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星還是變態

救星?還是變態?

“他出現了……別擡頭看,他在觀察你……”向年緊盯着禿頭怪人,低聲指揮唐墨說:“現在站起來,別四處打量,對了,往樹下走,擦眼淚……我知道你沒有,做做樣子還不會嗎?”向年雖然不知道那禿頭怪人是怎麼想的,但潛意識裡,他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朦朧的夜色中,芙蓉湖水波清冽,蒼老的鳳凰樹下,一個窈窕少女悲難自禁,淺啜低泣——這幅畫面還是蠻悽美的,旁邊那個男生都看呆了,愣愣地不敢走上前來。

“他來了。”向年見那怪人一步一停地沿着甬路走來,姿勢十分僵硬,像個機器人似的,旁邊經過的人都好奇地打量他。她怕唐墨漏餡,直到怪人快到她身邊了,向年才告訴她。唐墨下意識地蹦了起來,轉過身,有些驚恐地大喊:“在哪裡?”

那禿頭怪人也條件反射似的往後跳了一步,顯然沒想到面前哀婉靜謐的一幕,忽然會以這種方式結束。旁邊那男生以爲產生幻覺了,摘下眼鏡擦了擦仔細看不去,面前的少女哪有傷心的模樣,卻換上了一副又害怕又厭惡的表情,還有幾分野蠻。兩個男生一驚,轉身逃之夭夭。

禿頭男人卻試探着接近唐墨,唐墨往後退了幾步,看着外文學院的方向,見向年已經緩慢靠了過來,她心裡安穩了一些。

“你現在……很糟糕。”那人尖着嗓子說,聲音十分難聽,好像牙齒漏風似的,發出咈咈的聲音。

此時那人離唐墨已是很近,唐墨能清晰看到他那張枯乾的臉孔。要說鄭老太像骷髏的話,那這人簡直連骷髏都不如,倒像是放了幾千年的木乃伊。那整張臉孔,如同直接用皮膚蒙在了骨架上,唐墨懷疑那皮膚下面可能還爬滿了蟲子。而且眼睛的部位已經實體化了,不像鄭老太是因爲白內障,至少還能看清楚眼珠。而這位的眼珠,就像石頭似的,雪白的一堆,更別說瞳孔了,那裡根本就是做做樣子。唐墨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麼走路的,這樣也能看清楚?

片刻之後,唐墨實在堅持不住了,雖然可以低頭不看他,但一想到自己身前就有這麼一個怪物,她就忍不住想要大叫。那人顯然也知道自己長的醜,將臉側過去,剛要說什麼,卻發現面前的女孩兒已是掉頭跑了。

“喂……”禿頭怪人刺耳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你真不想活了?”

向年兜頭迎住唐墨,拉住她的手,皺眉道:“好不容易找到的,你跑什麼啊?”

“不是……,嗚,太嚇人了。”唐墨躲在向年身後,滿臉驚惶,眼淚都流出來了,這次不是裝的,是嚇的。

“跟着我。”向年向那怪人走去,其實上次見到這人向年就有些受不了,晚上破天荒地做了一次噩夢。這人長的確實恐怖,人能長成這樣實在難得,簡直就是“醜中極品”。而且他不是被火災、硫酸什麼的毀容,而是……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真像是埋在地下很多年又被挖出來的一樣,是的,他和殭屍長的太像了,甚至可能比殭屍還醜一點。

但向年還是勇敢地走到他面前,而唐墨則緊緊拉着他的胳膊,將頭藏在他背後,說什麼也不敢看那怪人。

“你是誰?”那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難聽,像一面銅鑼被敲碎了一樣,向年感覺耳朵眼兒裡一陣陣發癢,“這真不是人的動靜。”他心裡暗自想道。

“我是她同學。”向年並不看唐墨,而是咬牙盯着怪人看。

“嗯,不錯,好強的陽氣。”那人點了點頭,“這幾天,我看你經常和她在一起,是出事了吧?”

“是的。”向年心想,這人果然躲在暗處偷窺。沉下心來,簡單地將唐墨的遭遇複述了一遍,他實在不願和這怪人久待,話說得很簡潔,但很有條理性。所以雖然時間不長,那人卻聽得很明白。

“差不多。”怪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聲音也聽不出喜怒哀樂,向年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問道:“什麼差不多?”

“死去的人不一樣,但死的過程都差不多。”怪人的眼光追隨着唐墨:“你玩過碟仙吧?”

唐墨點了點頭,仍是不看他。

“責備的話我就不說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我們就是解決不了了,纔來找你的啊!”向年替唐墨回答。

“很難……”怪人盯着唐墨,像是兩塊疤痕的眼窩,彷彿能射出光芒一樣,許久之後才轉向那株老鳳凰樹:“你沒有走那條紅色大道吧?”

“沒有!”唐墨喊了一聲。

“把你的內褲脫下來給我!”怪人冷不丁的冒出這一句來。

向年和唐墨都以爲自己沒聽清,一起擡頭問道:“什麼給你?”

“內褲。”怪人指着唐墨的屁屁。

“內褲?”唐墨驚訝地瞪着怪人,一張雪白的臉孔瞬間漲紅起來。

“是的,要新鮮的,剛剛脫下來的,你現在就脫!”那怪人嚴肅地說。

唐墨低下頭,臉色由白變青,身體輕微的顫抖起來,雙拳緊握。她這副樣子向年太熟悉了,正是憤怒到極點,即將爆發的前奏。

向年也是滿臉怒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怪人的臉,心中的信心一下子打了個老大的折扣,難道自己料錯了,這是個變態?

按他本意,是想給這怪人一個解釋的機會的,但唐墨卻猛的衝過來,照着那怪人的下體就是一腳。

“啊”的一聲慘叫,在寂靜的芙蓉湖上空響起,不過不是怪人,而是唐墨。

以前唐墨也遇到過變態,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兒,一生中總會有幾次這樣糟糕的體驗。她在高二的時候就遇到過露體狂,唐媽媽特意抽了幾天帶她去練“女子防狼術”。不過她只記住這一招。

實際上這一招也根本不用練習,因爲哪個男人被這樣踢上一腳,也絕對不會好過了。輕則捂襠亂跳,重則滿地打滾,就是被變相閹割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那個地方實在太脆弱。

但唐墨這一腳下去,卻感覺像是踢到了一棵樹上,還是那種老榆樹,絕對不是楊樹。那地方堅硬無比,硌得她的腳背像要斷了一樣,一股劇痛從腳尖直傳到大腦。唐墨抱着腳跳了起來,疼得慘叫不斷,嘴裡噝噝抽着冷氣。

向年一看她伸出腳去,便飛快地拉了她一下,想攔住她,畢竟對方是這麼大年紀的一個老頭了,也不能說踢就踢。但唐墨這一腳含恨而出,實在太快了。眼看着她偷“雞”不成蝕把米,趕緊扶住她。唐墨抱住向年的腰,被向年半拖着放到石椅上,她脫下鞋子,見腳背上已是通紅一片。

“你這小丫頭……”那怪人也跟了過來,其實他的聲音還和剛纔一樣,平平淡淡,毫無感情,但唐墨聽着卻感覺帶着嘲諷和詭詐。她以貌取人,先入爲主地把這怪老頭想的很壞,見他走過來,大吼道:“走開走開,我再也不要你管了……走開!”

一對戀人似乎正要來這裡,見此情景,以爲有人打架,立即掉頭走開,在遠處站着看熱鬧。

禿頭怪人見此情景,只得站在一邊,不敢走上前來,開口說:“你到底脫不脫啊?”

“啊噢!”唐墨扭着身子,閉眼嘶吼了一聲,那高分貝的嗓音,讓向年一時間耳朵裡嗡嗡的,幾乎聽不到聲音了。那禿頭怪人也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向唐墨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指,似乎十分驚訝。

“向年,走……死變態!”唐墨拉起向年,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回過頭來呸的唾了一口,又罵一句“死變態!”

那怪人將禮帽拿在手中,伸出的食指擡起來,在光光的頭上撓了撓,有些迷惑的樣子。

“那個……”向年覺得唐墨可能誤會了什麼,畢竟有“處女血”這種先例在前,“女性內褲”說不定也是某種法事的需要呢。記得鴉片戰爭的時候,清朝士兵就用女人的貼身用品和衣物,來對抗西方的堅船利炮,那當然是愚昧的表現。但由此可見,用女人內衣驅邪避兇,還是有其歷史傳統的。

但唐墨就是這樣,單純直接,什麼事情都不會換個角度思考,從小養成的脾氣,嬌慣任性,一旦喪失理智就很難聽進別人說的話了。

她怒氣衝衝地拉着向年的手,卯着頭往前跑,似乎腳也不疼了,但向年的手卻被的指甲摳得快破了。

“唐墨,等等,走那麼快乾嘛?”向年眼見那禿頭怪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漸漸隱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死變態,噁心,老不正經,一把年紀都活狗身上了?什麼東西!爲老不尊。趕快死了得了……”唐墨破口大罵,十分精彩,向年聽得一臉臉紅一陣臉白的。唐墨會罵人,向年早就領教過,也不知道她和誰學的。說實話,看着美女罵人也十分有趣,但向年總覺得很對不起那老頭,畢竟……也要聽人家解釋解釋吧?而且,就算是變態,你不理他不就得了?

“向年,你是不是以爲對方是老人家,我就該忍氣吞聲?”唐墨看出向年臉色陰沉,站住身體,不快地看着他。

“不是。”向年想了想說:“人的年老並不能成爲藉口,否則還要法律幹什麼?誰沒年輕過啊?如果都倚仗年老,就胡作非爲,那就是對絕大多數人的不公平。”

“照啊,就是這麼個話兒。”唐墨哼了一聲:“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其實很多老頭非常討厭,看着你的眼神,都是那種想把你衣服剝下來的感覺,讓人覺得……覺得身上爬滿了蛆蟲。這種老色鬼不少,尤其是車站、路邊、茶餐廳這種地方最多,只有公園裡的老人家纔是好老頭……”

噗嗤一聲,向年忍不住笑了:“真的嗎?還有這種區別?”

“那當然了,這個可是我親身體驗,大約從十二三歲就開始了,你說這些老頭多變態,我真恨不得拿把刀子把他們眼珠都挖出來。”唐墨咬牙切齒地說。

“其實,有的人可能並沒有惡意。你知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也一樣吧,越是將要逝去,對人世的一切便越是留戀,尤其是美麗的東西,包括……呵呵,你這樣的小美人。”向年聳聳肩,雙手一攤,眉毛揚了一揚,表情很俏皮。

唐墨嘟着嘴笑了,向年總是能讓她從憤怒中清醒過來,而且還能逗她開心,這傢伙似乎吃透了自己的性格。唐墨白了他一眼,哼道:“我是大美人,不是小美人。”得意的甩了甩頭髮,唐墨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只是可惜了那禿頭怪人,連續幾天的守株待兔,好不容易找到了,卻是這樣一個結局,向年感覺心中鬱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