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龍樓一點玉燈明(下)

井池雪美當然感覺到祝童的心思,卻一點也不臉紅:

“十三歲那年,我去英國求學。臨走前父親把這枚玉牌交給我,說我們家祖先曾是宋徽帝子,於北宋戰亂時從汴梁出逃,爲躲避金兵從山東出海,後來流落到日本。父親還說,家族一直儘量保持傳統,儘量保持血脈的純潔。可是,這樣的結果是,後代子嗣一直不太興旺。在三百年前因爲一場瘟疫幾乎斷了流傳。一百年前,我們家不顧政府的海禁,堅持與中國做生意。日本龜山大族開始懷疑我們,後來要與我家聯姻,並圖謀指染井池家族的財產。我老爺最終娶了一箇中國漁民的女兒,從而引發了一場悲劇。龜山大族收買了家族四個家臣中的兩個,老爺狠下心,毀掉了那兩個家臣全族;因爲這纔有後來的那個可惡的約定。爲了解除那個約定,我們家奮鬥了將近百年。現在好了,終於自由了。先生,我高興啊。”

“趙雪美。”祝童輕輕唸叨着。

這個名字是如此的陌生,又那麼的親切。想到自己面前的也許是一位皇家公主,既驕傲又恐懼。

祝童如今很有點懷疑井池雪美說的有關家族的故事有多少真實性,玉牌代表不了什麼,歷史永遠不會變成眼前的現實。或許,只是某個家族前輩的妄想症的結果呢?以高貴的血統維繫家族傳統的工具,多數時候,比所謂的信仰更有向心力。

歷史的大部分階段,漢人在日本的地位一直是高貴而有內涵。

不管事實究竟如何,反正井池雪美認爲自己身上流淌着宋室帝王的血脈。

此前的一點疑惑已經有了答案,井池雪美不顧一切也要幫助他,不只是爲了愛或迷戀,某種程度上還有如此深遠的緣故。

不覺間,井池雪美柔軟的手臂已經環住他的脖子,兩片紅脣顫抖着貼上來。

她的臉佈滿紅雲,兩彎淺淺的酒窩在櫻紅的脣邊聚集起羞澀。稍顯青澀的身體輕輕扭動,衣裙掩不住美妙的曲線,胸前光滑肌膚雪白細嫩暢出大部,有意無意間纖細而欣長的,用輕輕摩擦撩動着。

滾燙的熱血衝撞向祝童腦建,蝶神狂熱的舞蹈着,貪婪的揮灑出團團激情圍剿着虛弱的理智。

井池雪美感到了祝童的變化,顫抖着解開衣帶,奉出帶有處子薰香的。

祝童猶豫良久,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放在不合適的位置,且正在享受溫潤。

“雪美小姐,無論是你不是公主,這樣是不合適的。我們之間都需要從長計議。”

“先生,有什麼不對嗎?”井池雪美已然動情,纏繞過來。

“我帶你出海。”龍星毫刺進她的眉心,一點清涼消弭着熱切的春情。

遊艇再次駛出碼頭,在外海停下。

祝童依舊在上層甲板上打坐,井池雪美坐在他身邊,喜滋滋的看着他。

下層,川中宏與楊輝坐在一起。他們都沒有修煉,而是隨時注意着上面的動靜。

一輪紅日從海平面躍出,祝童睜開眼,井池雪美伏在他腳前酣睡着,身上蓋着一幅厚厚的毛毯,小貓一般。

陽光在她面部嬌嫩的肌膚間緩緩移動,顯示着時間的軌跡,所過之處,每一個絨毛都在熠熠生輝。

有那麼一段時間,祝童的感覺及其乏匱。如今,自覺體內原本滯澀的真氣有甦醒的跡象。膻中至丹田一線經脈傷勢最重,如今竟然貫通了。

他閉目自查片刻,恍然。膻中與丹田內都儲存着綠色的氣流。在某個微妙的時刻,似乎感應到莫名牽引,蝶神曾移到此處,與那股神秘的內息融合,此處傷莫名其妙的痊癒了。

只是,這樣的修爲與蓬麻功有本質的區別,身體別處的經脈依舊毫無生氣。祝童知道勉強不得,有了這個基礎,他就等於恢復了一半自保的能力。

祝童拉着井池雪美的小手微一用力,她睜開眼,笑道:“先生,你身上有花香。”

十時許,遊艇駛回碼頭。

井池雪美挽着祝童的手臂,神情愉快;未來的三天,這個男人所有的時間只屬於她一個人。祝童已經用電話安排好了一次短途旅行。

碼頭上依舊守着幾位記者,祝童毫不掩飾與井池雪美的親熱關係,甚至還當着他們的面擺出幾個火辣的造型。

“東海騎士”號的餐廳裡已經準備好早餐。陳依頤與鬆井平志一早就出去了,未來的三天內,鬆井平志要和向老交換意見,並就福華造船的前途達成初步共識。

“你很聰明啊。”祝童咬着只火腿,忽然冒出一句。

“什麼?”井池雪美正樂滋滋的喝皮蛋粥,扭頭問。

“我是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先是利用一些股份拿回家族控制權,然後把鬆井平志逼出家族,等他投入到史密斯那裡後,請威爾遜夫人收購雷曼的股份,你再花大價錢出手收買漢密爾頓勳爵的股份。你要把鬆井家逼上絕路!”

“嘻嘻,到底瞞不過先生。”井池雪美狡黠的一笑,算是默認了;“鬆井平志何嘗沒有想到?他揹着我入股MTK船務公司,早就做好離開家族的準備了。他知道,我不可能嫁給他,井池家族的女人可以嫁給日本人,男人娶的都是有漢族血統的女人。我現在就是井池家族的男人。我當時想,你能左右鬆井式的生死,鬆井平志早晚要向你妥協,所以,最大的得益人只能是你。可是,鬆井式也看到了這點,所以他纔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先生啊,鬆井平志現在雖然選擇和我合作支持你,是因爲他想在福華造船的平臺上有所作爲。”

“我不喜歡男人。”祝童有點灰心。

他本以爲自己已經夠精明瞭,沒想到,井池雪美和鬆井平志兩人玩的比他高明瞭不止一個層次。

他曾經有八分相信,差點要自己命的那顆毒彈就是來自井池雪美。如今的情況是,因爲那顆毒彈,井池家族所有的男人都被這個小丫頭玩弄與股掌之中。她剛過十八歲就有如此的心機,再過幾年,會有多少男人被她玩死?

看來,老騙子說的對,金錢能讓人瘋狂,能把傻瓜變成智者,也能把聰明人變成白癡。

三月七日下午兩點,祝童和井池雪美走出鄭州新鄭機場,馬上就打車前往開封。

新鄭機場距離開封大約八十公里,井池雪美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她倚在祝童懷裡,貪婪的注視着車窗外的豫中平原。

三月的江南已是桃紅柳綠,一派春意盎然。豫中的樹木纔剛開始綻出綠。

道路兩旁都是綠油油的麥苗,北方農村不似江南有衆多的水道,民居更講求實用。

“這就是河南。”井池雪美頗有點失望的嘆息一聲。

她在車窗玻璃上哈上層水霧,描畫出一個漢字:宋。

祝童用一個圓圈住“宋”外面打上個大大的問號。

四時許,的士駛進開封市區,古都開封完全不能與繁華的現代都市上海相比,街道狹窄建築陳舊,城市攏在一層鉛灰色中。

祝童想先找家賓館,井池雪美卻執意讓司機開去龍庭。

四點半,井池雪美走進午門,置身於龍庭公園的御道上,瞪大雙眼滿臉興奮,完全沉浸在想象中的北宋風情之中。

寬闊的潘、楊二湖碧波盪漾,水面乾淨通透,自然寬闊,使人視野豁然開朗;不由自主的浸入眼前湖光水色之中。

湖岸彎彎曲曲圍欄整潔石岸清爽,泛綠的柳枝正吐出嫩黃的細芽。環顧四周,幾乎看不見一座高大的現代風格建築。附近的水面寬闊,所有重要景點都依水而建。且水面如此之大,湖水如此清澈。使人不敢相信,鉛灰色城市之中有如此遼闊的水面。

井池雪美跳躍着穿過玉帶橋,登上七十二級石階,終於站到龍庭之巔。

回望走過的道路,古都汴梁,早已消退了曾經世界之都風範。曾經的帝王庭院在歲月的蹂躪中,以悄然變爲遊人如織的平凡園林。

千年一望,八百年前的繁華、顯赫,已被滔滔黃河來回洗禮,被一層層黃沙覆蓋,悄然沉睡去了,不知何時纔有機緣醒轉。

龍亭雖名爲亭,卻是一雕樑畫棟重檐歇山的宏偉大殿。

琉璃瓦頂金碧輝煌,硃紅大門銅釘耀姚。正殿的雕龍大石墩,傳爲趙匡胤的御座。

步入大殿,迎面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神像。

井池雪美鬆開挽着祝童的手,整整衣衫神情肅穆,跪倒在地很規矩的行下三拜九叩大禮。

這一刻,龍庭周圍還有不少遊人,他們很稀罕的看着井池雪美。這座大殿內,已經很久沒人下跪磕頭了。

祝童感覺滑稽,也許井池雪美說的都是真的,世事無常,她的身上確實流淌着宋家天子的血脈也不是不可能。

“雪美,你怎麼哭了?”祝童拉起井池雪美,轉到殿角低聲勸着;“是不是想起那些陳年往事,心裡有幾多感慨?如果你早生八百年,整個汴梁都是你們家的。這些都是後來修的,你們家老屋在地下十幾米埋着呢。”

“先生莫要取笑,我根本沒想那些。我只知道回到了曾經的家鄉,站在祖先的門前。有些傷感啊。”

井池雪美被逗得哭笑不得,卻再也不肯離開這座大殿。每一處細節都能耗費她不少時間,每座雕塑,都讓她平生感慨。祝童買了一副汴繡《清明上河圖》,說:“這纔是東京的原貌。”

井池雪美接過來看了兩眼,就丟到一旁,說:“我們家有。”

“有什麼?”祝童嚇了一跳;難道井池家族有這幅畫的原件?

井池雪美卻不再回答;繼續在大殿內尋找古老的傷感。

《清明上河圖》真跡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

《清明上河圖》自北宋失散在戰火中後,幾百年來,人們對它的真實面貌始終一無所知。抗戰勝利前夕,中國的最後一位皇帝愛新覺羅.溥儀在逃往日本的途中被截獲,如今這幅真跡就是從他隨身攜帶的一批稀世珍寶中被發現。

從那一天起,關於這副真跡的真實性歷來就有頗多爭議。直到一位書畫鑑定憑藉畫中一處建築的時代特徵,找到了張擇端的真跡,爭議才塵埃落定。

可是,懷疑的聲音並沒有因此而降低,因爲這幅畫上沒有作者張擇端的印章,主要是根據畫幅後面金人的一段題跋。

如果井池家族確是趙家皇族後代,留心購得《清明上河圖》的真跡,也不是沒有可能。歷朝歷代的皇宮貴族、文人墨客,對於《清明上河圖》的掠奪和收藏從未停息過。井池家族一直都低調而富庶,與中國的聯繫數百年間基本上沒有間斷。

不覺間,太陽已悄悄的落下半邊,整個楊家西湖的水面也因這倒映的餘輝化爲一池金碧輝煌。夕陽很快沉入地平線,暮色漸濃,遊人已變得稀疏。

“走吧,人家要關門了。”祝童終於橫下心,拉着井池雪美走下龍庭。

她還一步一回頭,捨不得離開。

沉寂的夜剛浸入龍庭,遠遠的,午門牌樓上燈光驟亮,一層層的燈籠蔓延過來直至大殿,龍庭重又輝煌,這輝煌使潘楊兩湖都燦爛了。莊嚴肅穆的龍亭大殿燈火輝煌,好似正有一場浩大的朝會在裡面舉行。

井池雪美歡呼一聲,拉着祝童重又跑上龍庭。這一刻恍若隔世,祝童與井池雪美一樣,頓生“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錯覺。

這一耽擱,又是不少時間。直到龍庭內只剩他們兩個,井池雪美的肚子開始咕咕叫喚,才戀戀不捨的向外走。

走出午門,喧囂的現代氣息鋪面而來,人頭擁擠車來車往,午門內外恍如兩個世界兩重天。再回頭,千年的江山如畫已被厚厚的宮門鎖住了。

“先生,你覺得,買下龍庭,要多少錢?”

“多少錢也沒人敢賣給你。”祝童已經想到井池雪美會有這個年頭,剛纔在裡面時早有跡象。

“那可不一定,世上沒有什麼是無價的。我如果出一百億美金,他們會動心嗎?二百億,三百億……”井池雪美充滿幸福的暢想着。

“你有那麼多美金嗎?”

“我可以想辦法賺啊。”

“別傻了,答應你的一定是騙子。想要龍庭,首先要買下這個城市。”

“一定可以的,先生,我終於找到另一個目標了。”井池雪美根本就沒有放棄的意思。

祝童不再勸了,勸也沒用,這丫頭爲自己樹立了一座高不見頂的巨峰爲人生目標。這樣也好,有理想的人都是幸福的。

他們的午飯是在上海吃的,此時早就餓得前心帖肚皮。好在,午門外的御姐大道兩側有不少本地小吃,再外面,是一個熱鬧的夜市。大大小小估計有近百個攤位,攤主們豎起各自的旗幡,大聲吆喝本地方言,賣力的招攬顧客。

一路走下來,還沒走到街口,祝童就再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此前,他吃下了三串烤羊肉,兩隻麻辣羊蹄,一碗黃悶魚,數枚灌湯包,一碗汴京燒酒;此外還有半碟炒涼粉,半塊炸春捲,半碗杏仁茶,等等等等。

井池雪美也吃下大致相同的東西,卻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手裡還惦着一堆紙包,說是回去當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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