爲師拒絕了。”
範小見想起那個刁蠻自大又漂亮可耐的小公主來,當時還威脅要砍掉自己一隻手,不由摸摸鼻子。
又對唐伯虎喊道:“伯虎兄,來客了,快來拜見,伯虎兄,你耳朵聾了?”
唐伯虎看看範小見,又看看姚廣孝,甩了下尾巴,繼續低頭觀察,一個大腦袋晃來晃去。
這麼不給範侯爺面子,卻礙着秦嫿嫿又奈何它不得,範小見不由小小尷尬,對姚廣孝賠笑說:“這傢伙智商偏低,我們不用理它,養着這個傢伙,還不如一隻看家狗實用呢,飯量還大,而且無肉不歡,造錢的很,簡直就是上輩子的冤孽。”
姚廣孝點點頭,對他的苦大仇深卻不予置評。
範小見將姚廣孝引入鬼谷子住的東廂房這排,其中一處閒房間已經令人收拾好,一牀一桌一靠幾四把椅子,桌上一對兒青花大瓶,上繪老子出關圖。外面是間書房,筆墨紙硯齊備,兩具書架,一具上面是儒學文籍,一具上面是佛道典藏。
姚廣孝看看這兩間屋,感嘆說:“爲師漂泊一生,獨來獨往,不想能重回人間。”
範小見沒明白姚廣孝的意思,心說看來原來一直在廟裡呆着。
其實姚廣孝年齡變大,心腸卻也變軟,見到這個家庭氛圍,自己是無後之人,心中豈能無感,但是他心腸甚硬,表面卻並不顯露。
這時,秦嫿嫿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小見,誰來了?”
話音落下,人也出現在門口。
姚廣孝轉身過來,秦嫿嫿這才發現多了個老和尚。
當時和艾米爾一起見過,不過那時候姚廣孝帶着面具,並未露出真容,而且滿滿的不友好。
現在見到這個和尚,秦嫿嫿直覺認出來了,意外之下不由衝口而出:“你就是姚廣孝?”
此話說得甚是無禮,話出口,秦嫿嫿也知道失禮了,不由小臉兒微紅。
姚廣孝卻並無責怪之意,微笑說:“不錯,老衲正是姚廣孝,看來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秦才女。”
他當時雖然見過秦嫿嫿和艾米爾在一起,不過卻並未在意,一心只在艾米爾身上。
此話把秦嫿嫿說得面色更紅,此人雖是惡人,卻是飽學之士,尤其一身陰謀權術,更是當世翹楚,便笑着施禮說:“不敢當,國師經緯天地之才,就不要取笑小女子了。”
不過她心中卻存了向姚廣孝討教之意,心說看看這老和尚到底有什麼本事,有用的不妨學來看看。
姚廣孝臉上微微露出笑意,說:“這房間佈置,看來是秦姑娘手筆,老衲心領了,老衲一生,雜學頗多,有時間可以與秦姑娘說說。”
言下竟然露出收徒之意。
其實秦嫿嫿也有此心,她看到姚廣孝的樣子,覺得此人不過就是個寂寞老人,一身才華,經世致用的雖多,卻不能走科舉一途爲國效力,不甘埋沒空門,因緣際會便做了反賊。一身本事浪費了可惜,學學倒是不錯,但是範小見拜師是逼不得已,自己要是拜師,賀大人非氣炸了不可。
只好裝作沒明白,大喜說:“那謝謝師父了,小見的師父也是我的師父,以後肯定向您老人家討教,你可別藏着。”
此話說得甚爲俏皮,但是卻沒求拜師,姚廣孝心中微有遺憾,問:“鬼谷子老人家身在何處?”
範小見心說清涼山已經告訴朱高煦了,而且朱瞻基也會去,不用瞞着姚廣孝,便說:“師父幾位老人家在清涼山。”
姚廣孝點點頭:“待爲師壽宴之後,便前往清涼山一行,拜會幾位老神仙,不然把人徒兒給搶走了,鬼谷門豈能善罷甘休,呵呵呵呵。”
這是範小見第一次聽他笑出來,但是笑也和常人不同,沒那麼放鬆,壓抑的很,不由老大的不適應。
另外,範小見秦嫿嫿也知道,拜會是一個方面,其實也是觀察清涼山底細,然後纔會真心傳藝,這老和尚,也是謹慎的很。
於是範小見笑說:“師父多慮了,鬼谷門幾位師父師叔肯定高興的很,到時候我陪師父一起前去。”
姚廣孝說:“好,爲師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呆。另外雖說你們爲爲師考慮住處,但爲師恐怕極少在這,有事爲師自會出現。”
範小見心說這樣最好,免得和賀大人掐架,面色卻是一副不捨的表情。
姚廣孝伸手從袖中拿出一本書,說:“此本《道餘錄》,乃爲師後半生心血,不過並非武林典籍,乃是爲師對儒家與佛家之爭,說說見解而已,知我者《道餘錄》,罪我着,亦《道餘錄》。這本書,便放在書架上吧,如果對我佛門有興趣,也可以一看。”
範小見趕緊拒絕,賠笑說:“徒兒看不懂,還是不費腦子了,徒兒好好把武功練好也就是了。”
姚廣孝點點頭:“也罷,江湖是非,日漸增多,非武力不可壓制,朝中之事,無須多管,好好習武吧!爲師可和陛下說明,無事不用上朝,安心修煉爲上。”
範小見心說這個見面禮可是夠厚的,以後行動就方便了,不由大喜,說:“多謝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