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魚打了個電話,讓派出去的手下“剋制”一些。
完了與祝童相視一笑,道:“還有件事,師兄在上海的那位病人。”
“王文遠?”祝童皺起眉頭。
“是啊,師兄別小看他,那是一頭喂不熟的狼崽子。”江小魚眼冒寒光,低聲道;“他到上海後不只在調查你,騷擾蘇小姐,還在暗中調查東海投資、金蓮花投資和聖麗園。不趁這個機會幹掉他,早晚會成爲你我的心腹大患。”
王文遠盯上東海投資和金蓮花投資很正常,盯上聖麗園集團,就有些讓祝童意外了。他看着江小魚沒說話,似乎在審視這些話的可信度有多高。
“師兄現在是召集人,有些事要未雨綢繆啊。”江小魚沒有如祝童預期的那樣給出證據。
“我會考慮的,謝謝江兄提醒。”祝童只好點點頭。
王文遠,確實是個麻煩。
“吱呀”一聲門響,藍湛江出來了。
看到江小魚,他很是疑惑:這個時候,祝童怎麼與一個陌生人在一起?
“藍兄,猜猜他是誰?”祝童也不介紹,笑道。
“阿彌陀佛。”江小魚低眉合十,做出一副循規蹈矩的樣子。
整容之後,江小魚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最能暴露他身份的是眼睛;不與藍湛江對視,被看穿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藍湛江與江小魚只在有數面之緣,看了又看果然沒認出來。
他做江湖酒會召集人的時候自重身份,大部分時間都在經營龍幫國際,與八派都保持着相當的距離。那個時候的江湖道也沒有現在這麼融洽的氛圍,七品祝門名義上屬於江湖道,卻與江湖各派幾乎沒什麼來往。
可祝童既然如此問,這個知客僧就一定有古怪。
藍湛江伸出手,道:“幸會。”他決定試試對方的修爲,那是瞞不了人的。
三品藍石子弟都可算是周半翁的弟子,他們還另外修習一種只屬於藍石家族的神秘**,也是一種甄別藍家子弟的秘術:似水流年。
與祝門蓬麻功一樣,似水流年也不具備什麼攻擊性,它有兩個特點:養生固本,慧眼識人;跟周半翁學的那些皮毛,只是作爲一種補充而已。
養生固本,最明顯的好處就是傳宗接代。藍家從來都是人丁興旺的大家族,每個藍家人至少有三個兒子。在過去的歲月裡,保證了三品藍石有足夠的人手打理各處的生意。但是現在,過多的子嗣已然變成了一個令藍宇頭疼不已的巨大危機。
如今的法律講究的是人人平等,藍家延續千年的嫡傳繼承七成財產、各分支平分三成財產的家規,正在面臨嚴酷的考驗。
在法國,有資格繼承財產的藍家人有將五十六名。可以想見的是,藍宇一旦故去,一場激烈而殘酷的財產爭奪戰必將上演。
似水流年唯一的一個神通就是慧眼識人,說起來,它的原型是一種古老的卜算密術。修習這種**的人都有一雙觀氣之眼和一種被稱爲靈覺的東西。
如果現在誰說三品藍石的祖先是跑江湖算卦的,藍石家族的人定然會矢口否認,可似水流年的另一個早被刻意淡忘的名字“靈驗術”,是無論如何是否認不了的。
觀氣之眼善與識人,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一個人的大致氣質與良善狀態,是一種察言觀色的本事。
靈覺可籠統的解釋爲“敏銳的直覺”,也可理解人爲“油滑”“精明”之類東西,它不僅能讓藍家人在危機到來之前就有所警覺,還有另一種功用:在不知不覺中窺探朋友或對手的修爲深淺與**路數。
因爲有了這種秘術,藍家人多顯得精明強幹,善於算計經營之道。
藍湛江能被派來出任一屆江湖酒會召集人,不只是因爲他是藍宇的兒子,更重要的是他通過了“靈驗術”的考驗,邁入了似水流年的第一層**境界。他的大哥藍盛江曾經也垂涎於這個位置,正是因爲修習家傳秘術沒什麼進展,才被否決了。
藍湛江伸出手的同時,已暗自運轉所學並不精深的似水流年,想借握手的機會試探對方的一身所學。
“阿彌陀佛,施主請了,貧僧不敢。”江小魚回退一步,不給藍湛江靠近的機會。
“江兄,可對?”可藍湛江已經有大致結果了,但是還不敢肯定。
“哈哈。”江小魚笑而不答。
祝童點頭道:“藍兄果然厲害。”
藍湛江好奇地打量了江小魚一番,道:“慚愧,剛纔聽無處大師說起無魚師兄,纔想到江兄的身份。”
“無處師兄啊,我們之間不太熟,想必還有些誤會,會好起來的。”江小魚也不裝什麼高僧了,豪不掩飾對金佛寺無字輩第一人位置的覬覦之意。
祝童細想金佛寺無字輩高僧的情形,似乎江小魚並非沒有機會;最大的障礙還是來自江小魚的身份,他的老爹可是對金佛寺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啊。
以祝童對江小魚的瞭解,他並不是個狂妄的人,費盡心機進入得到天輪寺只怕是另有所圖。
“江兄如果方便的話……”祝童微笑道。
“阿彌陀佛,與人方便就是於己方便,兩位請隨意,貧僧去爲各位安排住處。”江小魚知道人家有事要談,笑笑走了。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這麼奇怪。
祝童忽然覺得,與江小魚合作是一件很輕鬆的事,輕鬆到有些話根本就不用說,對方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兩個人作爲對手時,儘管手段百出,卻都沒有將對方至於死地的念頭;這是一種互相算計出來的默契。
江小魚知道祝童的底線,祝童也明白什麼事不能碰的,兩人都在儘量維持着自己的軌道,使之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們都明白,一旦兩條線交叉,必然是一個兩敗俱傷、沒有贏家的結果。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是很自私的人,不想看到那樣的情況出現。爲了保持這種微妙的平和,江小魚在關鍵的時刻自我放逐,任憑祝童把江家村端掉;作爲回報,祝童並沒有對五品清洋趕盡殺絕,而是給煙子留下一絲重返江湖道的希望。
他們都在不自覺地遵循着一條江湖道最爲古老的規則:萬事留手,點到爲止。
正是因爲這條規則,八品江湖才能在歷史的長河中延續至今。
八品江湖歷史曾出現過多位有志於一統江湖的大俠,他們中固然有亂世梟雄,也不乏雄才大略的英雄想要成就一番偉業;可他們最終的結局都是一樣的:被江湖道所拋棄。
人心太複雜了,所謂的萬衆一心從來是短暫而脆弱的。
混江湖的不能有太大的野心,一個統一的江湖道是缺乏活力的,必然走向滅亡。
他們都從自身的經歷中總結出了一個道理,最可怕難纏的對手不是外部的對手,而是周圍的親朋好友;變成敵人的朋友纔是最可怕的對手。
而藍湛江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些話要說到明處。
“藍兄,歡迎你回來。”祝童伸出手。
“師兄需要我做什麼,請吩咐。”藍湛江並不傻,知道祝童接納他迴歸江湖道是有條件的。大的層面上,藍宇那邊已然有了交代,他還需要給另外表示一番誠意。
“吩咐說不上,我想給你介紹個人。”祝童招招手,西蕾亞小姐嫋嫋娜娜地從另一扇門裡出來了。
“具體情況由西蕾亞小姐介紹,你們可以去那邊散散步。”祝童笑着說。
“可以嗎?”西蕾亞挽住藍湛江的手臂,嫵媚地一笑。
“當然。”藍湛江很紳士地恭了恭身,與西蕾亞小姐走向甘露泉。
祝童想了想,又回到竇處長的房間,與雷曼參議員一行貴客把酒言歡,直到結束。
按照預定行程,雷曼先生一行要搭乘今天下午四點的包機去上海,然後在上海呆上兩天,讓“神醫李想”爲雷曼檢查調理一番身體,才返回美國。
祝童如今在這裡,雷曼先生的行程也就隨之改變了。他們今天晚上要住在甘露源泉,竇處長也不想這個時候回西京,酒足飯飽,就返回別墅的房間裡休息去了。
竇處長帶有兩位工作人員,一位女翻譯,一位男助手;她好像有什麼話要對祝童說,可看看男助手,只笑笑就走了。
祝童對此並不太在意,外事辦裡有幾位手眼通天的傢伙並不奇怪。
他走出別墅,遠遠地看着藍湛江與西蕾亞一雙情侶般地坐在甘露泉邊竊竊私語,拿出手機撥通了黃海的電話。
來西京之前,祝童只請了三天假,黃海是他的擔保人。看現在的情形,祝童至少還要在這裡呆兩天。
黃海那邊沒說什麼,只說王文遠的病情很穩定,正在好轉。他答應在上海再呆兩三天,也就是作爲抵押品,爲祝童再請三天假。
打完電話,藍湛江與西蕾亞也談完了。
藍湛江臉上的表情有點難看,西蕾亞小姐講述的那些東西有一個很明顯的暗示:祝童需要他給遞上一份投名狀,配合蕭蕭和西蕾亞,把那場暫時停頓的騙局演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