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憑着藍家的雄厚財力,藍湛江是上海的金融界數得着的風雲人物。
作爲江湖酒會的召集人,八品江湖誰都要給他面子,甚至要看他的臉色行事。
如今,藍湛江依舊衣冠楚楚溫文爾雅,只是臉上笑容太安靜了,如一潭秋水波瀾不驚。
“藍兄,坐。”祝童先請藍湛江落座,自己纔在他對面坐下;“很多事我都不太清楚,也不清楚藍兄如今的狀況。可是,我很佩服藍兄,在心裡,我一直把藍兄當成可敬的兄長。”
藍湛江燃起一支雪茄,自嘲的笑笑說:“是我太貪心了,怨不得別人。祝師兄,我曾做過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如果藍兄說的是鑄石房地產公司的張弓張總,不需說,我根本就放在心上。”祝童擺擺手,順勢驅散面前的煙霧。最近一段時間他越來越不能忍受這樣的味道。
藍湛江掐滅香菸,死死盯着祝童的眼睛,說:“不只是那套房子,我一直想把你趕出上海。”
“是嗎?”祝童真不知道藍湛江有如此的心思。
“我早知道田公子要做什麼,把你拉進福華造船也有我的功勞。沒想到,你能把一個註定要失敗的亂局做成如今的局面。”
“爲什麼?”祝童的眼神與藍湛江一樣,變得冰冷而銳利。田旭陽與藍湛江都曾經是上海灘名人,有交往很自然,沒有交往纔不正常,自己爲什麼當初就沒警惕呢?
“爲什麼……哈哈哈哈……爲什麼?有心算無心都敗給你了,我輸得心服口服。哈哈……不完全是運氣,是我太狂妄了,江湖道有自己的規矩。”藍湛江有點瘋狂,長笑着指着祝童;“你不知道,我去過天王廟,就在你決定挑戰索翁達活佛的前一天。你沒死在索翁達手裡,從你走下梵淨山,我已經敗給你了。半翁說,現在的江湖道不只需要精英,更需要英雄。很多人都認爲你能做到的我做不到,這就是理由。現在看來,他們是對的。”
“爲什麼?”祝童又問,心裡的波濤逐漸平靜。藍湛江在那個敏感的時刻去見索翁達,這個消息真的很意外。事情已經過去了,他想知道原因。
“你很快就會知道。不會等太久,端午節那天,一切自然明瞭。”
“關於索翁達活佛,你沒什麼可說的嗎?”
“我昨天晚上到達上海,猜猜我見到誰了?”藍湛江到酒櫃旁爲自己倒杯酒,沒有喝,拿在手裡旋轉着。
“曲桑卓姆,女活佛。”祝童想了想,說。
“不是,再猜。”
“大師兄,祝槐。”祝童遲疑着說,他實在不希望自己猜對了。可藍湛江臉上的表情證明,這次真的猜對了。
“他說自己叫叫多傑加措,是金剛護法的意思。”藍湛江抿一口酒,玩味片刻才嚥下;“財富代表着權利,失去權利的感覺能使人瘋狂。祝童,我已經接受鷹佛的邀請,出任鷹洋投資管理公司的總經理。這就是我回到上海的原因。”
“你有更好的選擇。”祝童感到莫大的失望,這樣說是做最後的努力。
從日本回來後,祝童通過柳伊蘭、秦可強甚至鬆井平志多次對藍湛江發出邀請,請他來上海見面。沒想到,藍湛江回來了,卻已經成爲索翁達的代理人。
索翁達神通廣大,鷹佛的招牌很是吸引了一批身家豐厚的信徒。祝童以爲,任何人只要進入索翁達活佛的摩羅獄印境界,想不入迷都難。
可是,鳳凰面具已然收回,如今在老騙子手裡,索翁達以前使用的靈珠被自己擊破了;他如今藉助什麼法器施展摩羅獄印?布天寺財力雄厚,寶庫裡有幾樣寶貝並不稀奇……咦!
祝童忽然明白爲什麼索翁達突然要找柳伊蘭了,他如今正在重修摩羅獄印,需要藉助竹道士留在柳伊蘭腦海裡的記憶完善新世界。
以前的摩羅獄印是個相對簡單的世界,裡面能引發人類對生命與自然本能的恐懼。一年後,索翁達藉助鳳凰面具建立的新世界已經有了很大的改進。裡面誘惑多於恐嚇,已經具備了夢想成真的初步跡象。
構築一個新世界不是件簡單的事,索翁達在梵淨山上也受了傷,失去了鳳凰面具他就需要從頭做起。至少在新世界構建完成之前,索翁達不可能出山。
可是,索翁達又不甘心長久蟄伏,所以才把曲桑卓姆和大師兄派來上海;因爲同樣的原因,他又收攏了藍湛江這樣的頂尖人才。
想明白了,祝童臉上的表情變得輕鬆,問道:“藍兄想不想知道我爲什麼邀請你來上海?”
“這個問題沒什麼難度。”藍湛江點點頭;“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提出過同樣的建議。古話說,寧爲雞首不做鳳尾,我藍湛江不習慣做別人的副手。況且,鷹佛給我的舞臺並不比東海投資遜色多少,假以時日,勝負還在兩可。”
“你錯了。”祝童搖着頭,露出惋惜的表情;“我從沒想過請你做副手。東海投資或者江湖酒會召集人,我都不想做。”
“啊!”藍湛江瞪大眼睛,看怪物一般看着祝童。
江湖酒會的召集人雖然看似不顯眼,實際上卻擁有絕大的實際權利。如果要在如今的社會裡找出一個恰當的比喻的話,應該與政府或一些委員會的秘書長類似。對於江湖道來說,江湖酒會的召集人還掌管着一筆巨大的財富,比如東海投資和龍幫國際。
“我急着約你見面是想請你幫忙找出個兩全的辦法或藉口。既幫我推掉這些東西,又不讓大家爲難。”祝童繼續說。
“這些話聽起來很虛僞。”藍湛江以前掌管的國內大部分事業已經轉到東海投資名下,國外的部分早已集中到龍幫國際,他不相信有人會不把這些任何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放在眼裡。
“我一直都很虛僞,但在這件事上,很真誠。”
藍湛江臉上浮起紅暈,目光閃爍表情複雜,片刻,表情變得暗淡。他的眼光注視着房間的某個角落,良久才自嘲的笑道:“自罪孽不可活啊,如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過,我應該謝謝你的真誠。”
祝童隨着藍湛江的視線,在紫檀木博物架的一角看到一尊鎏金千手觀音,千手觀音胸前鑲嵌着一枚貓眼,那裡……祝童明白了,那裡應該是一個攝像頭。藍湛江已經說出了太多的秘密,所有的可能都隨着這些秘密化爲泡影。
南海宮瀾一角,柳伊蘭關掉電腦,對曲老億說:“曲老闆,你怎麼看?”
“事關重大,我看半翁和夫人也不好表態。”
“可他畢竟曾做過酒會召集人,江湖道應該有個態度。”
“他畢竟是藍家的人。我們能做什麼?毀掉他?只怕麻煩更大。”曲老億說。
“我們現在怎麼辦?”
“告訴秦長老,他知道誰能決定藍公子的命運。”
柳伊蘭蹙眉想了想,無奈的說:“只能如此了。”
另一邊,祝童與藍湛江放下包袱,正相談甚歡。
拋開以前的恩恩怨怨,藍湛江是一位很有趣且消息靈通的客人,他在對祝童介紹鷹洋投資管理公司將要介入的一樁生意,並邀請東海投資共同參與。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藍湛江介紹完背景,灑脫的擺擺手;“我們如果能合作的話,半年內至少能得到三成的收益。”
祝童沒有表態,心裡波濤起伏正在經歷千迴百轉。
藍湛江介紹的生意竟然與聖麗園有關,也就是要藉着江小魚將要倒黴的機會大賺一筆。
仔細說來,這個機會來自王向幀。
王向幀的金融工作小組已經低調解散,人員正在逐步撤出上海。但是王向幀在金融小組解散之前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把一個燙手的山芋塞進上海市政府手中。
上海灘有位很低調的富豪名叫譚千熾,他一直以來很少出現在公衆視野中。但圈內人都知道他神通廣大,並以“桃花潭水”形容譚千熾背景深不可測。
譚千熾的身家到底有多少?就如他這個人一樣一直都是個迷。有人說他至少有百億身家,也有人認爲他不過是個千萬級別的小魚,可是大家都對譚千熾在上海資本市場上的影響力與輾轉騰挪大筆資金的能力歎爲觀止,因爲他財產來源頗爲曖昧。
所以,有人認爲譚千熾只是一個白手套,也就是某些大人物在上海灘套錢的工具。正是這些人認爲他身家應該在千萬級別。
王向幀的金融工作組進入上海後,譚千熾表現的更爲低調,甚至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上海。開始是在外地考察,後來乾脆遠赴北美。後來,他人雖然不在上海,卻開始暗中把名下的資產變現。
四月初,上海的資本市場上爆出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據上市公司千江實業公佈的季度財報顯示,聖麗園集團屬下的投資公司取代觀海股份,以百分之三十一的持股比例成爲上市公司千江實業的第一大股東。而觀海股份的實際控股人正是譚千熾。
雖然交易雙方都沒有對外公佈任何交易細節,資本市場上固然有太多的秘密,但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價值卻沒多少秘密可言。有人推測,聖麗園至少要付出十億左右的現金或等價的物業、股份才能從譚千熾手裡購買到他所持有的千江實業的股權。
在某個角度看來,這是一項很正常的生意,圈內人除了對聖麗園集團的財大氣粗表示羨慕,對譚千熾多不予置評。
財經媒體關心的是聖麗園的主人餘小江的身份。幾乎一夜間,江小魚在上海灘大放異彩,很有成爲另一個財富傳奇的潛質。社會媒體更關注的是八卦,年輕的億萬富豪餘小江先生與著名主持人宋小姐的緋聞一時很是奪人眼球。
有消息靈通人士透露,替餘小江先生和譚千熾先生牽線的正是宋小姐。
可是,這場熱鬧纔剛剛拉開序幕,另一個消息就接踵而至。
四月十八日上午十一時,也就是祝童從日本回國的同一天,譚千熾先生乘坐國航飛機從加拿大多倫多回國,剛到北京就被有關方面控制。四月二十三日,王向幀以金融工作小組解散的理由,把譚千熾的相關卷宗移交給上海。
宋小姐也同時失蹤了,與此相關的一切也就變得撲朔迷離,有心人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祝童恍然:怪不得江小魚在武漢表現得有點奇怪,原來聖麗園正在風尖Lang口之上,他也正在漩渦的中心分身乏術,沒時間也沒力量與自己爲敵。
近期忙於望海醫院,祝童對外交往不多,對於譚千熾更是毫無印象。
千江實業的主營業務分爲兩塊,分別是潮汐發電與海水淨化,都屬於前途光明的朝陽產業;可算是一家很有前途和炒作空間的優質資源。
藍湛江想借如今千江實業股價大跌的機會大賺一筆,他斷定譚千熾這次死定了,江小魚的十億也等於打了水漂,但千江實業本身沒有問題。
藍湛江認爲,現在進入千江實業的成本應該在五億到七億之間;鷹洋投資管理公司能籌集到四億左右,餘下的部分可以由東海投資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