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斯內爾先生將於近期到上海治病的消息已經傳了幾天。
記者們在望海醫院打探不到消息,有些執着的就守在浦東機場。
專機剛剛挺穩,周圍就出現了兩臺攝像機。
機艙門打開,一羣身着黑西裝的彪形大漢首先衝出來,回合前期到達的同伴與範市長叫來的機場保安佈置出一條警戒線。
只有範西鄰帶來的攝像組被允許進行五分鐘的拍攝,這還是範西鄰的秘書與安東尼爭執後的結果。作爲副市長,範西鄰需要這個向外界展示的機會,而安東尼他們不希望外界看到斯內爾先生的病態。
唯一的例外就是女主播了,她身上攜帶了兩套偷拍設備,略顯點緊張。
範西鄰當然知道她的身份,微一點頭,他的小白臉秘書就湊過去,在女主播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斯內爾夫人果然名不虛傳,在上海飄着細雨的夜色下顯得光彩照人。
她屬於真人比照片漂亮的那種真正的美女,身材長而曼妙,眉眼件飄蕩着若有若無的嫵媚,這是種很特別的氣質,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似乎與生俱來的優雅風情。
與大家預想的不同,邁克.斯內爾先生並非被擔架擡下飛機,而是被斯內爾夫人攙扶着走下那十二層舷梯。
瘦削的身體、蒼白的臉色、顫巍巍的腳步、暗淡無神的雙眼絲毫無損他的紳士風度。
他握住祝童雙手時,環顧四周,輕聲道:“這就是上海,您和這座城市一樣朝氣蓬勃。”
祝童輕輕搭住他的手腕,心裡一沉。
好怪異的脈搏,只看他現在的脈象,根本不像一個垂死之人,仔細分辨才覺出點蹊蹺。有人將一股生機盎然的元氣度入他體內,正是這股元氣在支撐着斯內爾先生。
斯內爾夫人的微笑中蘊含着濃重的憂慮,她與祝童匆匆點頭致意,對邁克.斯內爾先生道:“你不能呼吸這樣的空氣,親愛的,上車吧。”
“沒關係,我現在感覺很好。”斯內爾先生又握住雷曼參議員的手;“我很抱歉,雷曼,耽誤您的時間了。”
“我們之間沒有抱歉,您到了,就好。”雷曼接着介紹身邊的範西鄰。
斯內爾先生看到攝像機,微微皺下眉頭。
範西鄰的英語也相當不錯,他輕輕擁抱了一下斯內爾先生:“我相信,李先生一定能給您和您夫人帶來驚喜的。他剛纔親口保證過,在上海的日子將成爲您記憶中一段值得回味的美好時光。”
“我喜歡未知。”斯內爾先生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又對祝童道:“您應該是這座城市的驕傲吧,市長先生很欣賞您呢。”
“應該說,這是個充滿驕傲的城市。”祝童呵呵一笑,道:“斯內爾先生,您應該上車了。”
後面還有範西鄰的隨行人員,以及斯內爾先生的次子羅貝爾.斯內爾,與他們身後的一羣律師助理們。但祝童覺得斯內爾先生的氣息正在變弱,他真的不能呼吸太多機場跑道附近的富含油煙的空氣。
安東尼舉着一把黑雨傘站在斯內爾先生身後,遮住了站在舷梯上一羣人,其中就有的漢密爾頓勳爵和威爾遜夫人。
祝童覺得這樣也好,省得大家猛然間見面的尷尬,他只帶了蕭蕭和女主播來機場。
蕭蕭剛上任,還處於習慣適應階段,而漂亮的女主播已有些習慣了。她身上帶有先進的暗拍設備。
斯內爾夫人坐在範西鄰帶來的奔馳車上,安東尼在急救車前部的駕駛室,三個醫護人員在後面操作,車廂的這部分只他們兩人。
進入安東尼帶來的急救車,祝童才知道當今世界上西醫發展到什麼程度。
陳依頤爲望海醫院採購的醫療設施已經相當不錯了,可與這輛車上東西比較,至少落後了十多年。有幾種根本就是隻在專業學術期刊上發表過的構想中儀器,赫然出現在這輛車內。
祝童估計,只這輛車的價值就抵得上望海醫院所有的進口設備了。據說,同樣的急救車人家有好幾輛呢。祝童有點不甘,安東尼說斯內爾先生結束在上海的治療後,這輛車就留在上海了。
以過往的經驗與當前的局勢分析,望海醫院根本不可能留下它。如果不出意外的,斯內爾先生前腳離開上海,相關部門就要來人要車了。
邁克.斯內爾先生上車就進入一個半圓型的淡藍色玻璃罩內,在車上先期到達的醫護人員操作下,只十數秒鐘時間,玻璃罩就成爲一個無菌氧氣艙。
“李先生,我需要再次向您致歉,爲了羅貝爾和安東尼帶給您的困擾。”急救車駛出機場,車廂裡傳來斯內爾先生的聲音。
祝童意外的看看玻璃罩內的斯內爾,搖頭道:“我理解他們的苦衷,您放鬆休息吧,區區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不必放在心上。都是爲了錢,無聊透頂的東西。”
邁克.斯內爾先生低低地說完,緩緩閉上眼。
這時纔看得出,他真的很累了。因爲有攝像機的緣故,他一直是在強打精神。
沉睡纔是他如今的常態,直到第二天上午,斯內爾先生纔再次醒來。
車隊啓動前,安東尼與一個布衣長衫的中國人進入急救車。
他五十來歲,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國字臉龐,面色紅潤,臥蠶眉下一雙烏黑明亮的丹鳳眼中,透出不加掩飾的傲氣。
安東尼給兩人介紹,他就是邁克.斯內爾聘請的那位高明的中醫,姓寧名無東。
祝童與寧無冬交換名片,卻沒有握手。寧無冬坐好後仔細看祝童一眼,瞳孔瞬間收縮,他從祝童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力。
祝童笑笑,翻看寧無東的名片,名字下印着一行小字:無冬散人。他不解地問道:“寧先生,無東散人是您的字,還是號?”
“不是字,是自號。”寧無冬面無表情地說;明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無東,無東。可以這樣理解嗎。寧先生很不喜歡東方。”祝童似乎不識相,又問。
“不是那個意思。鄙人生在山東,幼年隨父親去河北謀生,只母親還在山東老家。年輕時來往京寧兩地求學,曾多次過家門而不入。學成那年,得到母親病故的消息。從此改名無東。無東散人,是爲了表達對母親的思念。”寧無東已經調整好情緒,和藹地說。
“對不起,交淺言深,是李某孟Lang了。”祝童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覺得這個解釋有些牽強。
寧無東微微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兩人對對方都有了初步瞭解,寧無冬身上的氣息沉穩厚重,那是修煉一種極爲高明的內家**有成的外在表現。
“斯內爾先生現在的情況……”祝童看着玻璃罩內的病人,問道。
寧無東也看向沉睡中的斯內爾先生,緩聲道:“看得出,李先生是位真正的醫家,也許能有更好的方法。斯內爾先生的病本不算重,如果不是那兩次手術,應該還有十年的壽命。現在他寒浸臟腑,脈絡盡碎,五氣孱弱幾不可查,精血虛耗一空,非藥石之功可爲,非人力可救。鄙人毫無辦法,只能用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戲維持了。”
“固氣術?”祝童試探着問。
他很好奇,斯內爾身上那股生機盎然的元氣是怎麼回事。很明顯,那是一種年輕而富有朝氣的元氣,與這位無東散人身上沉實內息是兩碼事。
“是金針固體術。”寧無東說道,臉上顯出幾分赫然;“李先生應該聽說過。”
祝童想了想,對這金針固體術毫無印象。向老的易針有類似的效果,卻不會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四十分鐘後,車隊進入望海醫院,直接拐進地下三層車庫。
周行、馬八、鄭書榕三人帶着一羣醫生護士早在電梯口候着了。
斯內爾先生被擡下急救車,送進被譚千熾曾住過的那間病房。
也許是因爲天晚了,也許是因爲祝童還沒有簽署任何一份法律文件。斯內爾夫人沒有同意周行與馬八馬上接手,斯內爾先生的隨行醫生開始爲他輸液。
凌晨一時許,祝童總算忙完了,回到自己的住處。
曲老億正在房間裡等着呢,他開口就問道:“我要無東散人的命。”
祝童一驚,曲老億這是怎麼了?
過去的江湖酒會召集人可不像現在這麼輕鬆,酒會召集人都負有一項使命,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在江湖上到處遊走。
他們並不是遊山玩水,而是要爲江湖道尋找新鮮血液,探查各家江湖門派的狀況,尋找沒落的江湖世家的蹤跡,考究新崛起的宗派的情況。
有時候因爲道聽途說的一點線索,酒會召集人就會踏遍大江南北,甚至要走進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之中。
正因此項使命,每位酒會召集人都會掌握着一批年輕而精幹的手下,稱爲江湖義士。他們都是從當時的八品江湖各派中選取,由一位名聲卓著的俠客帶領。他們的使命是保護江湖酒會召集人,有時候也負責排解糾紛。
藍宇擔任酒會召集人時吃了很多苦,耗費十年之間也只是找到散佈各地的江湖各派。他當時身邊只有半翁先生。藍湛江時期,負責保護的是秦銅山父子。
而祝童現在身邊的是曲老億和曲奇。
“無論你同意不同意,他這次敢露面就跑不了了。他的原名叫寧無冬,是個欺師滅祖、十惡不赦的惡棍。”
“如果真如您所說,我沒意見。”
祝童感覺到曲老億濃重的殺意,知道這個無東散人應該真是該死了。
以他對曲老億的瞭解,尋常的人、尋常的事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