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鳳凰花鬼

穿過一條條如腸子般的衚衕,一羣人蒼蠅亂撞般地在一棟棟老樓中間尋找“山芋路27號”。陵江市這樣的老城區已經很少了,大多是三層的、幾十年前建的小樓,好多都是私建的,樓與樓之間的距離很窄,有的甚至就接在一起,別說人走過去了,就是貓也爬不過去。這樣密集的樓羣,路難找得很,而且絕對沒有筆直的路,大都是彎彎曲曲的,偶爾還會走入死衚衕,或者莫名就進了別人家的門。路邊經常有女人在逗着孩子,或者洗衣服,只有幾尺寬的小路被洗過衣服的水澆得溼淋淋。搓麻將的聲音也是此起彼伏,明明聽到麻將的聲音,但要是循着聲音找過去,你絕對找不到打麻將的人。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挑擔子的小販,賣菜賣水果,叫賣聲此起彼伏。 wωw •Tтkan •℃ O

這樣的老城區,印象中似乎就是貧窮與破舊,其實大不然。好多人家的小樓翻蓋一新,從房屋本身到院牆、大門、甬路,都裝飾得十分豪華,只是這樣不斷的擴建、翻新,老城區就越發的亂了。這裡也經常會有小偷光顧——從門口就能看到房子中具體的景象,往往是正門就有佛龕,而如此大敞四開的環境,確實也很勾引偷兒們的下手yu望。

山芋路是一條老路了,在許多私搭濫建的樓羣中,大夥好不容易抓到了這條路。從牆上那被灰塵掩埋的藍色標牌兒上,衆人一路搜尋下去,終於,用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站在了一棟爬滿牽牛花的破舊二層房屋門前。

這老房子應該是幾十年前第一代的建築,它並不孤單,因爲在它周圍矗立着十幾棟高大的房屋,將日光整齊地攔在了外面。所以衆人看見它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房子太陰森了,青天白日的,大家卻感覺身體一陣陣的發冷。

李小魚伸手拂去門牌上的牽牛花藤,露出“山芋路57”號的字樣兒,點頭說:“就是這裡了。”

他擡頭看看二樓那緊封的窗戶,又低頭掃視一樓黑黑的門洞,回頭看了看緊張的唐墨,低聲說:“沒錯,山芋路57號,我叫門了?”

唐墨用力點點頭,看了看旁邊的向年,向年鼓勵地回視她,說:“這老樓應該還有人住,上面掛着衣服呢?”他指了指二樓一個挑出的竹竿,上面掛着幾件老舊的衣服。

“廢話,我們都看到了,還用你說?”蘇小海不客氣地嘲諷道。

唐墨看着那老舊的衣服,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有一件衣服似乎是曾夢穿過的那種。只不過,曾夢穿的那件很新,而這件已是破爛不堪。

“那也不一定住的是人……”向年眯縫着眼睛,回視着蘇小海,蘇小海忍不住輕輕哆嗦了一下,瞪了向年一眼。賈真真心裡有些發麻,靠在唐墨身邊兒,兩人互相壯着膽,看着李小魚。

李小魚衝張海原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走進門洞,在敞開的門上敲了兩下,然後衝着樓梯上喊道:“有人嗎?”

他連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出來。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唐墨也向着窗戶叫了幾嗓子,倒把旁邊一棟樓上的人叫出來了。那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像看妖怪一樣地瞪了他們幾眼,然後嘭的一聲將窗戶關上了,甚至還拉上了窗簾。但那窗簾輕輕掀開了一角,顯然那女人在後面偷看他們。

“怎麼辦?”唐墨瞥了一眼那窗簾,問李小魚。

“上去看看。”李小魚想都沒想,舉步便往樓上邁去。

木質的樓梯早已老敗不堪,踩上去吱嘎吱嘎地響,灰塵隨着腳步四散飛揚,看來這樓梯也不常有人走。

張海原隨後也踏上去了,樓梯發出喀的一聲,似乎是哪塊板子被踩斷了。李小魚忙回頭說:“不行,樓梯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我上去之後你再來。”張海原點點頭,仰起脖子,看着李小魚消失在樓梯後面。

過了好一會兒,李小魚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上來吧,沒人。”

樓板一陣吱嘎亂響,衆人一個一個地上了樓。

二樓有兩個大房間,還有一個像是廚房的半開間。靠近樓梯口的那間沒有上鎖,屋裡亂七八糟,全是一些六七十年代的那種老舊傢俱。傢俱周圍擺着無數的礦泉水瓶子和廢紙、雜物,也看不出牀在哪裡,不知這屋子的主人睡在什麼地方。

走廊盡頭的那間房子鎖着。那鎖是非常老式的那種,三圈牌的,這種鎖衆人只在小時候見到過。看來已經鎖了很多年,鎖已經鏽得不成樣子,即使有鑰匙估計也打不開了。那門板漆成大紅色,但經過歲月的剝蝕,此刻只留下一些硃紅的印記,唐墨怎麼看怎麼覺得很熟悉,對了,就像張海原扛回宿舍的那棺材的顏色。不知爲什麼,從走上樓梯,進入這個小樓開始,唐墨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是熟悉這個環境,而是氣息。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似乎自己遇到過與此有關的人。而這個人,不但在這裡常年生活,即使現在,也好像就在這附近看着她。

“曾夢,你在這裡嗎?”唐墨大叫了一聲,她不敢相信那個優雅安靜的女孩兒,會住在這樣一個只有拾荒者才願意居住的地方,她無法將兩者的形象聯繫到一起。

“小魚,是不是查錯了?”唐墨見無人迴應,轉頭問李小魚:“我看屋子裡好像連電話都沒有,她怎麼能從這裡打電話?”

“應該不會錯啊。”李小魚也有點沒底氣,他四下逡巡幾眼,又向樓下看了看,低聲說:“我進去找找。”

“這……不太好吧?”向年在旁邊說道:“這算不算私闖民宅?”

“難道我們要在這裡等?”李小魚撇撇嘴:“這屋子裡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否則主人也不會不鎖門吧。”他一邊說着,一邊向房間裡走去。

屋子裡很亂,但空間很大,整個二層,這屋子佔了一大半。李小魚輕巧地在垃圾當中跳來跳去,直走到陽臺上,見那裡搭着幾塊木板,上面鋪着席子,估計是主人睡覺的地方。

難道真的找錯了?這房子不是廢棄了吧,被拾荒者佔用了?

李小魚有些鬱悶,房間裡到處是垃圾,發出一陣陣的怪味兒,他也不想多待,正要轉身出去,忽地看見那木板牀的牀頭上掛着一個相框。那相框已十分老舊,上面泛着一股煙黃的顏色,可以想見有人經常一邊抽着煙,一邊拿着相框觀看。相框中是一張黑白相片,已經有些模糊,李小魚摘下相框,用紙巾擦了一下。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兒,眉眼清秀,微微笑着,看上去優雅端莊,只是嘴角長着一顆黑痣,顴骨略高,破壞了她的美感,顯得有些愁苦、刻薄。

“咦?”李小魚皺起眉頭,只覺這女孩兒竟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他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只得拿着相框走出了房間。

“啊!”唐墨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相片,驚喜地說:“是她!”

“看來我們沒有找錯。”李小魚嘆了口氣:“這女孩兒家裡挺窮的,生活條件太差了。”

“小魚,我怎麼覺得這人很面熟?”張海原忽然說道。

“不錯,我好像也看過。”蘇小海仔細看着相片,努力回憶,總覺差一點就想起來,偏就得不出結果。

賈真真也歪着頭想了起來,她也覺得看過這人。

“似曾相識。”戴寧並沒有仔細看,掃了一眼便得出了這個結論。這些人中,只有向年和林玄兵搖了搖頭,對這相片很陌生。唐墨心中微微觸動,她第一次見到曾夢的時候,便覺得在哪裡見過,怎麼大家都有這種感覺?

“有點古怪。”李小魚皺眉說,其實除了熟悉感之外,衆人心裡都有點竦然,只是沒有說出來。

“各位!”林玄兵高聲將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斟酌着說道:“這房子陰氣很重,儘量不要多待。”

“可是,還沒有找到她啊……”唐墨並不想就這樣離開。

“就是,我總覺得這房子是有故事的。”李小魚好不容易找到“實驗法力”的機會,哪能如此輕易離開,就怕這房子沒問題呢。對於唐墨的夢境,他知之不詳,本來以爲只是尋找一個普通人,沒想到會和靈異事件關聯上,機會難得,他求之不得。

“小魚,你在裡面找到電話了嗎?”唐墨問。

“沒有,所以才很奇怪啊。”李小魚皺起眉頭。

大家對看一眼,都有些發毛,唐墨喃喃道:“那她是用什麼給我打的電話?”

“你拿手機打一個不就得了……”向年忽然說道。

“對對,說不定壓在垃圾下面了呢。”賈真真說。

唐墨拿出手機,調出那個號碼,回撥出去。

叮鈴鈴——

響亮的電話鈴聲猛地在附近響了起來,幾個人都嚇了一跳,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上鎖的房間。

唐墨下意識地將手機掛斷,立即,鈴聲停了下來。

“不可能吧,這房子顯然已經鎖了很多年了,看那鏽……”張海原指着那把鏽跡斑斑的老式鎖,大步走了過去,大家也都跟了過去,盯着那把鎖看。

不錯,鎖都已經鏽死了,窗戶也是密封的,門與門框結合的縫隙裡,是一層久積的泥土,連門把手都粘着一片蜘蛛網,長長的蛛絲直拉到門的上方。

而且,這樓是獨立存在的,從外面就能看到房間的整個結構,不可能有暗門。要想進入房間,除了這個門,根本無處可入。

李小魚也有號碼,當下拿出手機也撥了出去。叮鈴鈴的聲音應時而起,十分響亮,他沒有立刻掛斷,而是一邊嚴肅地看着大家,一邊傾耳細聽。

賈真真感覺心臟砰砰亂跳,氣兒都喘不上來了,這時候,她隱隱地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相片上的那個人了。實際上,她見到的是另一張相片,開學之初,李小魚去查檔案,調查717自殺的那三位師姐,她似乎掃過一眼那張學籍卡上的一寸照。

“墨墨,你說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曾夢!”唐墨的聲音抖動得厲害。

賈真真只覺頭腦一陣發暈,這之前,她一直沒在意這個名字,一度聽成“張萌”。實際上,離玩碟仙的那個夜晚已經過去半年多了,她又刻意的想要遺忘,所以一直沒有將這兩個名字聯繫上。但是現在,她想不注意都不行了,因爲這個曾夢正是那三個自殺女孩兒中的一個,此刻她的記憶忽然清晰了起來。

賈真真口中發乾,臉色蒼白,正想將自己想到的說出來,忽然,她心中一動,目光看向樓下。那裡,一個穿着綠色老式洋裝的高瘦女孩兒,正仰頭看着她。她一動不動,優雅而寧靜,清秀的臉龐上,帶着詭異的微笑,嘴角上一顆黑痣十分醒目……

賈真真張了張嘴,想要將她指給衆人看,卻只覺心臟裡彷彿被什麼捶了一下,吭的一聲,異常劇烈地跳動一下。她立即全身都軟了,大叫一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