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並肩走向停車處,到一輛寶馬車前夏護士長停住問:“依頤還不知道你回來吧?”
這輛車與陳依頤的相似,卻是一輛新車;祝童拍着車頂嘆道:“好馬配好鞍,我有自知之明。”
“什麼自知之明?”夏護士長坐進車內,伸出兩條光潔的換鞋,叫住要離開的祝童;“李主任,我見過蘇警官,依頤是沒她漂亮。我想說的是漂亮不能當飯吃;依頤一直在剋制自己,唉!女人是感情動物,你越是對她冷淡,依頤就陷得越深。人這一輩子,開頭去掉二十年,末尾去掉二十年,真正屬於生活的沒幾天。想開點,依頤是個死性子,也許她能幫你實現很多夢想。”
上海的夏天溼熱沉悶,離開空調這麼一會兒祝童的襯衣已經溼了,肺部漸覺壓抑,連忙掏出一粒止咳藥塞進嘴裡,含糊道:“夏姐,我不喜歡勉強自己做不不喜歡的事,希望你能勸勸陳小姐,你們都是精美的瓷器,不要拿我們這些石頭蛋子開涮。”
夏護士長嘆息一聲,寶馬車開走了。
祝童坐進雷諾想了一會兒,猛然發動汽車,追着寶馬的影子駛出海洋醫院。
嘉石銀海小區內所有的建築都是獨棟豪華別墅,祝童一直跟着夏護士長的寶馬,到距離小區大門百米處靠邊停下。這樣的小區保安也是很牛的,他基本上不可能開着雷諾混進去;別墅區內住戶不多,行人更少,下車翻越鐵藝圍牆進去太顯眼。
祝童本來也沒打算進去,雷諾又滑行一段靠路邊停下,他拿出手機,先從查號臺得到麗聖元食品集團公司的電話,幾個電話過去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號碼。
“餘總,我是李想,有時間喝杯茶嗎?”
餘曉江是江小魚的化身,這個身份比祝童的李想還隱秘;江小魚並沒有吃驚,很乾脆的答應了祝童的邀請。
距離嘉石銀海不遠有間西餐吧,祝童在門前停好車,走進二樓的小包房。
十五分鐘後,江小魚出現在包房內。
祝童端起玻璃壺爲他斟茶,笑嘻嘻的說:“餘總好安逸,實在是有要緊事;要不然也不敢打擾你的好事。”
“李主任是貴客,平時請都請不到,怎麼能說的打擾?是我榮幸啊。”江小魚大咧咧的在對面坐下,凝神看着祝童:“李主任氣色不太好,要注意身體啊。”
兩個江湖高手,一般虛情假意;客套過後,祝童直奔主題。
“餘總,我剛回來就遇到件麻煩事,昨天晚上有人在家門口放炮;餘總認識知道是誰嗎?”
江小魚點點頭,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寫下兩個字:毒狼。
笑着道:“是個朋友來上海散心;我勸過他不要來,但他是個固執人,說是要找弟弟。李主任也許不知道,他的弟弟去年在火車上出了點意外,他們那些人只有想不到的,沒有不敢做的事;他想把弟弟帶回去。我正爲這事發愁,李主任的朋友黃警官好像混的不錯,能不能幫忙說句話?條件隨他開。”
祝童明白了,毒狼阿西是爲那個在被抓的人來的;去年第一次去湘西時,那個跟大火輪一起在餐車上的吸毒殺手,是毒狼阿西的弟弟。
“對不起,這樣的忙我幫不了。你的朋友本身掛旗,餘總好人緣,也不怕被拉練?這是人命案,警方已經介入了。”
所謂插旗的意思是被通緝,拉練是被拖累,屬於新時代江湖詞彙。祝童從江小魚話裡感覺到他也在頭疼,很有些奇怪,他本以爲西域毒狼是江小魚招來的。
“阿西來上海有兩件事,一是爲了弟弟,二是想發財。最近尋寶的事吵得火熱,阿西想來看看有沒有緣分。不瞞你說,阿西以前是我的朋友,但這次爲他引路不是我。火老二也來了,如果今天李主任不來,明天我就會去蘇州解釋。現在正好,也許我們能商量一個穩妥的辦法來個一勞永逸。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我想,黃警官剛到緝毒處,也許需要一個立功的機會。但是……。”
江小魚緩緩說着,邊說邊觀察祝童的臉色,說到“但是”停下來;“啪!”一下按開火機,點燃一隻煙。
他在透露給祝童一個信號:他想借黃海的手除掉毒狼阿西和大火輪!毒狼阿西是他的朋友,也是大火輪的朋友,所謂的火老二指的就是大火輪。
這個信息是如此的震撼,以祝童的鎮定也變了顏色;好在江小魚適時打住,給祝童留下足夠的時間消化、思索這件事的利弊。
“餘總的意思是……?”祝童來的意思是談判也是警告,沒料到會有如此的結果;但站在江小魚的立場想一下也就明白了。
江小魚已經有了麗聖元食品集團公司,據說資產數千萬,在嘉石銀海置辦了別墅,這些對於一個江湖人來說都是奢侈的。有家有業就有牽掛,江小魚不想因爲毒狼阿西的事,把自己好容易在上海建立起來的根基破壞掉。
“我的意思很明白,昨天晚上的事與我無關,是火老二引路;醫院那個是我的人,但是,他是火老二介紹來的。這兩年火老大在縱容火老二,相信李主任也能看出來吧。”江小魚想在祝童面前把自己完全撇清是不可能的,白剛山是江小魚的人,他只能把大火輪拋出來。
五品清洋與四品紅火的關係一直不錯,不是江小魚挑明,祝童怎麼會知道汽笛早想除掉大火輪?
江小魚的選擇是明智的,他的身份與祝童一樣見不得光;只是人命關天,祝童不想牽扯進去。
“他們現在哪裡?”祝童沉吟着,隱約能感到江小魚如此配合,是要隱瞞更重要的東西。只是,在這個時間點上,他沒必要與對方太過糾纏。江小魚雖然沒說阿木義是死在誰手裡,大概的情況祝童能想到。
“李主任應該還記得,海邊有座海王廟,那裡曾經是紅火的分舵。”祝童當然記得,去年神鉤王寒暗算自己時,就是躲在哪裡。
“他們有幾個人?”祝童歪嘴苦笑,江小魚跟着苦笑。想想就無奈,兩個人從不同的出發點,此時此刻竟然有相同的目標:幹掉西域毒狼和大火輪。
“四個,阿西帶來兩個人,昨天晚上折掉一個。剃刀張跟着火老二,他是火老大的人。”
剃刀張在裡面,事情就好辦一些;祝童取下眼鏡擦拭着:“餘總一定有計劃了?”
“火老二昨天晚上也受傷了,是扭傷,這裡和這裡……。”江小魚摸摸自己的右肩膀;“傷得不輕,現在用不上力。如果確定時間,剃刀張會幹掉他。李主任的弟子太厲害了,如果火老二身上的沒插旗,現在也會躺在醫院裡。”
祝童“哦”一聲不置可否;現在唯一正確的選擇是多聽少言。
“阿西本來很狂妄,昨天晚上被你的弟子教訓,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高手,現在躲在海神廟不敢出來,催我把他弟弟撈出來一起回去。如果黃警官知道這個消息,他就回不去了。”
“餘總,我能相信你嗎?”小騙子想起江小魚以往的作風,忽然插一句。
江小魚重重點頭:“過去我們之間是有些誤會,呵呵,也許說誤會不是很合適;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們的確實有相同的利益。阿西太有名了,性情魯莽且自以爲是,早晚會惹出更大的麻煩,我不想被他帶着一起毀滅。李主任的對手是火老二,他不敢公然對付你,卻把阿西弟弟的事全算到你頭上,如果放任他怎麼鬧下去,早晚出更大的事。”
祝童思量一會兒,被連累與殺人是兩回事;笑着說:“原來餘總也怕被朋友連累?”
“誰不怕呢?上海不是大漠,他那樣的人在這裡只會闖禍。”江小魚伸出右手;“這麼說,李主任同意合作?”
祝童搖搖頭:“這件事與我無關,祝門戒殺,我只是來要個說法。”
“我真羨慕你啊,什麼時候都那麼超然,呵呵,佩服。”江小魚半恭維半嘲諷,祝童只當聽不懂。
“據說他是個玩槍的高手。”祝童有點擔心毒狼阿西的槍法,如果黃海因此犧牲,也是不可接受的。
“這也是我擔心的。”江小魚按滅香菸;“阿西一向多疑,槍不離身;也不會在海王廟呆多久。我想,明天清晨他就會換地方。到時候我把路線通知你,如果黃警官連這點本事也沒有,只能說他命不好。”
江小魚要借刀殺人,他想除掉毒狼阿西與大火輪,又不想背上這個名聲。阿西如果被警方擊斃,就只能說命該如此。
“海神廟地方偏僻,裡面有什麼機關?”
“大殿內有個地下室,入口在神像背後,他身上有炸藥,感覺不對就會自己引爆。我想這樣……。”
江小魚緩緩說出自己的計劃,從這刻起,毒狼與大火輪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祝童本不想聽,卻不能不聽。
晚十點,黃海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說看到他們要找的人在海邊一座小廟內。
黃海開始不很相信,但是對方根本就不在乎,把毒狼阿西的外貌特點以及小廟內有幾個人,躲在什麼地方,入口在哪裡一口氣說完,馬上掛斷電話。
黃海看一眼來電,明顯是一部公用電話。他不敢遲疑,呼喊着自己隊友,快步跑向停車場;坐進車內馬上打電話向市局領導彙報。
但是,市局值班局長的有些懷疑消息的準確性,怕是有人耍聲東擊西的把戲,要再確認一下。
電話內已經說明,毒狼阿西性情狡詐,隨時可能轉移。黃海沉思片刻,咬牙決定自己帶着緝毒處的人去小廟附近看看。
幾分鐘後,一場公路追捕在展開,黃海帶領兩個小組的緝毒幹警,緊緊咬住那輛車不放。
兩輛警車七個人,六把槍,就是黃海如今能使用的全部力量。
他們剛駛上通往海神廟的小路,前面衝出一輛本田車。
那輛車看到警車,忽然加速,黃海意識到這輛車有古怪,迅速調頭拉響警笛追上去。
兩輛車在夜色中穿行,開出一公里後,本田車上跳下一個人跳下公路逃竄。
黃海身體帶着一組人追下去,留下另一組檢查車上有什麼東西。
五分鐘後,對講機內傳來呼叫:“車上發現毒品,車上發現毒品;注意,注意,還發現一把手槍,一把手槍。”
路邊不多遠就是大海了,黃海與兩個年輕的警官跑的氣喘吁吁,前面的逃犯也很狼狽,卻還能保持六十米左右的距離。在這個距離內,手槍沒有多少作用,喊話也一樣的枉然。
聽到對講機內的呼叫,兩位年輕的警官放慢了腳步,黃海回頭罵道:“別裝癟三,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快,你們兩從外面圍過去,堅決不能讓他跑進市區。”
說完,黃海繼續追上去,邊追邊呼喊另一組開車到前面攔截,順便通知別的單位儘快過來幫忙。
遠處不斷有警車趕來,一場大追捕開始了;黃海指揮着手下緊緊咬着黑影,把他向海灘方向擠壓。港口緝私分局的快艇也緊急啓動,從海路包抄過來。
公路邊不遠處有片樹林,一直蔓延的海邊;祝童與江小魚躲在一株大樹上面面相覷。那個人是大火輪,他怎麼提前跑出來了?
“他跑不掉了。”祝童咬咬牙,對江小魚說出自己的判斷;“餘總,該你出馬了。”
“爲什麼是我?”江小魚也不是吃乾飯的。
“因爲你們很熟,他被抓住,第一個完蛋的是你。”小騙子從江小魚腰間摸出一隻精巧的手槍,悠悠一嘆:“你別無選擇。餘老闆,是你或你的手下通知大火輪的吧?只是沒料到黃警官來的如此快。我想,海王廟那邊一定有什麼佈置,也許是炸藥也許是別的什麼。黃警官如果死在那裡,事情就鬧大了,也許你我都脫不了干係。我現在去海王廟,請你帶黃警官在附近轉一圈,我需要半小時。”
江小魚沒說話,取出一直消聲器,旋在槍口上。
大火輪越跑越近了,不遠處就是大海,祝童把手槍在衣服上蹭幾下丟給江小魚,開始脫衣服,準備借水遁潛去海王廟。心裡咒罵着:他媽的,這傢伙到處挖溝,稍不留神就要被利用。江小魚竟然想順便幹掉黃海,大火輪提前離開已經證明海王廟的兇險;可是原因呢?他爲什麼這樣做?
“餘總出身水上世家,水性比我好;上海水深Lang大,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今後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